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公主臉上的笑容親切許多:“如今正被世子壓着在家讀書,準備明年下場參加秀才考試。”

太皇太後笑着說:“不愧是陸家的孩子,你也教養的好。”

陽和公主連忙謙遜了幾句,恰在此時,有太監禀報,說臨川郡主來了。

太皇太後立刻道:“快宣進來。”

話音落下沒多久,就有一位宮裝女子帶着一個女孩進來。

榮華公主和陽和公主同時起身。

臨川郡主先向太皇太後行禮,随即榮華公主和陽和公主同時向臨川郡主行禮,臨川郡主立刻回了半禮。

臨川郡主如今三十來歲,因保養得宜,看上去就和二十多歲的女子沒什麽區別,只是比起陽和公主和榮華公主,她身上更多了一層莫名的威勢和凜然。

榮華公主只是掃了一眼,目光就落在了臨川郡主身邊的女郎身上。

她就是臨川郡主的嫡長女盧大娘子嗎?

見禮後,陽和公主和榮華公主本就坐在右手邊,臨川郡主眸光一掃,就順勢坐在了太皇太後左手下方第一位。

比起如坐針氈的陽和公主,臨川郡主看着就自在多了,有婢女奉茶,臨川郡主抿了一口,就笑着和太皇太後說:“還是您這裏的老君山味道最醇厚。”

太皇太後的語氣也多了一分親近:“你若喜歡,一會就帶些回去。”

臨川郡主爽朗一笑:“那我就不客氣了。”

說着她指了指身邊的女子:“這是我那不争氣的大娘,平日裏跳脫活潑,就沒個正形,前兒還吃壞了肚子,鬧的家裏兵荒馬亂,昨日才好,今日我帶着她來見您,這個心就一直吊着,總也放不下去。”

盧大娘子聞言眨眨眼,一雙杏眼咕嚕嚕轉,透出一抹靈動和狡黠,她笑眯眯地上前行禮:“臣女見過太皇太後,見過陽和公主,見過榮華公主。”

她的舉止倒是端莊文雅,看得出平日教養良好,不過只看那笑容,總讓人覺得這女孩鬼精似的。

太皇太後眼中閃過一絲笑意,她點點頭,示意夏嬷嬷賞賜見面禮。

榮華公主卻輕笑起來,她起身回了半禮:“可算見到臨川姑祖母家的表姑了,前幾日下帖子,姑祖母說您病了,如今看來面色還好?”

盧大娘子歪頭,她抿嘴笑:“是我那日貪嘴,多吃了半碗冰露,害的肚子疼,聽母親說您下了帖子,我卻沒法參加,郁悶壞了。”

榮華公主面露笑容,一雙妙目盯着盧大娘子:“既然身體不适也就罷了,不過今次好不容易見到了,您可算是我的表姑呢,我的見面禮呢?”

臨川郡主聽後微微蹙眉,她進宮時并不知道榮華公主也在宮中,自然也不可能讓女兒帶什麽見面禮。

或者說,她根本沒想到榮華公主居然會主動問女兒要見面禮。

盧大娘子一愣,不過她反應極快,立刻将手上墨綠色的玉镯取了下來:“若是榮華公主不嫌棄,那我就托大,稱呼您一句侄女了。”

這盧家大娘子明明還比榮華公主小兩歲,低半頭,此刻卻端着架子,做出一副慈愛的模樣,笑眯眯地将墨綠镯子放在榮華公主手心裏。

猝不及防下,榮華公主竟是一愣。

随即下一秒,榮華公主笑的左搖右擺,她握着镯子,伸手指着盧大娘子,笑聲怎麽也止不住。

“真是沒想到,今兒一見面,倒是多了一位堂姑呢!”榮華公主竟也收下了那玉镯,她笑吟吟地說:“好表姑,那下次我出宮找你玩,你可不能拒了我!”

