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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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周後。
溫鴻玉和徐朗月的訂婚儀式最終如期舉行,康念也受邀參加。
按照康喬和徐朗月的關系,他作為康喬的哥哥被邀請是很正常的,然而送給他的請帖比給任何人的都早,溫鴻玉特地告訴他:“你是第一個。”
康念沉默片刻,溫鴻玉忍不住問:“……你就沒什麽想說的?”
康念只能擠出一句:“恭喜。”他本來想講建議你珍惜徐朗月,但還沒來得及說出口,溫鴻玉便挂斷了通話,大概是被他油鹽不進的态度傷得不輕。
康念啼笑皆非,放下手中囚禁案塵埃落定的報道,只覺溫鴻玉要長大還需時間,他真是把這些年壓抑着的所有天真和執拗都投射在了自己身上,徐朗月要撬開他的心防,得有無限包容和耐心才行。
只是人家小少爺也是哥哥姐姐愛如珍寶捧在手心的,沒道理一世遷就他。
譚秘書見得意門生這幅表情,了然微笑道:“是鴻玉吧。”
康念應了聲:“是,他這次應該能收心結婚了,希望老爺子趕得上出院來參加。”
說是訂婚儀式,卻起到了實打實的締結契約的效果,如果久不出山的溫老爺子能親臨,那對外界的說服力更是勝過一紙婚書。
尤其現在徐朗月協助警方洗清了溫鴻玉的嫌疑,人人都在傳他們是伉俪情深,對這樁婚事一改先前的懷疑,大為看好。
小少爺還特地注冊了幾個社交賬號,一遍遍不耐其煩地對公衆解釋檢測細節,以證明信息素确實是來自溫家血脈,但不是溫鴻玉,也有傾向于溫鴻玉的親戚自願提供了血樣以供對比。
網絡紛争中不乏質疑者,徐長明本來擔心弟弟會被氣哭,結果徐朗月越戰越勇,自認對得起良心,幾場大辯論下來居然還神采奕奕地告訴哥哥:“我現在粉絲不少诶,能不能蹭蹭自己的熱度給‘鮮花美人’打廣告?”聽得徐長明啼笑皆非。
溫鴻玉倒是不意外,他早就看出徐朗月不是那麽孱弱的類型。
警方有了理由,順利對先前鎖定的嫌疑人進行搜查、拘捕,對方的靠山見踢到了鐵板,袖手旁觀,不再保他,案情瞬間水落石出,和溫五倒是全無幹系,只不過徐朗月對他第一印象不佳,總還是心有疑慮。
溫老爺子上了年紀,再加上這兩年舊傷頻發,很有點蠻不講理的意思,溫鴻玉這次雖然脫身及時,但到底是違背了他的命令,他老人家居然一氣之下,住進了醫院。
其實心腹們人人都知道他是裝病,是在和未來繼承人賭氣,要抻一抻溫鴻玉的傲骨。然而溫鴻玉一改往日恭順,這次露出了峥嵘頭角,眼看婚期就要到了,居然還拖着沒松口認錯,溫氏內部傳言紛紛:“這不會是真對徐家那位動了心吧?這麽回護?商業聯姻還能聯出真愛,倒還是頭一次聽說!”
譚秘書最為穩重,他人老成精,深谙一動不如一靜的道理,只囑咐康念:“你和徐三少說得上話,實驗上能提供幫助的地方,我們盡量提供。”
要人家的專利權,也得先有藥劑成品才行,他們倒是想援助,徐家還擔心日後帳算不清楚,輕易不肯收呢。
康念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試探道:“通過這次的事,看得出朗月在科研方面的确是個好苗子,日後成就不可限量。如果他能和我們進行長期合作的話——”
目光要放長遠,眼下一款藥劑雖然意義重大,但也不是不能商量,做生意畢竟不能只圖一時。
可惜這個道理溫老爺子想不明白,他時間不多了,能抓緊的東西很少,只有近在眼前的重大勝利能刺激他煥發青春。
譚秘書眼中精光一閃,笑着擡手止住了康念的話:“唉,一朝天子一朝臣,以後的事,還得你們年輕人自己去周旋,我就不操心啰!”
康念心頭一凜,笑着應是,卻是苦笑。
溫鴻玉對自己的态度本來就古怪,再加上之前他情緒激動,只怕連徐朗月都看得出來他頻換約會對象背後有蹊跷,從小看着他長大的譚秘書豈能猜不到?
