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報應

“夏生, 你真的要離開家?”冉老爹再喊。

他這心裏又酸又苦。

他真的沒有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個程度。

一開始,他真的沒有覺得, 這樣有什麽不對。

夏生是他們的兒子, 兒媳婦在家裏,不是應該孝順父母, 照顧父母嗎?

讓兒媳婦幹點兒活,這有什麽大不了的?

老伴唯一做得不對的事情就是,月子的時候, 沒有給兒媳婦吃的。

但是

有太多的家庭, 生了孩子之後,都不做月子, 照樣幹活,難道她沒有手腳?自己不會做飯?

冉老爹真的沒有覺得老伴有做錯什麽。

唯一讓他不滿意的是, 把老二。逼到那個份上。

他都想跟老二好好說說, 讓他收回斷絕關系的決定,但是這一切都壞在了老伴的那張嘴上。

他知道老伴并不是真的想把兒子兒媳婦趕出去, 她只是在維護她做母親的權利罷了。

刀子嘴豆腐心罷了。

老伴絕對不是真的想把老二一家趕出去的。

她只是想讓老二哄哄她, 跟她說自己錯了,她真的沒有想過狠心地趕人出門。

Advertisement

天下無不是父母,老二怎麽就那麽堅決地斷絕父母呢?

難道只允許他這樣做, 就不許他們做父母的委屈?

這天下,哪有兒子要跟父母斷絕關系的?

但是, 他又猜到了兒子會這麽做。

老二一直都是比較有主見的一個人,除了當時他們求着他去當兵那會。

當時,兒子其實也想去吧?

如果他不願意去,就是他們再求着他, 他也不會去。

他自己就想要去博一番前途,所以他答應了他們的請求。

他還記得當時老二走的時候,說的那一番話:“爹,娘,我答應你們,除了我想要全了孝順,更是因為我想去。待在農村,永遠沒有出息,去當兵我還有希望站得更高。雖然去打仗,危險,但機遇并存。我願意為了機遇,去努力一試。如果我成功了,那我就能夠跳出農村,如果我失敗了,大不了就是一死。”

兒子從來都是有自己的想法。

他一開始就知道。

當年兒子娶宓月華的時候,他就看出來了。

兒媳婦是他看上的,他們老兩口都不願意,因為宓家人員太多了,成分也太複雜。答應了之後,可能宓月華貼補娘家。

宓家那麽窮,怎麽可能會不補貼娘家?

老伴一開始壓制宓月華,也是這個意思,不想讓老二媳婦有機會去貼補娘家。

至于老伴說的那些克星什麽的,他是不相信那個柳半仙,只不過老伴比較相信罷了。

他沒有想到,老二的反應會那麽大。

大到竟然可以為了老婆孩子,放棄他們父母。

這是冉老爹最不能忍受的。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我斷絕關系的決心嗎?”冉夏生頭也沒有回,只是淡淡地扔下這句話。

