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節

不是斷指,那做甚麽從不彈琴,卻非要抱一把琴?」

君主見屬下,第一句不行賞不論功,還真如十七歲天真無邪的少年那般,問了他一個異想天開的問題。

那年成絮二十七,整整大了他十歲。

「若是恢複好了,擇日焚香沐浴一下,來我寝殿彈首曲兒聽聽。」

「殿下……」

那好像是第一次聽見成絮開口說話。

蘇如盛已要離去的身影恍惚一頓。

心下無端一緊,這人的嗓音卻還真是好聽。

「屬下無能,真的不會彈琴。」

「哦?」

這一點大大引起了蘇如盛的興趣,比這人出塵的面容,誘人的嗓音,還要引起他的興趣。

「那你抱着張琴……」

「殿下未曾聽過屬下在江湖上的風評?」

成絮詫異。

自己的風評不是敗壞的一傳十十傳百,家喻戶曉了嚒……

「你?」蘇如盛嗤笑一聲,「你算個甚麽,要勞我去親搜江湖上有關你的風評?本王問你話,你答便是了。」

這樣啊。

成絮目光微微一空,他替蘇如盛擋刀那一下傷至肋側,雖也與性命息息相關,可好在構不成太大威脅。

只不過在說話時還是下意識多提幾口氣——

呼呼吸吸間,不經意就漏出幾聲喘息。

蘇如盛雙眸微微一眯,又盯了這人蒼白的唇角幾眼,不知怎麽,忽然就想為他多添一抹嫣紅上去。

要極其鮮豔極其朱赤的惹眼色澤,才能與這人相襯。

成絮卻未注意蘇如盛的眸光,說白了,他壓根不敢與這狂傲之氣滿滿的少年人對視。

提好了氣,這才竭力維持鎮定道:

「屬下抱琴,只是為了附庸風雅。」

蘇如盛一愣,随即真真正正地哈哈大笑起來,「此話當真?我瞧着你卻不像是這樣的人……」

「屬下卻就是這樣的人。」

「所以本王這次是要給你多加些分賞了對吧?」

成絮一怔,起先不明他所指。

又聽他道,「抱着琴是為附庸風雅,入了慎獨怕不為求名利卻也是為了求財權的。塞北有個叫莫酬風的家夥,若不是我師父囑咐,我第一個便想做了他,以為仗着自己祖上還有幾分家業便了不起,所以哽着頭不吃我大祈天的俸祿,自覺也是能混個軟飯吃的。

說白了,當江湖俠客劫富濟貧的,有哪一個不苦的?這天下尚且被我祈天帝王業護的百姓衣食無憂,要你們來充甚麽大頭?總之我懂了便是。」

蘇如盛又笑了笑,「你若傷好了,來我寝殿尋我。」

也是自那之後,蘇如盛才瘋狂的動用一切羽鴉的力量,暗中搜了關于成絮的所有事跡。

他這才了解道,他身世并不好。甚至可以說是相當糟糕。

天賜了他一副出塵的容顏,高傲的心性,卻偏偏給了一個最低賤的出身。

至少,不是個能跟在剎修羅身後打腫臉充胖子的。

比起夜宿寒露,亡命奔波。

怎麽想着都是歸家時有碗熱飯暖胃來的更好吧。

蘇如盛胸有成竹地将桌上暗探消息湊到燭火前焚燒殆盡。

眼見着火苗越燃越旺,那詭異如蛇信的豔麗色澤,讓他心下又猛地一動。

——成絮那種身世的人,想必很是容易對自己這樣的人動心吧。

既然無豪俠傲骨,本就是只家雀的性子,那……

這自己起了意的東西,焉有拱手讓人的道理?

第 7 章

「你想要權,還是財?」

成絮病好了抱着琴去找他領賞時,蘇如盛開門見山的如此問他。

成絮想了想,低聲道,「財。」

居高位者都有難解的憂愁。

拿了錢自己樂活逍遙才為上上策。

只可惜算盤打的雖妙,可偏偏天不盡人意。

「我卻想要你財權都有,只不過『名』會不好聽些罷了。」

成絮不解其意,蹙了眉困惑的看着他。

蘇如盛笑意盈盈地走上前,一把擒住他下巴,扯過來便略仰頭啃了上去。

——那個時候,他還不比他高。

成絮愣了一會兒,這才近乎于驚詫地一把推開他,往後猛退了幾步。

「怎麽?你是想違抗本王?」

「殿,殿下……」

成絮一時心亂如麻,喘息亂了好幾分也未再組織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蘇如盛見他這副慌亂至六神無主的模樣不由好笑,又不無惡意的揣測着,這人江湖歷練的那些年,又怎是如傳言那般一直冷着一張臉的?