盧大娘子幹脆地說:“只要你來,我自會招待你。”

榮華公主看這盧家大娘子說話透着一股爽利,心中歡喜,索性拉着盧大娘子的手,對太皇太後說:“曾祖母,難得遇到表姑和表妹,不如我帶他們去瓊華殿吃茶吧。”

☆、忽悠

榮華公主一時興起邀請兩位嬌客去吃茶,太皇太後聽了立刻笑起來:“你莫要胡鬧,她們是跟着陽城和臨川來的,哪能随你亂跑?”

“什麽亂跑?”榮華公主立刻上前抓着太皇太後的手撒嬌:“曾祖母,難得今日宮裏熱鬧些,您就讓我帶着她們耍一耍吧。”

太皇太後寵溺地看着曾孫女,問陽和公主和臨川郡主:“這丫頭被皇帝寵壞了,真是胡攪蠻纏,你們下響兒若是不忙,不如讓兩個丫頭在宮裏多留些時辰吧。”

太皇太後都這樣說了,陽和公主和臨川郡主當然不會拒絕,她們只能謙和地表示了同意。

只是臨川郡主眼中閃過一絲憂慮,女兒給榮華公主的玉镯是丈夫心愛之物,就這麽突然送了出去,若是丈夫知道了,恐會心傷。

可是送出去的東西哪有要回來的道理,而且此刻尚在宮中,容不得臨川郡主分神,她只能打起精神繼續和太皇太後說話。

臨川郡主心不在焉,陽和公主心中憂慮,倆人都沒發現太皇太後唇角邊意味深長的笑容。

太皇太後心下嘆息,她若無其事地看了一眼身邊的夏嬷嬷,夏嬷嬷微微點頭,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瓊華殿位于皇後居住的朝鳳宮內,皇後病逝後,朝鳳宮大部分宮苑都鎖了,榮華公主本就居住在瓊華殿,不願意搬離朝鳳宮,重景帝索性就遂了女兒的想法,讓榮華公主繼續留在這裏了。

從太皇太後所居的仁壽宮到皇後所居的朝鳳宮有一段距離。

這中間隔着一個禦花園。

禦花園中間有一個較大的湖泊,此刻榮華公主索性讓孔武有力的太監劃了船,她帶着兩位嬌客坐上了船。

“朝鳳宮在另一側,雖說繞着湖轉一轉也能到,但總沒有游船來的舒爽。”

清風徐來,水波不興,湖面泛起絲絲漣漪,岸邊垂柳落于水中,蜿蜒曲折的湖心橋延伸到遠處,從船上來看,遠處的風景的确頗為秀美。

陸家五娘尚有些拘謹,只是穩穩地坐在船上。

倒是那盧家的大娘子,卻已經頑皮地靠在船邊,伸手試着去掬水了。

看到這一幕,榮華公主眼中閃過一絲笑意,她索性和陸五娘聊天。

陸五娘畢竟年紀小,雖然教養極好,但榮華公主聊天內容極多,能從遠處的湖心橋想到螃蟹,又從螃蟹說到吃蟹,從吃蟹說到喝酒,又從喝酒說到詩仙,從詩仙再到牡丹,從牡丹到杏花,最後聊到了重景帝賜給她的別苑。

“我那別苑有一片杏林,近日杏花全開了,嬌豔美麗,若是陸表妹和盧表姑有興致,不妨去我那別苑一觀。”

榮華公主說完,那盧家大娘子恰好從船邊起身,目光順着湖面眺望遠方,随即她看到了一個身穿明黃服飾的男子。

“啊!”盧大娘子下意識地道:“那邊有男子!”

