第11章 :星空下的解釋

平闊的荒原上,刺骨夜風肆意地席卷着。夜晚的星空像個大碗一樣扣在地上,密密麻麻的星星像是滿天的鑽石,華麗瑰美。溫若飛仰起臉,看着頭頂璀璨毫無陰霾的天空,深深吸了一口氣:“真美。”

蕭淵沒有說話,這樣的星空他早已是司空見慣,雖然美麗,但是早已失去了那種撼人心魄的能力。

“蕭将軍,你知道嗎,冬天的星空是全年最美麗的。”溫若飛擡起手,指向蒼穹:“東南方那顆亮星,就是天狼星。它的西北邊那顆紅色的亮星,叫參宿四,參宿四正東那顆,叫南河三,它們三個就是最顯眼的冬季大三角。是不是很壯麗?”

蕭淵仰起頭看去。他當然識得天狼星,那顆象征殺伐與戰争的不祥之星。只是他卻不知道,剩下的兩顆星星和天狼星有什麽關系。冬季大三角是嗎?他的目力比溫若飛要好,還看得到別的:“銀河從它們中間穿過……非常淡,但是确實很美。”

“是,那段銀河是天空中最黯淡的部分。”溫若飛轉臉看向北方,北鬥七星也已經升起,“北鬥。”

“很好認。”蕭淵順着他的手看去,一只大大的勺子,非常顯眼。他反問溫若飛:“你懂天象?”

“不懂,那個太複雜了,只是會認幾顆星星。”溫若飛道:“我的一個老師告訴我,我們這樣的人必須對自然心懷敬畏,而仰望星空,是最好的辦法。”

“你的老師?”

溫若飛點點頭:“蕭将軍,我的過去對你一直是個謎,我沒法對你一下子說清楚,但現在我願意跟你解釋一些。”他轉過臉微笑:“因為我發現,我還是很喜歡你這個朋友的。”

蕭淵微微笑道:“那講吧。洗耳恭聽。對了,既然已經認我為友,便也稱我表字罷。”

“仲安?”溫若飛念了念這兩個字,笑了笑:“好吧。我沒有字,你直接叫我名就好。總叫我溫先生,也挺別扭的。”

“若飛?”蕭淵也試着叫了一聲,道:“這名很好。”

“哦?謝謝。”

兩個人并肩走在星光下,溫若飛也感到了一種奇異的放松。

“我之前說過的話,還記得吧。那些說辭你聽起來錯漏百出,但其實我并沒有騙你。”溫若飛道:“我來的那個地方和你們這兒很不一樣。”

蕭淵張了張嘴想問是哪裏,欲言又止。

溫若飛接着道:“在那裏,我們每個孩子都會由國家補貼,讀九年書到十二歲。當然很多人會接着讀下去,因為各種工作都需要受過教育的人去做,哪怕是種地。我來的那個地方,到處都是機器……比投石機複雜很多很多,我們還用機器洗衣煮飯,出行游玩。我十八歲時,經過了一場重要的考試,考到我的國家裏最好的一個‘大學’裏去學習。”

“大學?”蕭淵不解。

“大學是我們那裏最高等級的學校,讀大學之前,我們各個學科都要學一點基礎,然後在大學裏選擇一個專業,深入學習。就是要術業有專攻。”溫若飛道:“我們讀書,并不只是學習大道理。除了文學歷史哲學這種大家都學的公共課,我們會具體學習各種各樣的東西。想做官的,就去學習政治;想經商的,就去學商務;想當兵的,就去專門的軍事學校。大學裏會彙集一個國家最好的學者,最好的老師。我在大學裏學的就是機關術,當然,我們不叫機關術,叫做機械工程。不過我學的東西有很多在這裏都做不出來,材料什麽的很多都找不到。”

蕭淵想了想:“你們會的東西……是不是比我們多得多?”

“确實是這樣。”溫若飛道:“如果在我們那裏,要殺掉二十萬人……按一個按鈕就做得到。”

蕭淵愕然,溫若飛擺擺手:“我們一般不會那麽做。你也不要設想了,那太恐怖了。”

蕭淵皺着眉,似乎是在想怎麽可能。想了半天也沒有結果,他嘆了一口氣,問:“那你是怎麽來到這裏的?”

“意外。”溫若飛攤手:“我本來是和一些同窗趁着休假出去游山玩水的,結果在一個湖裏翻了船,再醒過來就到了這裏。”

蕭淵沉默了很久,問:“你還會回去嗎?”

“我不知道。”溫若飛道:“我不知道回去的方法。要是沒有奇跡,我應該只能在這裏度過我的下半生。說實話,我真的不知道我學了二十多年的東西在這裏有什麽用,如果我不來幫你打仗,那我啥都幹不了。”

蕭淵眼睛裏閃過一抹隐秘的笑意:“那你就不要離開我了,我可以保證你吃好的穿好的。”

“我也沒說要走啊。我剛混上公務員有了鐵飯碗,怎麽舍得。”

“公務員?”

“是我們那裏對做官的人的稱呼。”

“很奇怪。那我們當兵的人叫什麽?”

“那就更奇怪了。你們的名字叫——解放軍。”

“什麽意思啊?”