冉老爹的心,在那一刻,跌入了谷底。

很疼,真的很疼。

他并不想失去老二,這個冉家最有出息的兒子。

如果老二沒有跟他們斷絕關系,那麽他們老兩口會很幸福,村裏人沒有一個敢看不起他們。

但如果老二真的決定跟他們斷絕關系,那麽他們老兩口就會被很多人看不起。

甚至,有人會一口唾沫,把他們淹死。

這些都不是冉老爹願意看到的。

但……

他忍不住回頭狠狠地瞪向了冉老太。

此時,冉老太也愣住了。

她沒有想到會是這種結果。

真的不是她想要的,她并不想失去老二這個兒子啊。

兒媳婦可以不要,但是兒子她要啊。

那也是她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兒子啊。

那一刻,冉老太後悔了。

……

老楊的吉普車很大,後座的空間也很大。

冉夏生小心翼翼地抱着媳婦進了吉普車裏,女兒被宓月華抱在懷裏。

他很溫柔地替她攏了攏身上的衣服。

這會,将媳婦帶出來,是無奈之舉。

媳婦還在月子,最受不得風,但是事情已經到了這份上,那屋子再不能住了。

媳婦住在那裏,每天被冉老太罵着,心情會抑郁,那才是最壞的。

他抱出來的時候,給媳婦穿了很厚的衣服,又用被子和毛毯抱着,并沒有過多少風。

被子是他從部隊裏帶出來的軍用被,非常的暖和,比家用的被子暖和了不止一兩倍。

毛毯也是,都是軍用毛毯。

媳婦身上又穿着軍用大衣,可以當小被子的軍用大衣。

冉瑩瑩呆呆地看着自己的爹小心翼翼地抱着娘進車廂,心裏被爹感動了。

爹真的是很愛,很愛她和娘啊。

她不知道前世,爹是不是這樣為娘跟家裏斷絕過。

只記得當時爹受傷退伍回家之後,對家裏的态度很冰冷。

那個時候娘的身體已經敗了,爹一直帶着娘到處看病。

後來娘死了,爹帶着她住在縣城礦廠裏,很少回下山村。

他一直知道,爹對冉家其他人的态度很差。

後來老太太帶着大伯娘上門鬧,差點鬧得爹的工作都幹不下去。

後來爹的腿傷發作,幾乎不能工作。

她不知道冉家用了什麽辦法,最後把爹的工作搶了去。

爹死的時候,他們都沒有顧爹的屍體,還在搶着二房的東西。

她想要護着自家的東西。

但護不住。

那一世,她太弱了。

他們就像強盜一樣,搶了二房所有東西。

是後來哥哥的回來,這才護住了屬于她的東西。

但那個時候,她已經快死了。

現在,真好。

爹回來的很及時,比前世回來的時間早多了。

只希望這一世,爹不要那麽快去參加那場戰役,不要那麽早被部隊叫回去。

她更希望,這次爹能夠帶着她們一起回去。

由她護着爹。

冉夏生也鑽進了車廂,并沒有把多餘的眼神給外面的父母。

哪怕冉老爹眼巴巴地看着他,他都沒有給多餘的眼神。

他吐出一口氣,緩緩地閉上眼睛。

他不難受嗎?

難受!

他真的很想跟父母斷絕關系嗎?

他原來并沒有這樣想過,但此刻,他并不後悔。

哪怕他知道,這樣做,對于老人來說,是個不孝順的表現。

但他沒辦法在知道妻兒受了那麽大的罪之後,還能夠無動于衷。

他本來想做個好兒子,好丈夫,和好父親。

但現在這三種關系,他無法兼顧了。

他的心很涼,也很痛。

被傷透之後的痛。

如果在這個時候,他為了愚孝,做出對妻兒不管不顧不問,那他才是真的豬狗不如。

他的小家,沒人心疼,那就由他照顧。

他不需要父母再想着他這個兒子。

其實早在十四年前,他被父母逼着替了大哥去當兵那一刻,他對父母已經失望透頂。

哪怕他也想要跳出農村,想要奔前程。

但過程不一樣,心态自然也不一樣。

那種被放棄的失望,當時他心裏很涼。

“夏生!”宓月華忍不住握住了丈夫的手,有些擔憂他。

她也知道,丈夫的心裏很難受。

丈夫為了她,能夠做到這些,她很感動。

冉夏生輕拍着她的手,“沒事。”

宓月華這才放下心來。

……

外面卻已經是哭鬧一片了。

原因不只是冉老太的哭和鬧,更不在于冉老爹如何後悔。

而是因為冉春旺被抓到了吉普車上。

冉夏生在十四年前,因為害怕打仗,做了逃兵,當時由冉夏生頂替去了西南。

這事,老楊是後來知道的,退伍後他就聽說了這件事情。

只不過在檔案上,暫時查不到。

查不到,不代表他就不能抓冉春旺。

抓他,老楊是有着慎重考慮的。

他承認,自己是有些私人的用心,因為冉夏生是他的老戰友,當年他們曾經一起上過戰場,冉夏生曾經還救過他。

但如果冉春旺自己沒有做錯什麽,他會抓他嗎?