榮華公主和陸五娘頓時看過去,榮華公主眼神一閃,她微微側臉,仔細觀察身邊兩位姑娘的表情。

她一字一句地說:“那是太子阿兄。”

能在皇宮內苑內随意行走的男子,除了皇上,自然是太子。

聽說太子就在禦花園的湖邊,船上的盧大娘子和陸五娘的表情都有些細微的變化。

榮華公主倚在船舷邊,一邊笑着一邊不着痕跡地觀察着陸五娘和盧大娘子的神情。

陸五娘先是驚訝,随即輕咬貝齒,似乎很緊張,頭也低了下來,不再去看湖邊的景色。

倒是盧大娘子似乎很好奇,她竟然扒着船舷往外探身子,試圖在一片柳蔭下尋找那個身穿明黃色長袍的男子。

不過她只看了幾秒,下一刻突然縮了回來,甚至還催促劃船的太監:“快點離開,不是說要去瓊華殿嗎?我早就口渴了!”

榮華公主和陸五娘同時一愣,榮華公主似笑非笑地說:“表姑怎麽突然着急了 ?”

盧大娘子嘆了口氣,她看着榮華公主,無奈地說:“我可受不了公主一句表姑,久聞公主和太子感情深厚,若是太子殿下也對我來一句表姑,我可再沒什麽東西能當見面禮了。”

她能拿手腕上的镯子給公主,怎麽也不可能再将另一只镯子給太子不是?

給一個她都心痛的不得了啊!

再給一個镯子?

榮華公主聽後眼睛微微睜大,下一秒就忍不住了,她再度大笑起來,不得已還擡手以袖掩面。

陸五娘目瞪口呆地看着盧大娘子,她喃喃地說:“盧家姐姐居然只想到了見面禮的事?”

盧大娘子眨眨眼,她詫異地看着陸五娘:“那還能想什麽?”

陸五娘張張嘴,最後閉上,臉上泛起笑容:“沒什麽,盧姐姐說的沒錯。”

看到這裏,榮華公主眸光微閃,她道:“既然表姑急着吃茶,咱們就加快速度吧。”

話音落下,小船在湖面劃過一個靈巧的半圓,輕盈地飛向遠處。

盧大娘子想了想,她對榮華公主說:“公主,您還是叫我盧大娘吧,總是聽您稱呼表姑,我有種另一個镯子也保不住的感覺。”

榮華公主挑眉,她看了看盧大娘子的手腕,語氣淡淡:“君子不奪人所好,既然如此,那這镯子就還你吧。”

盧大娘子聽後居然很開心地說:“真的?多謝公主!”

頓了頓,她才說:“這是我從未見過面的嫡親祖母留下的,我幼年無意間在父親那見着了,就耍賴皮地要了過來,父親當時心痛的不得了,若是父親知道我将镯子送出去,就算他嘴上不說,心裏必定是難過的。”

盧大娘子起身,直接在船上跪下請罪:“這次是我失禮,殿下怪罪是應當的,不管殿下如何懲罰我,我都無話可說。”

榮華公主一愣,她細細打量面前這個才十三歲的女郎,慢慢笑了起來:“原來如此,你心念令尊,我自然不會怪罪,但是……”她話音一轉:“也不能就這麽放過你,既然你也知道此舉不當,不如這幾日在宮中留宿陪我吧。”

盧大娘子聽後面色變了幾變,最終露出一個哭笑不得的表情:“……多謝公主。”

等盧大娘子再坐下來,她臉上的神情似乎輕松了許多,甚至她還将另一只手上的墨玉镯子也取下來,并收在了腰間的荷包裏。

看到這一幕,陸五娘是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她進宮前,母親再三叮囑進宮後一定要謹言慎行,沒想到這盧家大娘子卻如此大膽。

小船很快就來到禦花園另一側的小碼頭上,一行人下了船,穿過禦花園的角門,就來到了朝鳳宮後方的側門。

榮華公主自然不可能走朝鳳宮的大門,為了方便居住生活,索性求了重景帝,将靠近瓊華殿的朝鳳宮側門開了,作為日常進出的道路。

此刻榮華公主帶着兩位姑娘出了禦花園,她也懶得坐轎,直接穿過宮道,走了大約半刻鐘,回到了瓊華殿。

瓊華殿布置清雅高貴,進入殿門就是一扇巨大的屏風,屏風左側是暖閣,榮華公主請陸五娘和盧大娘子在暖閣吃茶。

她這裏的茶自然是貢茶中的極品,陸五娘雖說一再表示自己只看女則什麽的,可是榮華公主通過船上聊天,早就發現陸五娘實則遍覽群書,學識不凡,此刻陸五娘品了茶湯後,榮華公主就拐彎抹角地讓陸五娘點評一二。