“就是帶着人民追求美好生活的軍隊的意思。”溫若飛忍住笑:“我們都很喜歡解放軍,因為他們是老百姓的子弟兵,保家衛國的勇士。而且我們那裏,不管有什麽災害,地震也好洪水也好,軍人都是最先出動救援百姓的。”

蕭淵愣了愣,道:“這樣……真的很好。”

“每個男孩子小時候都會憧憬軍人。”溫若飛看着他:“我以前也幻想自己當兵的樣子……”

“跟現在的你一樣嗎?”蕭淵笑着問他。

“不一樣。”溫若飛洩氣:“我戰鬥力太弱啊……像你一樣能打就好了。”

蕭淵哈哈大笑起來:“你羨慕我?”

“只有一點點。”溫若飛扭臉:“不過我是練不到你那樣了。”

“很有自知之明,不錯。”蕭淵點頭。

“……”

兩個人在夜風裏聊了很久,直到深夜才各自回去休息。蕭淵咀嚼着溫若飛告訴他的那些新奇的見聞,感覺心情無比暢快。他沒有懷疑,雖然這個故事離奇得不能再離奇,他也願意相信。溫若飛願意對他更加坦誠,他自然也願意對他多一份信任。

蕭淵仰起頭,看向東南天的大三角,那個人,告訴自己如此多的新事物,給自己一個又一個驚奇,認識不久,就會替他着急,替他殚精竭慮……這樣的好朋友,他無論如何也想留住。

若飛,溫若飛。默念着那個名字,蕭淵閉上眼睛,唇角笑容真摯。

第二天早上,蕭淵見到了其他兩支前來合戰的部隊和他們的軍官。

撫州守将曹明,領兵兩萬八,豐州守将高連,領兵三萬一。

“蕭将軍來的夠早啊。”曹明是個瘦高瘦高的中年人,一雙細長的眼睛裏閃着精光:“也是,蕭将軍是輕裝過來,六千輕騎,肯定比我們兩三萬人走得快。”蕭淵瞥了他一眼,嗯了一聲,随後就轉過身,等着李一揚過來。

高連三十來歲,方正臉膛,濃眉大眼。他瞟了一眼還想接着說話的曹明,也跟着轉身,低下頭靜靜等着李一揚過來。

曹明讨了個沒趣,在嗓子裏咕哝了一聲,不甘不願地擺出了等候主将的架勢。

李一揚嬌小的身影輕盈地走進帳篷,背着手挺着胸口,看了看三個人:“好啦,都到齊了,廢話少說,我先說說這次總的方案好了。”他直接跳上了擺着沙盤的桌子,輕盈地站在桌沿上,手裏拿着根羽箭在沙盤上指點。

“穆州的地形你們都知道,平原,伏擊之類的戰術都玩不轉。而脫勒人騎兵占優勢,擅長沖鋒,尤其是在這種平原,人是擋不住馬的,所以這一次,我們要在戰陣上花花心思。”

“元帥有主意了麽?”曹明擡起細長的眼睛,油滑的眼神落在那張娃娃臉上,裏面閃過一絲微微的懷疑。

“有。”李一揚道:“先出去。蕭淵,讓他們看看你們的槍。”有外人在,李一揚和蕭淵就按上下級稱呼了。

曹明和高連對視一眼,跟着蕭淵和李一揚走出了帳篷。

蕭淵命人拿來一杆梨花槍,擺到衆人眼前。

曹明和高連定睛細看,這是一杆稍長的槍,槍頭綁着一個大大的鐵筒,下面還接着一根引線。

蕭淵提起槍杆對準了一丈開外的靶子,掏出打火石點燃了引線。

火藥燃燒,鐵筒裏猛然噴出了火舌,火星四濺,小石子和鐵蒺藜被膨脹的氣浪帶着噴出,砸的靶子東搖西晃。

曹明眯起本就細長的眼睛,幾乎成了一條線:“蕭将軍從哪裏搞來的煙花,怎麽不沖着天上放。”

蕭淵手腕一轉,槍口微移,一塊石子當即擦着曹明的脖子飛了過去,留下一道血痕。他的肩甲也被一只鐵蒺藜撞了一下,表面是沒事,但看他倒抽冷氣的表情,估計肩頭肯定是要留個印的。

不理會曹明投來的憤恨目光,蕭淵丢開梨花槍:“曹将軍覺得可還好看?”

曹明怒極反笑:“不錯。本将軍記下了!”

李一揚淡淡道:“本帥也是印象深刻。這槍可以遠距離攻擊,用來打騎兵的馬效果很好。這就是對付騎兵的武器。本帥準備大規模使用。”高連贊許道:“确實很不錯。”

李一揚道:“還不止這個。蕭淵,投石機呢?”

看到裝載在戰車上的投石機,曹明嗤笑一聲:“這個是什麽,大勺子?”蕭淵沒理會,命令士兵搬來石頭操作。曹明的冷笑很快就僵了,因為改良的投石機,能把幾十斤的石頭、油桶抛出二十丈高,一百丈遠,完全可以直接砸到穆州的城頭!

“這個就是攻城用的了。”李一揚拍拍手:“本帥覺得這場仗其實很好打了,穩當着來,本帥都想不出咱們怎麽輸。各位将軍,你們也不會犯什麽讓人意想不到的錯誤吧?”

曹明哼哼一聲:“這些東西這幾天能做出來多少?能有多大用?”

蕭淵冷冷道:“夠用。”他的六千人人手一杆梨花槍,你要是沒有,不如退後。

高連道:“這些武器有奇效即可,倒也無需人手都有。能弄多少弄多少便可。”

曹明別過臉不語,不過顯然還有些不爽。蕭淵無所謂地看天,他知道曹明不敢真的怎麽樣。李一揚在這裏,根本不用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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