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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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賓客還沒到齊,舞樂也還沒開始,溫鴻玉現在提出跳舞的邀請,未免太心急。
然而徐朗月完全沒注意到溫鴻玉只是在随意地調戲自己,他恍惚點了點頭,很乖巧地向對方伸出手去:“願意呀!”
徐長明在側,聽了這一聲,忍無可忍地捂住眼睛,大搖其頭,對弟弟是恨鐵不成鋼。
溫鴻玉反倒被徐朗月直白的示好搞得怔住,他們正站在人來人往的門廳處,賓客們見了這一出好戲,紛紛發出禮貌而不失愉快的笑聲,并伴随着竊竊私語:“沒想到居然是真的……”“是啊,看起來感情真的不錯。”“啧啧,新婚還有三天熱度呢,且看他們能維持到什麽時候吧。”“小聲點!”
徐長明面無表情地瞥了溫鴻玉一眼,大概意思是:你要再敢坐視這些閑言碎語,我立刻帶朗月走人。
徐朗月也遽然清醒過來,揉了揉額頭,暗嘆好險,自己居然忘了正事,只想着跳舞,可見沒有戀愛經驗到底還是吃虧。
溫鴻玉略帶歉意地對他笑了笑,挽着他,華麗的裙擺一轉,便像花蝴蝶一般擋住了衆人窺探的視線,有他在前面長袖善舞地應酬,徐朗月立刻輕松了很多,只要保持微笑并适當點頭就可以了。
徐長明不放心,仍留在附近觀察,他本來擔心弟弟會忽然昏倒,但徐朗月居然堅持了下來,看弟弟離溫鴻玉越來越近,徐長明才恍然大悟——那混賬居然在偷偷釋放信息素。
徐朗月的确已經開始習慣溫鴻玉的味道了,十七歲時第一次見面之所以搞得那麽慘烈,就是因為溫鴻玉的信息素對他而言刺激太大,當時兩人又都年輕氣盛,充滿攻擊欲,那種仿佛被摯愛背叛的痛楚随着嗅覺傳遍全身,折磨得他連站也站不住,當時只用水龍頭噴溫鴻玉都算好的了,真該直接抄板磚砸他。
然而溫鴻玉現在的态度卻很循序漸進,一點點包容着他讓他習慣,像雨後青草地,仿佛可以永遠也走不到頭,仰首便可見晴空萬裏,歲月平寧。
徐長明心裏莫名郁郁,但又實在挑不出什麽毛病,何況他是個beta,的确不能給弟弟帶來這樣的安全感——這一直是他心中隐痛。
徐朗月的視線一直落在溫鴻玉身上,從旁觀者視角看去,他們當真是如影随形的一對璧人。
徐長明深吸一口氣,緩緩阖上眼,悄然離開。
徐朗月一直笑到臉都快僵硬,才聽到舞池中隐約的樂聲,想來賓客們已經到得差不多了,樂隊開始調試管弦。
身為主角,他們自然不能缺席,但單身派對可以随意一些,祝酒時講一句請大家玩得開心也就是了。
溫鴻玉伸手捏小少爺的臉,手感既潤且滑,徐朗月被他扯得講話都囫囵不清,但眼神仍然在發光,一徑問他:“去跳舞嗎?”又伸手撓他,“別掐我臉……唔!”