陸五娘終歸年紀小,七八歲的女孩,在仁壽宮繃着精神,又出來坐船游湖,再跑到瓊華殿吃茶,一連串活動下來,已經面露疲色。

如今聽了榮華公主的問話,一時不察,陸五娘竟侃侃而談起來,不僅引了茶經上的話,還随口吟了一首茶詩,末了又說:“雖說好茶重要,可要讓茶中滋味徹底泛出,還要看水,殿下您這裏的水想必是無根之水吧?”

榮華公主心中發笑,看起來這陸五娘平日在家也遍嘗百水,否則也引不出茶水的區別。

她說:“這是前年清明時的雨水,我用上好的紫砂壇接了滿滿一壇,又埋在了梨花樹下,今年春才起了出來,這是第三次拿來用。”

陸五娘聞言又抿了一口,細細品了一番後,這才道:“怪道水中隐隐透着一股輕靈之氣,卻原來是花樹芬芳。”

盧大娘子面色古怪,她低頭看着手中茶碗中的茶水,忍了再忍,還是沒說出口。

這水,有區別嗎?都是一股子水的味道啊~

榮華公主留了陸五娘大約半個時辰,就讓如意帶着陸五娘回仁壽宮了,同時她還讓如意和臨川郡主說一聲,讓盧大娘子在宮裏住幾日。

臨川郡主聽說自家女兒被公主留在宮裏,心中憂慮幾乎溢出來了,她和太皇太後告罪後就跟着如意來了一趟瓊華殿。

當年李庶人尚為皇後時,臨川郡主曾被養于宮中,對朝鳳宮也頗為熟悉。

她來到瓊芳殿時,正看到榮華公主正興致勃勃地幫盧大娘子收拾偏殿作為住所。

臨川郡主看到這一幕,臉上焦慮略微緩和幾分。

那處偏殿朝陽,布置和陳設都頗為雅致,是皇後當年午休的地方,如今被收拾出來給自己女兒居住,可見榮華公主很看重自家女兒。

作者有話要說: 繼續慢慢更新……

以及謝謝大家指正,重景帝的親兄弟還沒孩子,對榮華來說,所有親人全是表親……

☆、我不願意

榮華公主聽說臨川郡主來了,忍不住笑起來。

她揶揄地看了一眼一臉無辜的盧大娘子:“姑祖母倒是擔心你。”

盧大娘子坦然道:“娘總是擔心我闖禍。”

榮華公主莞爾,她道:“也罷,你且和姑祖母說說話吧 。”

說完,榮華公主和臨川郡主略微說了幾句,就離開了瓊華殿。

她面帶笑容地離開,飛速穿過朝鳳宮的後門,進入了禦花園。

榮華公主繞過幾座假山,穿過一片花叢,來到一處布局隐蔽巧妙的地方。

一座涼亭靠在假山後面,若是不仔細看,根本無法發現此處。

她一露面,坐在涼亭內的兩位年輕人就同時看過來。

兩個太監守在涼亭前的石子路上,涼亭內只有兩個青年,再無他人。

榮華公主嘴角泛起一絲微笑,她快步上前,身後跟着的如心立刻停在兩個太監附近。

榮華公主進入涼亭,笑着說:“剛才在湖心看這邊,我就覺得仿佛不是太子阿兄一人,果然,三叔也在。”