冉春旺當年就是抱了那樣的心思,最後卻又讓冉夏生頂替,這心思就不純。

如果他有一絲感恩之心,哪怕是照顧些冉夏生的妻兒,只要他在冉老爹和冉老太面前說上幾句好話,也不至于讓宓月華她們母女倆受這份罪。

老楊為冉夏生不平。

他也知道,冉夏生哪怕心裏有怨,哪怕跟老家那邊做出斷絕關系的舉動,但也不會做得過分。

畢竟,冉夏生還需要在部隊争前程。

那就由他出面吧,他出面,也沒人說他什麽。

“你們抓春旺做什麽?”冉老太第一個忍不住了,跳出來阻攔。

老大那是要給他們養老的啊,不能被抓走啊。

其他兒子,老二已經出面說要跟她斷了關系,雖然她不認。

老三在縣裏,雖然沒有做上門女婿,但也跟上門女婿沒什麽區別,平日裏也很少來鄉下。老三和老三媳婦有自己的工作,現在幹的還不錯。

唯一在家裏的,只有老大。以後他們兩老是要跟老大過日子,這怎麽能夠眼睜睜地看着老大被人抓走。

這一哭鬧,頓時就引起了村裏其他人注意,大家趴着門縫趴着圍欄,往裏看。

這就看到了老楊讓人抓了冉春旺的一幕,有人不了解事情的前因後果,就順口問了一下。

當知道情況後,就有人在議論,說冉夏生可真不是一般的狠心。

斷絕關系也就罷了,竟然還要抓了冉春旺,這是要逼冉家大房和冉老太一家去死嗎?

他都已經跟冉家老宅斷了父子關系了,那總要讓二老活吧?還不得由冉春旺養老,這不是逼人去死又是什麽?

這番議論,自然就傳入了冉夏生的耳朵裏。這吉普車并沒有關嚴,隔音效果也沒有那麽好,自然是能夠聽得一清楚。

冉夏生的眉頭皺了起來,這才注意到外面已經亂套了。

宓月華緊張地抓緊冉夏生的手,她自然知道,這樣會很影響冉夏生到時候在部隊的前途。不管這下令抓冉夏生的命令是不是夏生下的,別人都會把這個責任推到他身上。

“夏生……”宓月華緊張地喊着。

冉夏生輕輕地拍了拍宓月華的手,以示安慰。

冉瑩瑩也好奇地用靈識看着外面,發現外面真的已經亂成一團了。

冉老太死死地擋在車前面,死活不讓人把冉春旺抓走。

冉老太這樣擋着,還真一時半會,讓人下不了手。

冉老太在質問老楊:“我兒子犯了什麽罪,你要抓他?不能因為你是老二的朋友,就可以不顧王法吧?随便亂抓人?當官的就可以亂抓人嗎?我要去革委會告你!”

冉老太梗着脖子,聲聲質問。

老楊本來要往吉普車的方向走去,聽到冉老太的質問,頓時笑了。

老楊退伍前是個搞政治的,常年笑咪。咪的,這會聽到老太太的質問,他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

“老太太,你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

冉老太下巴擡得很高,“反正你不能抓老大!”

這時,冉老爹也過來了,“領導啊,你們是不是搞錯了,我兒子在村子裏一向老實,他沒有做違法的事啊。”

他不像冉老太那樣尖着嗓門吼,他彎着腰,把姿态擺得很正。

老楊說:“冉春旺犯了法,你們不知道嗎?十四年前,他報了征兵,最後卻當了逃兵,這就已經觸犯了法律。”

冉老爹一怔,這事不是已經過去了嗎?

“當年,老二替了老大去當了兵,他沒有當逃兵!”

老楊咧開嘴笑了,“老爺子,你以為找個人替了他,他就能夠逃脫責任?當時老冉去當兵,并不是替他的名額去的,而是他自己報名去的。否則,他現在在部隊的名字叫冉春旺,而不是冉夏生。你真的以為國家不知道?只不過當時,有村委會打了證明,當時兵源雖然緊張,但是一家去一個,是軍委下的命令。既然老冉去了,那麽你大兒子也就暫時不追究了。”

冉老爹微微張着嘴巴,他真的不知道還有這事。

他一直以為,當時老大不願意去當兵,由老二替了,這就沒老大什麽事了。

“如果當時冉春旺沒有報名,沒有寫下他的大名,那你們冉家出一個人去當兵,自然沒他什麽事。但是當時他報了名,一聽要去西南當兵,頓時吓得裝病,想要逃過征兵。當時這邊确實劃掉了他的名字,後來老冉去當了兵,這事就更加沒有人去調查。但是,當時沒人調查,不代表現在沒人調查。這事我知道了,自然不可能就這樣算了。”

老楊的笑容,在冉老爹眼裏,比魔鬼還可怕。

他真的沒有想到,都已經過去十四年了,這件事情竟然還會被人翻出來。

老楊說:“老爺子啊,我早說過,人在做天在看,你們趕盡殺絕的同時,怎麽不想想,你們自己的屁。股都沒擦幹淨。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冉老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

劉招娣也傻眼了,她沒有想到,斷絕關系還不是最壞的,冉老二竟然還想把她的丈夫也抓走?