此刻眼下的成絮……

是想對自己欲擒故縱,還真就是措手不及?

可自己卻是等不及了。

「我知你跟剎修羅以前的事。我不問你。」

索性發了狠力,将這人往床上重重一摔。

成絮身上傷雖痊愈,但仍要靜修幾天才對,此刻得他這麽一摔,一時間連爬都爬不起來。

「但這是本王的第一次,第一次難免有些生疏,我之前也沒跟人學過。你且受着吧。」

這人嘴裏仍兀自喃喃着「殿,殿下……」,舌頭仿佛打了結,連聲音都不由自主顫了起來。

蘇如盛見他眼風燦瞟,雙眸失神,倒真是一副難以做主的模樣。

忍不住一句戳他軟肋——

「別跟我扯你們那些江湖人的俠情骨氣。堂堂狼主都是我大祈天的麾下猛将,你『三清妙音』比之我顧師父來說,又能算得了甚麽?」

成絮一震,眸光徹徹底底的黯了下去。

——所謂時也運也命也。

從小至大,他成絮活了二十七年也未曾認命,卻在蘇如盛在床榻向他道出這句話的那一刻,認了。

不是為財,不是為權。

只不過是為這天下熙熙攘攘,能有一口裹腹的飯罷了。

若是祈天未曾有出現過顧笑白。

他成絮許不定也不是現今這副模樣。

可很多年後——

他又換了種想法,若是祈天沒有顧笑白,他可能最後也不會選擇和蘇如盛呆在一起。

有些時候,某些事就是命定的吧。

他捧着熱粥清淺的笑。

青年人還固執地單臂橫攬過他腰際,将他牢圈在自己懷裏。

像是察覺到身邊人的笑意,将目光從手中卷帙移到了他臉側,忍不住啧道,「一碗燕窩粥就讓你這麽開心了,成絮,我說你能不能有點出息?」

一句話說的成絮想起身離開他懷抱,尋個僻靜的角落安靜的喝粥,不受他戲弄了還不行嚒?

可這人卻不讓他離開。

鐵臂箍得似要長在他身上。

他懶得回話靜默地以食物暖腹,堪堪送至嘴邊,他又偏要橫紮一頭亂阻一杠,那架勢恨不得連勺子都吞下。

這才忍不住側了頭想正正經經地壯着膽子質問他幾句,嘴剛一啓,他笑盈盈的湊唇過來,滿齒溢香。

當然,這都是後來。

——先前少年的技術果然糟糕。

可好在他成絮之前也沒得過別人這般『臨幸』,所以無法有個大體比較。

但是『一仗』下來落了傷倒是實實在在的。

不但不歡而散,還未曾讓他盡心,後來還被罰跪在外頭一整宿,帶着渾身實在說不得輕的粗暴痕跡。

當時……

床帏間閉口不言也激怒了他,被他盛怒之下直接卸了下巴,那些支離破碎的痛苦嗚咽從喉間争先恐後湧出之時,怕是在整個殿裏早已傳開。

反正他成絮……風評也不好。

跪着就跪着,讓別人看見就看見吧。

那又如何。

真心不必金銀來的更實在。

——『剎修羅』心頭放着天下百姓,鹹吃蘿蔔淡操心也能樂的逍遙,活得自在。

可他成絮卻辦不到。

他連一口裹腹的飯都吃不到,談何去營濟這天下芸芸衆生。

就算是做劫富濟貧的勾當,那也未見過能多兌幾兩清酒錢。

丢了俠骨多麽糟糕的一件事啊。

可是入了『慎獨』那時候,他的風評就已經沒了。

既然是條不歸路,回甚麽頭?

論武學論清高,他其上有個如何也比不過的顧大人。

論俠骨論情懷,他其上更是累了無數人。

『三清妙音』,果然浪得虛名。

他認。

他認命。

——那一夜之後他大病一場。

醒來時見到的第一人,仍舊是蘇如盛。

少年面色不善地抱着一摞摞書卷候在自己床旁,夕陽餘光描摹他一張霸氣狂狷的面容,恍惚間一個走神,竟像是自己在發夢。

「醒了?」

他挑高了眉,頭也不回地吩咐了手下人趕緊地端飯菜傳太醫。

周圍圍了一群人是為自己,或者因了他的命令才為自己而忙碌,但這人卻仿佛自有一身難掩的金光,撥衆揮喝的喊開旁人,依舊是飛揚跋扈的一張臉——

「我說你怎麽這麽沒用?」

成絮微微垂下眼,側開了頭去。

是啊,我怎麽這麽沒用。

我要是有用也不必屈居你這麽一個毛頭小子身下了。

我去陪溫廣山浪跡天涯不是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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