涼亭內的兩個年輕人年紀相仿,坐在左手上位的是一個身穿明黃色長袍的青年,他正是當今楚朝太子祁昭。

太子祁昭身邊坐着的青年穿着寶藍色長袍,面容和祁昭極為相似,論輩分來算,他是祁昭的三叔,當今重景帝的三弟,魯王祁岱。

魯王祁岱和陽和公主一母同胞,當初孟淑妃涉嫌謀逆而亡,她所出的魯王本也會受牽連。

不過魯王和太子祁昭同歲,雖然輩分不同,感情卻不錯,齊王叛亂時,他居然擋在祁昭身前,于烈火中保護了祁昭。

事後重景帝非常感激魯王,并未因孟淑妃之故降罪,甚至看到魯王的份上,沒有加罪于淑妃,只是讓人将淑妃之墓挪出皇陵,由魯王單獨安葬并祭祀罷了。

陽和公主能在夫家過的頗為自在,除了她為盧家育有兩子一女外,魯王祁岱的存在也是一個重要原因。

榮華公主和魯王見禮後,魯王就迫不及待地問道:“如何?臨川姑母家的大娘子能入了皇祖母的青眼嗎?”

太子祁昭坐在一旁,笑眯眯地不說話。

滿朝文武都盯着他的婚姻,可大家似乎都忘記了,魯王祁岱比他大三歲,他要娶妻,魯王也早該娶妻了啊!

榮華公主坐在太子身側,她故意癟嘴:“侄女幫您打探了那麽久,您就記着那盧家大娘子了,實在是讓侄女心裏難受啊。”

魯王聽後哭笑不得:“你這丫頭,皇兄恨不得将你寵上天,太子也開了庫房任你取用,你還盯着我那點家當幹什麽?我給自己存點錢多不容易啊!”

榮華公主這才笑道:“這樣看來,您和那盧家大娘還真相似。”

她将盧家大娘子收回镯子一事說了出來:“雖然略顯小家子氣了些,卻也是個赤子心腸的人。”

太子聽後終于開口:“關于盧家的事,我倒是知道一點。”

魯王和榮華公主同時看向太子。

太子說:“盧鳴遠的母族出身太原王氏,盧家也是高門望族,兩家結親自然是門當戶對,只是那位王氏因病早逝,王家又送了家中女兒過來當繼妻,所以盧大娘子才說嫡親祖母早逝,從未見過一面。”

他看向榮華公主,語氣中略含責備:“那墨玉镯子恐怕是盧尚書思念亡母之物,盧大娘子在曾祖母那将镯子給你,估計心裏早就焦急萬分,出來後向你索要,雖然很失禮,卻也能體諒。”

“倒是你,阿姽,脾氣越來越霸道了。”

榮華公主聽後面色青青白白,她低聲說:“……阿兄說的是。”

魯王一看心道不好,他連忙打圓場:“太子也別怪罪榮華了,若不是她得了我的請托,也不會故意出言擠兌,說來說去是我孟浪了。”

“我以茶代酒,向侄女賠罪了!”

魯王雖然年紀不大,卻是太子和榮華公主的嫡親叔叔,他以茶代酒向榮華公主賠罪,榮華公主焉敢真的受這一禮?

她連忙起身:“三叔何至于此?是侄女太過狂妄,言行失了謹慎,太子阿兄是為我好,才直言教我,和您又有何幹系?”

太子也道:“三叔無須如此,倒是孤要為阿姽向您致歉,若是您得償所願也就罷了,若是害的盧家大娘子被曾祖母厭棄,豈不是阿姽之錯?”

魯王心中一定,他笑着說:“既是這樣,那就滿飲此杯,莫要再提此事。”

三為位天家貴胄相視一笑,同時舉杯示意,算是揭過這件事。

放下茶杯,魯王問榮華公主:“榮華,皇祖母到底是怎麽想的?”

榮華公主笑道:“三叔,就算您想要快點娶妻,恐怕也沒那麽容易。”

魯王詫異地看着榮華公主:“榮華何出此言?”

榮華公主看向身邊的兄長:“太子阿兄的婚事一日不定,您就別想安生。”

魯王瞬間明白了榮華公主之意,他頓時苦笑起來:“原來如此,是用我當擋箭牌嗎?”