溫鴻玉越揉越感覺愛不釋手,道貌岸然地解釋:“我這是在替你按摩。”
眼看着徐朗月有要生氣的征兆,他轉身從侍者托盤裏拿了兩杯香槟,試圖轉移小少爺的注意力:“大舅子走遠了,現在沒人管你,今天可以喝個痛快。”
徐朗月立刻舔了舔嘴角,像看到小魚幹的貓咪,全神貫注撲向酒杯——
同時,最後一位貴客如同午夜十二點的仙度瑞拉一般,姍姍來遲。
香槟氣泡沉浮,在徐朗月眼中折射出一片星光熠熠,像他起伏不定的心緒和未知的人生,然而從溫鴻玉眼中看去,時間在這片空間內已然停滞。
溫鴻玉有很長一段時間沒在私下的場合見過康念了,他眼神中一時漫起複雜情緒,連自己也不能剖析分明。
康念很遵守變裝舞會的規則,穿一襲曳地白紗裙,鑲嵌手工蕾絲和珍珠,簡潔,但閃耀。
他的五官比溫鴻玉更加立體,有雕塑美感,微笑時仿佛一位頭戴花冠的阿波羅,能令人如沐暖陽,穿裙裝,則聖潔如初生的美神維納斯。
如果說溫鴻玉是在斯文皮囊下藏着謀算,那麽康念則已經修煉到了沒人能戳穿他面具的地步——就連是不是面具都不好說。
溫鴻玉作為私生子,剛被接回本家時,沒少受同年齡的權貴子弟們欺淩,康念卻是衆星捧月的大哥哥、完美無缺的榜樣。
康念不會欺負他,但也不會次次為他撐腰,只會在他受傷後扶他起身,未語先笑,替他療傷,告訴他:“別把陰鸷狠辣都流露在臉上,你越是這樣,他們的興致越高漲。”
溫鴻玉一開始連他一起仇視,但康念顯然覺得溫鴻玉是個很有意思的人,至少足夠有韌性,值得投資,于是他以十二萬分的耐心,授人以漁,教會了溫鴻玉如何僞裝,如何在社交圈中如魚得水。
事實證明,溫鴻玉果然相當聰明,能舉一反三,甚至青出于藍而勝于藍,現在就算明知他那副斯文皮囊是粉飾上去的,也沒人膽敢當着他的面撕了這張畫皮。
在徐朗月拿到酒杯的一瞬間,康喬也熱情地撲向了大哥,康念笑着拍了拍他的頭,挑眉回應溫鴻玉的眼神,對他微微颔首。
溫鴻玉心念一動,手腕傾斜,一整杯酒便迤逦地潑灑,如同香槟色的噴泉。
徐朗月沒留意身後的動靜——小饞貓光顧着喝酒了,還以為是自己撞到了他,瞪大眼睛,随意扯了塊餐布替他擦拭:“對不起!我太急了……你用不用換件衣服?”
溫鴻玉松了口氣,徐朗月貼心的時候也是真貼心,都不用他自己主動提出借口:“還有時間,我去換一件備用的。你自己應付得來嗎?”
徐朗月點了點頭,示意他放心,溫鴻玉轉身前又欲蓋彌彰地補充了一句,仿佛是在補償某種虧欠:“如果不舒服就進去找你二哥,他在宴會廳裏,照顧好自己。”
徐朗月有點詫異,他今天怎麽對自己這麽關切:“知道啦,我又不是未成年,你快去吧。”
溫鴻玉離開後,站在康喬身邊的康念也沒了蹤影,康喬嘻嘻哈哈地拉着徐朗月開玩笑:“老溫也太不放心你了吧,簡直是含在嘴裏都怕吹化。”
徐朗月見現在四下無人,立刻很刁鑽地去拽發小墊的假胸:“胡說八道!”
“诶诶诶!手下留情!”康喬一邊護着自己的胸墊,一邊信誓旦旦地道,“我覺得他肯定是真的喜歡你,不信去問我哥,我哥特別了解他。說起來我哥人呢——”
康念正在更衣室裏,優雅地端着酒杯,同溫鴻玉無聲對峙。
康念的五官很立體,按理說不适合太柔美的裝束,然而這身白衣落在他身上,居然能被他的微笑中和,化為一種雌雄莫辨的和諧之美,大概也只能歸功于氣質。
他永遠都是這般,從容不迫,像是沒有任何事能難倒他,無怪乎溫老先生近年來對他越發器重,屢加提拔。
相比之下,溫鴻玉就情緒外露得多了,眼神中燒着兩簇無名火:“見你一面可真是不容易。”
康念很坦然地回答:“如果是為了公事,你想見我随時都可以。”
溫鴻玉忽然上前,奪走了他的酒杯,将他整個人摁在長沙發裏:“你明明知道我不是為了公事——我還要做到什麽程度才能逼你出來?難道你真要等到我娶了徐朗月,才肯出現在婚禮上道賀?!”
康念的表情有一瞬間空白,然而他很快回過神來,用力推開溫鴻玉,神色冷淡地整了整自己的裙擺:“你這次秀恩愛秀得也太假了,老先生不會相信的。”
溫鴻玉反而笑出了聲,細看之下和康念有三分相似:“我本來也無所謂他們相信不相信,反正不過是借口。我這般大張旗鼓,只想讓你一個人看見。”
康念阖上眼,無奈地嘆息道:“我不會吃這種無聊的閑醋的,你本來就該遵從老先生的意思娶他,這對你對我都是好事。”
溫鴻玉冷笑一聲:“什麽好事?循規蹈矩、富貴榮華?你不是這麽沒膽量的人,我亦然。我想要的人和事,最終一定會歸我所有。”
如果徐朗月能聽見這一番話,他定會醍醐灌頂:原來溫鴻玉一定要拉着自己四處巡演,做出濃情蜜意的姿态供看客飨宴,只是為了釣出舊愛。
——至于徐三少,不過是一只不需要有任何自我情感的魚餌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