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節
個孩子當初差點沒活過十歲。
可好在,這孩子終究還是擔得起這名字。
如盛如煌。
他沒讓他天縱小叔失望,他終于還是活過來了。
小小的糯米團子當初就曾答應過自己,「等我長大了,我就幫小叔你分擔事務,讓你能盡早從這帝王冢中逃出去。」
「男子漢大丈夫,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所以少年帝王氣概,有一多半成分也可稱之為是被逼迫着少年老成。
他還記得他要早點成為像天縱小叔那樣出色的帝王,還記得要早些替他分擔事務,讓他可以離開這個本不屬于他擔的位置。
他們蘇家,欠他的已經夠多了。不必還得把下輩子下下輩子,都搭進去。
其實那年中秋——
他看着小叔持着那碗冷粥癡愣地站在廊下發呆,而顧師父就與他僅僅幾個院落之隔守衛安全問題,來來回回巡了幾輪,卻始終未曾見上一面之時……
他真的很像走上前去告訴他,「無論你是不是我當初那個天縱小叔,都不重要。我們知道,你已經盡力了。」
可那樣落寞眉眼的蘇天縱,卻也第一次讓蘇如盛恐懼。
恐懼這無邊的帝王業,恐懼那無邊的滔天權。
能一門心思撲在政務上的人,大抵都是因心中無可思,或者可思而不得思之人吧。
那想念一個人的滋味,又是怎樣的?
蘇如盛一直未曾嘗過。
直到,他遇見了成絮。
那個事事順自己心意,即便被自己囚于身下羞辱也竭力忍耐自己的成絮……
讓他這無心無情,自以為就如此灑脫狂放一生的念頭忽然斷了。
斷的幹淨徹底,自此之後便老是忍不住将目光移在另一人身上。
他的一舉一動,他的一言一行。
哪怕是他出任務時還趁機在花牆下發了半柱香的呆,都牽的蘇如盛心神恍惚。
只是,他終于還是看見那傻兮兮的成絮,将當年自以為藏妥當的事露出了馬腳。
所以他這次才一定要來。
因為成絮真的是個蠢材。屠了娑婆門,不一定是蠢材能擔得起的活兒。
只不過,眼下還有另一件事要先跟他算清。
『當啷』一聲清脆,地面上突然多出了一把破銅爛鐵。
只不過這破鐵破的十分有個性,刀身暗綻清光,其邊緣處龜文篆符,古樸糙鈍。
蘇如盛又毫不在意地踢了一把這刀,滿臉天真的問道,「你說……剎修羅怎麽又活了呢?」
成絮的臉色一瞬煞白。
第 4 章
第二天薄暮的時候,莫酬風不得已硬着頭皮,去前面的酒樓幫友人取個遺落的東西。
他進屋之時,身着軟金狂繡衣袍的青年人正衣衫不整的斜躺在藤椅上浮茶。
懷裏是誰其實分辨不清的。
除了這膚色着實白的通透了些,這身形也莫名熟悉些……
雖是将臉埋在蘇如盛的懷裏,可莫酬風基本不用想,便知道他是誰。
還能是誰。
蘇如盛卻生怕他看得不夠清楚,十分輕佻的将覆在這人身上的衣袍又往下拉扯了大半。
堪堪露至腰肌,後背上一片青紅浮豔淤痕。
莫酬風的眸光倏忽一緊。
他似乎有點明白了,溫廣山為甚麽非不要來。
他要是來了,應該能立時提刀砍死眼前這兔崽子。
可他懷裏這人卻仍舊一動不動,似乎是被折騰到累至極致而入睡,所以才壓根難以保持警覺,也或者……就是根本懶得反抗了。
「好看嗎?」
養尊處優的大少爺永遠比他們這些蹲在漠北吃風沙的人要金貴的多,光看起來這肌膚的潤澤都不是一個檔次上的。
莫酬風此刻也不收斂自己這貪婪的目光,點點頭道,「好看。」
眸光卻是死死盯着蘇如盛回的。
好似這樣便扳回一局。
蘇如盛不以為意的笑笑,「這無非就是你們俠客口中的骨氣罷了。」
「成不了甚麽氣候。」
莫酬風不做聲地包好溫廣山的破刀,臨門一頓,輕聲回譏道,「別把你懷中的廢物跟俠客相提并論。他不配。」
「你也不配。」
蘇如盛眼中笑意并着殺意更濃一層。
若不是顧師父之前曾特意向他囑咐過江湖上部分俠客的情況,蘇如盛簡直恨不得先弄死溫廣山再弄死莫酬風。
——原因無他,看不順眼。
吃得那麽多苦爬上這巅峰之主的位置,也不是就光為笑着看天下海晏河清的。
王座背後都是累累白骨。
他們蘇家的帝王冢。
忍下了這口差點覆族絕宗的氣,還不準他們在怒之極時碾死一兩只跳梁小醜了?