太子怔了怔,他微微蹙眉:“父皇不會這樣吧?”

榮華公主卻說:“後宮空虛,這些年朝臣一直頗有微詞,如今阿兄選太子妃,曾祖母自然要選一位德才兼備的女子入主東宮。”

魯王聽後驚訝萬分,他甚至下意識地看向太子,脫口而出:“謝家的阿寧不願意嗎?”

太子:“……………………”

他黑着臉:“是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孤想要阿寧入宮,可是阿寧不願意了!?”

“好吧,她不願意也好。”

魯王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他幹巴巴地說:“……阿寧的身份有瑕,就算入宮也當不了我的侄媳,再說了,就她那拳頭,嘿,我現在想起當年她給我這一拳頭,我的鼻子還隐隐作痛呢。”

榮華公主怔了怔,她倒是不知道自家小夥伴還曾拳打魯王。

她順着魯王的話頭繼續道:“我昨日見了阿寧,她入軍旅後變化不小,身材拔高了,也更沉穩了,和我說話滴水不漏,言談從容中透着謹慎,聽她的意思,她是想繼承鎮國公的衣缽,以後繼續從軍的。”

魯王忍不住搖頭道:“以她的身手從軍自然是沒問題,但是她一個姑娘家在軍營裏打拼,是不是太過了?”

也顯得他這等宗室有點無能啊。

太子沉默良久,嘆了口氣:“孤明白阿寧的心思,鎮國公沒有子嗣,國公爵位必然收歸于國,孤本想以太子妃之位還予阿寧,可是沒想到,不管是父皇,還是曾祖母,甚至你們都不同意。”

他的神情有些悵惘:“父皇當年能得償所願,為何孤就不行?”

“因為我不願意。”

一個平和的聲音驟然響起,涼亭中的三個人同時一驚。

待他們聞聲看去,卻見謝寧不知何時竟站在涼亭外,她被太子和魯王帶來的太監攔住了,如心站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而謝寧身邊還跟着一個人,那是太皇太後身邊最得用的夏嬷嬷。

看到夏嬷嬷的瞬間,榮華公主面色鐵青,雖然下一秒就恢複了笑容,可她心中仍然産生了一股挫敗感。

自從榮華公主接了謝寧的信後就一直在猶豫,是讓兄長得償所願,還是讓阿寧得償所願。

她和謝寧幼年相識,關系也親厚,還有生死之交,若是謝寧成為未來的皇後,雙方知根知底,她的日子也會好過些。

可經過榮華公主多方試探,發現不管是父皇還是太皇太後都反對此事。

恰好這時魯王來找她。

魯王無意中偶遇盧大娘子,一見鐘情,想要聘娶盧大娘子為魯王妃。

魯王不好貿然打探盧大娘子,但榮華公主不一樣,由她親自考察一番最合适。

為了保密魯王的心意,同時又考慮到太子和謝寧之間的問題,榮華公主索性一方面以太子親妹的身份近日流連別苑,邀請其他大家小姐來賞花,做出要為兄長打探消息的姿态,一方面也可趁機看看盧家堂姑如何。

畢竟就輩分而言,魯王和盧家大娘子還是很合适的。

只是榮華公主沒想到,盧家大娘子卻因腹瀉不能參與花會。

随即謝寧歸京,榮華公主立刻和她暢談,希望知道謝寧的心意。

讓她有些糟心又有些松了口氣的是謝寧的回答,謝寧果然想要繼續從軍。

如此一來謝寧入宮這種事是絕對不可能了。

而且很快榮華公主就打探到父皇已經下旨,令內務府開始準備冊封用的東西了,雖然目前剛開始籌備,還不知道具體是縣主還是郡主,可是按照臨川郡主的慣例,八成會是郡主。

既然父皇已經有了決斷,若是太子阿兄一意孤行,必然會觸怒父皇。

榮華公主立刻決定徐徐打消太子阿兄的想法,讓他不要太過傷心。

幸而之前她答應了幫魯王試探盧家大娘子,正好在宮中遇到了,就故作驕矜霸道以試探盧大娘子。

不管盧大娘子的表現如何,對榮華公主來說都有利處。

若是盧大娘子舉止失儀,魯王失戀,太子阿兄就算心裏難過,好歹也有人陪着是吧?