這怎麽行???

冉春旺那可是大房的頂梁柱,家裏沒有了男人,還讓他們母子怎麽活?孩子還小,整個家都靠冉春旺呢。

劉招娣幾乎想都沒有想,做了一個跟冉老太一樣地動作,上前就接住人,“我男人做了什麽,你們要抓他?他二叔啊,我們大房對你不薄啊,你不能恩将仇報啊,要不是我一直勸着娘,月華早就被娘趕回娘家了,哪有現在的日子?”

冉老太本來在阻攔兩個老兵,聽到劉招娣的話,她一巴掌打在了劉招娣的臉上,“你個臭女人,你說什麽渾話!”

劉招娣可顧不得什麽,此時也不扮演那個孝順兒媳婦,她說:“難道我說錯了嗎?你天天罵月華是個克星,以為我不知道。你就是想讓他二叔娶了你娘家的一個親戚的女兒,那個才是你看上的兒媳婦人選。他二叔娶了月華,一直都像一根刺在你心裏,你這也不滿意那也不滿意,找了各種借口,就只想要讓他二叔和妻子離婚!”

冉老太雖然沒有腦子,但此時她卻也知道,如果這事被證實,對她沒有任何的好處,更會招了老二和老二媳婦的恨,她自然不能承認。

也不管老大了,撲上去就要跟劉招娣撕打。

這一幕,看在其他人眼裏,頓時讓人驚呆了。

剛才還在阻攔士兵,不想讓人抓走冉春旺,結果這會就打起來了?

一時之間,誰都沒回過神來。

冉瑩瑩也呆呆地看着,這像什麽?

這是狗咬狗,一嘴毛?

原來站在一個戰營的兩個人,為了各自的利益,終于開打了?

冉瑩瑩頓時覺得,好諷刺。

原來,所謂的婆媳一派和諧,都是假的。

原本手已經扶在門把手上的冉夏生,突然頓住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無奈地閉上眼睛,自動把外面的一切阻絕在耳邊。

宓月華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丈夫,見丈夫并沒有為外面的動靜而所動,心裏的擔憂,終于放下。

宓月華也學他一樣,閉上眼睛,不再為外面的動靜所動。

冉老太和劉招娣打了一陣,見并沒有引起冉夏生的注意,兩人面面相觑。

打架的手,慢慢停了下來。

兩人就像約好了似的,一齊就往車前湧。

冉老太甚至倒在車頭,在那裏拍着大腿哭着:“我的天啊!我的命怎麽那麽苦啊?辛辛苦苦把兒生下來,他竟然娶了媳婦忘了娘啊,還要抓走他的親兄弟啊。大家都快來評評理啊,我還怎麽活啊,還不如死了算了。”

四周圍的鄰居,都在那裏指指點點,都在說冉夏生狠心,連親爹親娘都不要,還要抓走自己的親兄弟。這天底下,就沒有見過比這更狠的人。

村民們的議論,讓冉夏生的臉一陣發青。

宓月華更是緊張得不得了,她不停地看向冉夏生,見他沉着臉不作聲,她急忙握上他的手。

冉夏生輕拍她的手,反過來安慰她:“沒事的。”

“夏生,算了。”宓月華說,“別為了我,影響你的前程。”

冉夏生卻朝她搖頭,并沒有說話。

此時,在車頭的方向,冉老太已經橫坐在那裏,死活不讓開。

“你們不放了老大,我就死也不啓開,你們有膽就從我的身體上碾過去。”

老楊皺眉。

老兵們瞪眼。

冉夏生不作聲。

而宓月華卻緊張地拉了拉冉夏生的衣角。

作者有話要說:冉瑩瑩:爹威武!

冉老爹/冉老太:為什麽會這樣?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