好在老狐貍畢竟是老狐貍,溫老爺子堅持不了幾年了,他也要給自己留後路,所以才幫溫鴻玉和康念掃清了首尾,沒留下一點他們當年暧昧過的證據。
溫鴻玉馬上要和別人攜手一世,康念扪心自問,遺憾嗎?嫉妒嗎?不可否認,是有的,畢竟溫鴻玉和自己曾經情投意合,一同計劃過耀眼的未來。
但這一點情感在他心裏占的分量完全可以忽略不計,眼下的情勢怎麽能容許他考慮戀愛問題?康念一貫活得清醒,對自己的未來有長遠計劃,不會讓任何人擋路。
倒是溫鴻玉……他頭疼地揉了揉額角,沒想到這家夥骨子裏真有七分癡,或許是童年太缺少父母關愛,導致了現在對戀人近乎瘋狂地執着,如果他能放下自己,把這份執念轉移到徐朗月身上該多好。
懷着這樣無奈的期許,康念準時參加了他們的訂婚儀式。
儀式現場布置得非常素雅,完全沒有誇張的鮮花拱門或噴泉裏的天鵝,康念皺眉,感覺這不像溫鴻玉的作風,轉瞬才恍然想到:一定是聽了小少爺的話,臨時更改。
溫鴻玉很少會在自己在意的事上退讓,這種舉措要麽是感謝徐朗月幫了大忙,要麽是因為他根本不在意訂婚儀式。
康念反複算計,忽然失笑,只覺自己也陷入了迷障。
他現在的心情非常複雜,作為前任,他是應該嫉妒的,的确也有那麽兩三分,但看溫鴻玉開了竅懂得忍讓,他又有一種詭異的欣慰感,大概溫鴻玉在他心裏正漸漸向着康喬的方向重疊,也成了聽不懂人話的傻弟弟。
最終宴請的賓客也不多,仍然是因為小少爺不喜歡鬧哄哄的場面。康念聽到有人在議論,今天溫鴻玉和徐朗月都是一身白色禮服——過于鮮豔的西裝也被小少爺徹底駁回了,一個濯濯如春柳,一個巍巍若松山,的确很是般配,人人稱羨。
有人玩笑道:“之前那個賭他倆幾年分手的盤口還算數嗎?我可投了不少呢!”
溫鴻玉表現得很是溫柔寵溺,康念這樣慣于替別人做主的類型看了只覺肉麻,徐朗月卻沒什麽不适,大概被哥哥含在嘴裏捧在掌心養大的小少爺是這樣的,他倆正好什麽鍋配什麽蓋。
康喬今天是儀式主持人,有點緊張,一直拉着哥哥,讓他先聽聽自己的發言,康念一邊安撫弟弟,一邊旁敲側擊打聽溫鴻玉和徐朗月的情感進展。
康喬竹筒倒豆子一般都交代了出來:“嗨,別提了,我都快瞎了,他倆已經住一起了,老溫最近是不是在和老爺子鬧別扭?之前說好的婚房也沒搬,反而搬到之前躲清靜用的那棟裏去了,朗月說周圍沒人這點特別好,清靜。老溫說他是假清高,全仗着家裏有人能開車全城跑來跑去給他送外賣,否則他早住到市區了。朗月又說,反正我銷假之後每天基本都住實驗室,你不喜歡可以自己搬回市中心——”
“行了行了,”康念放下心來,“這都什麽絮絮叨叨的,他倆是拿你當情感垃圾桶了吧。”
“是這樣的,但我看八卦很開心。”康喬坦誠地點頭,“而且他們之前沒這麽話痨,現在開始抱怨對方生活裏雞毛蒜皮的事,是不是說明感情在升溫?”
康念拍了拍弟弟的肩膀:“不錯啊,終于長了點腦子!”
“——哥!”
莫警司也在受邀之例,溫鴻玉一看到她便下意識警惕起來,面上倒是笑容不改,主動握手致意。
莫警司笑微微注目于他,看起來居然比先前當他是犯人審查的時候還犀利:“今天正好重新介紹一下,莫曉棋,徐長明的同學,你可以把我當作小少爺的娘家人,他大姐也托我盯着你點,生怕寶貝弟弟被你騙了呢。”
她明明是在開玩笑,溫鴻玉卻被她眼神刮得有點站不住,好在臉皮厚,還能故作無事地回看過去:“那是自然,如果我對不起朗月,随時歡迎各位來算賬。”
“唷,真有底氣,這可是呈堂供述。”
徐朗月這時擠了過來,連連求饒:“莫姐!別笑話他了,他這幾天都沒睡好——少瞪我,難道不是真的?今天敞開了喝,大家都去去官司的晦氣。”
“還沒交換戒指呢,這就護上了!”
衆人紛紛調侃,而被小少爺下了面子的溫鴻玉也只得擺出一副無奈神情,仿佛當真做了個妻管嚴。
親朋好友致辭時他們被輪番敬酒,有一位女士搖曳生姿地走來,手持香槟,面帶笑容,徐朗月看了卻是心頭一跳——這位女士正是他表格裏的第一位女性beta,曾和溫鴻玉有過一段時間相對還算長的約會期。
他想往溫鴻玉背後躲,又想幹脆踩溫鴻玉兩腳:你自己的問題怎麽不自己收拾好?人家要是潑我一臉你也得擋着!
溫鴻玉眼疾手快地摁住了他後腰,像拎一只僵硬的貓咪般把小少爺拎了出來,二人一同擠出一臉假笑,看起來倒真是一對。
事實證明生活并沒有那麽戲劇化,這位女士只是來祝酒的,徐朗月的尴尬被她看在眼裏,她恍然莞爾一笑:“三少爺不用吃醋,我們是約會過,不過早就斷幹淨了。”又附耳對徐朗月小聲道,“他這個人,一旦認準了誰,意外地很是癡情。你一定是他認準的‘對的人’。恭喜你們,百年好合。”
溫鴻玉沒有聽到這句話,但他看到了徐朗月臉上驟然綻放的璀璨笑容——
殊不知,這都是他日後将要償還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