若是盧家大娘子表現極佳,果成魯王妃,在魯王訂婚之前,也能分散一下太子阿兄的注意力,讓他不要陷于情傷。

只可惜,榮華公主所思所想竟全讓太皇太後看破了。

比起榮華公主這等軟弱迂回的手段,老太太更傾向于一刀兩斷。

☆、抄書的友情

太皇太後在宮裏生活了這麽多年,可以說宮中就是她的天下。

只要重景帝不駁她的面子,這宮裏但凡有什麽事,就絕對瞞不過太皇太後。

太皇太後深知這對兄妹關系親厚,太子傾慕謝寧,得知謝寧回京,必然會拜托榮華公主一見。

而榮華公主見後也必然會回宮向太子轉述,既然人都齊了,那不如将謝寧也宣入宮,當面說清楚。

太皇太後在宮中數十載,榮華公主和這位老太太相比,還是嫩了許多。

榮華公主正是想到這一點,才會垂頭喪氣,總覺得她這些日子忙前忙後,全都是瞎忙活。

看到榮華公主一閃而過的挫敗之色,夏嬷嬷心中嘆息,不過天之驕女的郁悶可不是她一個小小的嬷嬷能勸解的,再說了……她不着痕跡地掃了一眼涼亭,轉身就向後退去。

太子失戀哎!

這種場景被伺候的人看在眼裏,那這些下人還有活路嗎?

如心能留在榮華公主身邊伺候,自然也聰明非凡,一見夏嬷嬷的舉動,立刻恍然大悟,連忙跟着避開。

兩個太監一看,也忙不疊跑了。

一時間,涼亭四周居然再無他人。

太子自從聽到謝寧的聲音後,就下意識地起身,他定定地看着涼亭外的謝寧,眼睛眨也不眨。

謝寧微微仰頭,她站在亭外,向前走了幾步後就停下了腳步。

魯王張張嘴,他看了看謝寧,又看了看太子,啧了一聲,突然對着榮華公主擺擺手,然後利索地翻過欄杆,落在了涼亭外。

魯王向榮華公主伸出手。

榮華公主抿唇,她深深地嘆了口氣,随即撩起裙擺,踩在欄杆上,另一只手抓住魯王的手,在自家叔叔的幫助下,輕飄飄地翻出涼亭。

魯王打個哈哈:“走走走,禦花園風景不錯,大侄女,咱們去看景兒~”

榮華公主滿頭黑線,禦花園就在朝鳳宮後,她自小在此玩耍,再好看的風景也早就膩歪了好嗎?

不過她明白魯王的意思,遂一言不發地跟着魯王繞過假山,在花叢前停下來,靜靜等待。

站在花叢前,榮華公主冷不丁道:“阿寧還打斷過您的鼻梁?”

魯王似乎在想什麽,被榮華公主這麽一問,陡然回神。

他有點尴尬:“那都是小時候的事了,太子小時候經常被鎮國公帶出宮,我看着眼熱,也故意跟了幾次,就認識了阿寧,那丫頭小時候脾氣糟糕透了,我……因她是庶女,也頗多嘲諷,所以我們背着鎮國公,私下裏打過幾次。”

榮華公主睜大眼睛,不可思議地看着身邊的三叔:“您私下裏打阿寧?”

還記得您比阿寧大七歲嗎?

魯王一聽像是被貓踩了尾巴一樣,表情扭曲起來:“是那丫頭嘴巴太毒了!”

榮華公主無語地補刀:“您還被打斷了鼻梁?”