當初天縱小叔活的不易,自己活的也不易。
可外人看起來,他們都衣鮮亮麗,天之驕子。
無論有成有不成,一句「天生下來便是個含着金湯匙的,叫我們這等凡夫俗子如何去比?」
——廢物!一群廢物!
王侯将相尚且寧有種乎!
說甚麽江湖上的俠客,無非是一群不敢攬大任,只顧自己逍遙快活的泛泛之輩罷了!
頂多再仗自己會一二武藝,好似是與凡夫俗子不同。
呵。
俠氣又算得了甚麽?一碗雪中炭,還是一捧活命水?
骨氣又算得了甚麽?江湖亂,難道朝廷就不亂了嚒?
當初總有群江湖人言之鑿鑿不入慎獨,狂言道是不想與朝廷同流合污,轉過身去卻可以舔着臉坐享其成這祈天給他們開辟的這盛世天下。
蘇如盛想明白了這回事後,就開始打心眼裏不屑這群人。
——真若論世間俠氣傲骨,有誰可比他顧師父?
可他這天狼之主卻甘願做了祈天的開國功臣,單單只是因當初天縱小叔有恩于他嚒?
怕是不能,他才是那世間通透人,他看得明白這濁世,他擺脫得了這層莫須有的身份束縛。
予江湖人慎獨身份,明明是賞是賜。
卻偏偏有一兩個卯着勁挺直了腰杆,标榜甚麽異類。
——異類?你我同是一雙眼睛一只鼻子一張口,究竟有何異?
似乎是看眼前這青年人忽又笑的狠戾起來,莫酬風怕再拖沓下去要多生事端,揣好了武器便大步離開。
蘇如盛也瞬覺自己的殺氣露得太過明顯,下意識伸手在成絮滑嫩的背脊上摸索了幾把,然後再度俯下頭,輕輕吻過他額頭和耳畔,借此來穩覆心情。
莫酬風走出去的那一刻,只聽得成絮好似發出了一聲拖長調子的「嗯……」,眼風斜過,無非是初睡醒的模樣,第一反應卻還是順從的擡了頭去迎合蘇如盛。
還好是才醒。
莫酬風忍不住心下嘆道:
不然知道蘇如盛剛才将他那般模樣毫不顧忌的展與人看……
念至此,步子又猛一滞。
他忽又憶起當年傳的沸沸揚揚的那則秘事——
說是成絮曾被這位世子殿下,命令着褪去多半衣衫,近乎赤.裸的帶着一身難于啓齒的印跡,在他的殿外跪了一天一夜。
是為了彰顯這個人是他的玩物,還是為了懲罰,抑或着其他目的,不得而知。
只不過自此之後,有他蘇如盛出現的地方,就必定有成絮侍奉在身旁。
——那個沉默的,幾乎再也不會開口說話的背琴人。
*****
成絮曾說三日後再來拜訪『娑婆門』。
那便一定就是三日後。
這話是溫廣山說的。
也是讓莫酬風去取劍的由頭。
如今,劍在手。
時至『三日後』。
天時地利人和,月夜正好。
塞北娑婆門處,血海一片。
這一場酣戰從日上中天厮殺到了月洗銀湛。
敵方有『詭兵』擅藏擅隐,成絮這邊也有『封墨』麾下的羽鴉暗殺部隊。
慎獨中以江湖俠客自居的為多,都是些一邊吃着皇糧,一邊仍舊低不下高貴頭顱的『清高人』,不屑做這般偷雞摸狗的暗殺勾當。
不得已,他便只能向羽鴉借人。
當時拿到羽鴉的調動令後,他還愣了許久。
速度快到讓他不可置信,總以為文牒一摞摞呈上去,少說也得等他到了塞北,羽鴉部隊才會拖拖拉拉的前來。
後來才知,對方是沖着蘇如盛的面子,幾乎想也沒想的便一口應允,聽他調令,随時出發。
忍不住下意識地多撫了幾下身前系琴綁帶。
他眸光一瞬寂寂的。
此時如是。
這一戰他打的并不痛快。
明知敵方非等閑之輩,可如今被一左一右的人搶了風頭,由他自顧沉默寡言,也免不了心下郁郁。
此行來之前,鼓剎寺的方丈還信誓旦旦的說過,溫廣山仍舊天天不知山外事的度年如日,樂的教一群小和尚練功吃齋。
此行來之前,蘇如盛還曾在桌案前神色專注的批着呈折,自己走時他連一個眼風都沒多賞,只出口譏諷了句,「成絮你可千萬別死了。你若是死了,我就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