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衣冠禽獸

“嘿,你也幫舍友報到啊。”同桌的少女湊了過來,低聲道。

宋青雲瞥了眼面色陰晴不定的執教,趴在桌上,用書卷掩住身體,“不是舍友,是朋友。”

少女笑道:“一樣一樣,在下和氣。”

“宋青雲。”

朱執教把名冊摔在桌上,狠狠道:“居然還有人替那些曠課的報到,你們以為這是義氣嗎?這是縱容、是為虎作伥、是害了她們一輩子!”

和氣笑眯眯地說:“你是哪個班的呀?”

宋青雲被執教的一番話說得忐忑又愧疚:“儒學班。”

和氣道:“好巧好巧,我在你隔壁,術數班。”

朱執教繼續怒吼:“你們簡直是我帶過的最差的一屆!”

和氣:“他每年都這樣說。”

朱執教一拍桌案,冷笑:“以為躲過報到,我就沒法治你們了嗎?今天改成考試!”

衆生嘩然,議論紛紛,第一堂課就考試?

朱執教不知從哪翻出一疊試卷,叫人依次傳下去,哼道:“今日沒參加考試的,一律按零分處理。”

和氣:“糟了,我得通知她們一聲。”

她貓着腰,拿出傳聲偃甲,小聲說:“小楓,快通知大家,這堂課改成考試了,趕緊過來。”

宋青雲好奇地望着,傳聲偃甲貴重無比,她只在話本裏聽說過,這還是第一次看見。

和氣問:“你要不要和你朋友說一聲。”

宋青雲還未來得及開口,就已有人回答。

“不要了。”

兩個小腦袋從桌子底下伸出。

宋青雲瞪大眼睛:“你們什麽時候過來的!”

江舟嘿嘿一笑:“剛剛。”

和氣十分敬佩,拱手:“居然能躲過朱閻羅的眼睛,佩服佩服。”

江舟:“客氣客氣。”她眼神一凝,認出少女,“茴字四種寫法?”

和氣笑容溫煦,“原來是同學,在下和氣。”

“江舟。這是我舍友,商儀。”

和氣繼續贊嘆:“三試魁首,久仰久仰。”

學子們埋頭作答,在講臺上,只能看見黑壓壓一片腦袋。

朱執教盯着江舟她們那個角落,心想,那裏原來有空位嗎?在他糾結之際,和氣的幾個舍友偷偷摸摸想貓着腰進來,他把這群小兔崽子拎到外面,好一頓罵。

見執教離開,江舟把身子傾過去,瞥了眼商儀的卷子,立馬謄到自己的考卷上。

商儀:“……自己做,不許用歪門邪道。”說罷,便用手臂擋住江舟的目光。

江舟心裏苦,聽了道侶的話後,當真認認真真做題,連宋青雲有意斜過來的考卷也不看一眼。

殊不知此刻朱執教緊盯着她,總算可以确定她是開課後才趕到的,本想轟她出去,但見她乖乖做題的模樣,心想遲到是遲到了,但學習态度不差,還有得救。

于是一向嚴苛的他,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放過了江舟。

博識課結束後,江舟苦着臉,聳頭聳腦地走出學堂。

萬萬沒想到,逃過遲到,沒逃過考試。

她是來追查前世血案的,為什麽還要好好學習?為什麽還要認真考試?

為什麽!

“江舟。”宋青雲興沖沖地跟過來,“你怎麽回事?沒被執教發現還不開心,和氣那幾個舍友直接被打回去重修了呢!”

江舟抿了抿唇,“反正分數太低,還是要重修的。”

商儀:“你在埋怨我?”

江舟立馬表誠心:“我不是我沒有哪裏的事?”

商儀:“僞欺不可長,空虛不可久,朽木不可雕,情亡不可久。小抄或許能讓你的成績有一時提高,卻并非長久之計,唯有不斷充實強大自我,方為正道。”

宋青雲愣愣道:“雲舒,你說的話和執教好像啊。”

商儀:“……”

執教反複念叨的,其實是人世的大道理,可惜這些青春懵懂的學子,許多不會去聽從,許多聽了,也不會明白。有些時候,六十歲能從參悟的東西,就算十六歲就知道,也毫無用處。

江舟:“我知道的。”

商儀見她蔫頭蔫腦模樣,心中嘆氣,“便是這科成績太差也無事,還有補救之法。”

江舟眼睛一亮,“什麽?”

商儀道:“義工。”

宋青雲也想起來,“是啊,新生手冊上寫過,做義工可以拿學分,加在文化課成績上。你沒看嗎?”

江舟想了想,師兄送來的那筐書都被她踹到床底下去了,哪裏還記得什麽新生手冊?

宋青雲行動力極強,說幹就幹,“我們去學子會申請當義工吧!”

江舟奇怪道:“你分數不低,為何還要去申請?”

宋青雲笑着說:“你不知道,日後評優秀學子,這也算一個加分項,說不定還能因此得到某個執教垂青,求得一封舉薦書。”

無涯學宮的舉薦書,便是進入大盛官場的一塊敲門磚。

這也是每年如此多的的學子湧入學宮的原因。

江舟聳肩,不明白他們為何如此汲汲功名,昆吾有什麽好的,古板壓抑,像一座陰沉墳墓。

但看好友有志于此,她也只是笑嘻嘻地跟着附和幾句。

宋青雲憧憬日後,“要是拿到舉薦書,我就能去昆吾了,說不定還能見到祁相!你們說,祁相是個怎樣的人?”

江舟嘴角一扯,“煩人精。”

商儀偏頭看了看她,心道,原來舟舟從前就這麽不待見祁梅驿嗎?

宋青雲撇嘴,“你怎麽這麽說!那可是祁相啊,國之棟梁,官居一品,是無涯的驕傲!”

江舟:“奧。”

宋青雲滿懷希冀:“那身鶴羽朱袍,不知我有生之年能不能摸一摸。”

江舟掩唇低低笑了聲。

宋青雲:“你笑什麽?覺得我做不到嗎?”

江舟搖頭,“不是,我只是想起了一個笑話。”她不想打擊好友,但憋在心裏實在難受,“你聽說過衣冠禽獸嗎?”

宋青雲:“沒有。”

“從前有一個貪官,為禍一方,被人抓到了。那主審官就罵他,說他敗壞風氣,簡直是衣冠禽獸。沒想到貪官聽了後,反而笑了,說這大盛啊,文官袍服上繡的是禽,武官袍服上繡的是獸,在座諸君,哪一個不是衣冠禽獸?”

說罷,江舟仿佛想到有意思的事,笑道:“真是妙極,妙極!”

商儀聽後,微微蹙眉,有些訝異。

這話是鳳啓四十年時陸閩所說,而當時的主審官,正是祁梅驿。那時候命侯與祁相不對頭,聽說此事後,哈哈大笑,見面便指着祁梅驿朱袍上那只仙鶴,問上面繡的是禽還是獸。

祁梅驿素來隐忍,也被她小兒無賴的舉動氣得不輕。

但現在的舟舟怎麽知道這句話的?

或許是自己多疑了,衣冠禽獸之稱坊間相傳已久,舟舟也許曾聽過。

正說着,三人來到了學子會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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