魯王擡手捂臉:“我、我也打掉了她的門牙。”

榮華公主:“……………………”

魯王的臉漲得通紅,他梗着脖子說:“你別看阿寧在你面前一副安靜乖巧的樣子,那丫頭的實力可強了,比起她那個同父異母的哥哥林晞,她才算是得了鎮國公的真傳,一手銀槍使的針紮不進,水潑不濕,真要入了宮,若是和太子起了争執,真不知道誰打誰呢!!”

榮華公主:“……………………”

“不是,我是想說,阿寧居然也真的敢還手。”

榮華公主神色複雜。

魯王一臉悲憤:“廢話!!她當然敢還手!我和阿寧打架,太子就在旁邊看着!真要打過火了,太子就說是他打的!!”

榮華公主:“……………………”厲害了我的哥。

這廂魯王在叽裏呱啦地給榮華公主科普謝寧小時候多霸道,另一邊太子和謝寧的見面卻是沉默無言。

而更讓魯王和榮華公主沒想到的是,太子和謝寧師從鎮國公,功夫都不錯,魯王和榮華公主只是繞過了假山,離得不遠,兩人之間的談話一字不差地落入了太子和謝寧的耳朵裏。

蜜汁尴尬。

不過魯王的話語總算緩解了涼亭內幾乎凝固的氣氛。

謝寧本來已經擡頭了,聽到這些話,又不由自主地低下了頭,臉頰上泛起淡淡紅暈。

別想歪,她只是覺得很害臊,還很丢人。

謝寧幼年時,鎮國公恰在南疆征戰,數年未歸,鎮國公府內沒有女主人,鎮國公這個馬大哈就将女兒丢給了當時的老定國公爺照看。

謝寧一個庶女住在嫡母的娘家,能有什麽好日子過,也就是夠吃夠穿而已。

後來鎮國公被先皇召回京,謝寧時年四歲多,這才第一次見到自家父親,并跟着鎮國公住回了鎮國公府。

她本就因出身問題吃了不少苦頭,是以對嫡庶格外敏感,性格很尖銳,而和她同歲的少年男女還各個都是天之驕子,根本看不上她一個庶女,甚至時有輕蔑之語。

就好比魯王。

想來就算鎮國公知道了又如何?不過小孩子之間的玩笑之語,魯王也沒奚落錯啊,謝寧的确是庶女,而鎮國公再威風,也不能對皇室怎麽樣,是吧?

于是謝寧就拎起自己的拳頭,将魯王暴揍了一頓。

不過也正是這一場鬥毆,讓魯王高看了謝寧一眼。

啧,臭丫頭太狠了,哪怕被打碎門牙,嘴角流血,也依舊毫不退縮,那小小的身子散發出來的戾氣和倔強簡直讓魯王小腿發軟。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魯王的鼻子被打斷了,謝寧也成功躺在床上當鹹魚。

當時皇後尚在,她得知此事後很生氣,還曾打算下懿旨申斥鎮國公。

不過皇後心中再大的怒火都被鎮國公的一句話給怼回去了。

鎮國公如是說:真的假的?寧丫頭打了魯王?魯王居然會輸?他可比寧丫頭大七歲啊!

一個十四歲的男孩被一個七歲的女孩打斷鼻梁,這種事說出去太丢人了。

最後皇後只得各打五十大板,先派太醫為兩人看病,再要求倆人抄書,謝寧抄女則,魯王抄禮記,抄的兩人痛不欲生,反而成了戰友。

現在謝寧想起幼年行事,頗感後悔。

太狂妄,也太偏激了。

要不是她有個鎮國公當爹,要不是鎮國公這個爵位必然會還給皇室,謝家後繼無人,皇室也不會如此縱容鎮國公一脈。

想到這裏,謝寧嘆息,她柔聲說:“是臣幼年孟浪了。”

太子看到謝寧臉上滿是懊惱的神色,不由得輕笑起來。

他聲音溫和地說:“都過去了,若非你和王叔打了一架,母後如何容得下你?”

謝寧沉默了。

皇後并不喜歡謝寧。

或者說這天下正妻看庶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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