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30
溫鴻玉只顧着盯住康念,根本沒分神留意小少爺的情緒,康念卻敏銳地體察到了他的尴尬,不動聲色地接過湯碗,并沒有喝,只笑着轉向徐朗月,試圖把他重新帶回三人對話當中:“差點忘了問小徐大夫,我不用忌口吧?”
徐朗月輕舒一口氣:“不忌口,這家夥也在試用,還不是每天喝!”他說着挽了溫鴻玉衣袖一下,以親昵小動作緩解方才剎那間的心悸。
這家夥确實不如念哥懂人心,如果他倆真的言笑晏晏談起從前的事來,徐朗月插不上話,一定會坐立不安。
其實徐朗月還沒見過溫鴻玉和康念長時間單獨相處,之前都是在公共場合見面,這次卻私密很多。
最近溫鴻玉在他面前越來越不加掩飾,小少爺本就敏感,又是對着朝夕相處的枕邊人,立刻便察覺到溫鴻玉看着康念的眼神格外熾熱,湧動着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令他心慌。
明明之前沒有的,難道是他現在獨占欲太強,自己想得太多?
小少爺這時還不懂,越喜歡一個人,對他的關注程度就越深,也會看到更多從前潛伏于水面之下的真相。
他最近很縱容溫鴻玉,一般都是主動示好,然而溫鴻玉居然還是不給面子,根本沒回應他,反而深深皺起眉頭,橫臂奪過康念手中的湯,在康念詫異神情中急切地追問:“你什麽時候開始試用的?他有沒有告訴你可能會有副作用?!”
徐朗月被溫鴻玉的語氣震撼——他問得這麽急不可耐,就像自己存心要害人似的!
康念顯然也沒想到溫鴻玉的反應會這麽大,皺眉推開溫鴻玉,拉遠同他之間的社交距離,看着徐朗月,溫和地示意對方安心:“朗月和我解釋得很清楚,我是自願簽下的知情同意書,怎麽,難道你是被朗月‘騙’過來的不成?”
他故意講得輕松,會看眼色的人都該順着這句調侃借坡下驢,然而溫鴻玉眉頭還是刀削斧鑿一般皺着,上上下下打量康念:“……你最好多注意自己的身體,知情書上還有遺漏,他沒把所有事情都告訴你。”
康念聽他越說越偏,只得端起公事公辦的态度:“如果真有遺漏,我會和徐總讨論的,到時候再走程序補充,不過我很信任朗月的專業水平,現在我也并未發現副作用。”
康念今天來并不只是為了公事,他是來給徐朗月送自己婚禮請帖的,他和未婚妻都是很高效的人,按部就班籌備好了一切,雙方父母也都滿意,年少時期和溫鴻玉的一場輕狂對他而言,已經徹底成了往事。
然而他沒想到溫鴻玉也在,而且這個表現和康喬之前彙報的“感情進展非常好”很不相稱,還是那麽執拗,令他頗感頭疼。
直覺告訴他,如果現在送出請柬,一定會刺激到溫鴻玉,還是找個時間讓康喬轉告小少爺更合适。
于是康念最終也沒喝那碗冷透了的湯,而找了個公務繁忙的由頭,匆匆告辭。
溫鴻玉卻沒急着走,親自挽起袖子,慢條斯理地收拾,像是還有話要說,徐朗月詫異得很,等他先開口,可是他又一言不發。
小少爺只得耐着性子問:“你到底怎麽了?剛剛講話那麽沖?”
溫鴻玉*本沒有正眼看他,語氣淡漠:“沒怎麽,你知道康念現在有交往對象嗎?”
徐朗月皺眉:“聽康喬說過,我提醒念哥試用前最好征求伴侶同意,他說沒問題。”
溫鴻玉挑眉,不含任何感情地笑了笑:“是這樣啊。”
他轉身欲離開,徐朗月一把揪住了他:“你有話直說!”
溫鴻玉沒有回頭,三兩下彈開了他的手:“既然你堅信自己的職業操守沒問題,我還有什麽可說的?”
在溫鴻玉看來,徐朗月是又把歪腦筋動到了康念頭上,這撒謊成性的小東西當年沒害到人家,現在眼看着人家一步步接近他哥哥,便認定溫氏的人來勢洶洶、不懷好意,要給人家添堵。
徐朗月有一瞬間幾乎要哭出來,不得不低頭将視線轉向別處,深呼吸數次,壓抑着喉頭哽咽,盡可能冷靜地道:“我已經和你解釋過,你是我們進行四期試驗以來唯一的特例,康喬也告訴我他哥的交往對象是beta,不會産生我們這樣的标記問題。”
溫鴻玉挑眉,“啊”了一聲,也不知道是認可還是不認可。
徐朗月咬牙繼續解釋:“我已經在寫你的情況報告了,本來之前就要通知到每一位受試者的,但——”他頓了片刻,忽然說不下去,但是什麽?難道要坦誠他是怕溫鴻玉面子上過不去,所以想等他痊愈之後再告訴別人這件事?
他太顧忌溫鴻玉的敏感和多疑,這才是他職業上最失格的污點。
小少爺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放棄辯解:“算了,你說得對,是我考慮不周全。”
溫鴻玉沉默片刻:“……你應該先告訴我,這樣的事不會再有下次。”
說罷,溫鴻玉推開門,自顧自離開。
從那天起,他們陷入了結婚以來的第一場冷戰。
徐朗月想不通,溫鴻玉到底是指責自己沒告訴他什麽?沒向他事無巨細彙報康念的動向嗎?
溫鴻玉對康念的态度仔細想來過分可疑,要說是老朋友,單身舞會和婚禮康念的确也都受邀參加,沒什麽異常之處,可平時溫鴻玉和他的聯系還不如對康喬多。
要說是有仇,或者在争溫氏話事人的位子,那就更不像了,溫鴻玉對着敵人一貫是笑如陽春三月,比對着親爹都溫暖——就像他在外人面前對徐朗月一樣,溫柔得太刻意。
若不是徐朗月還要每天監督他吃藥,觀測他的情況,兩人幾乎不講話。
徐朗月每每試圖和他進行長談,溫鴻玉都會四平八穩地擋回去,這讓小少爺感到前所未有的挫敗。
溫鴻玉注視康念的眼神很是怪異,憤恨中帶着留戀,近來這眼神時常出現在徐朗月夢中,驚得他一頭冷汗,枕邊卻空空蕩蕩,沒有人,小少爺只好抱着自己,将消瘦不少的臉頰深埋入膝頭。
月光清寒,照徹他的遺憾——溫鴻玉答應過哥哥,要好好照顧自己,最終卻也沒有做到。
溫鴻玉給他氣受的手段倒是很高杆,徐朗月甚至覺得這是一種婚內冷暴力,在家不聞不問,當他是空氣,在外卻十分殷勤。
溫鴻玉自訂婚以來營造的完美丈夫形象開始起效,徐朗月不能在外和他争執,因為這會影響到外人對兩家合作進展的判斷,更不能對同事和朋友傾訴,因為沒人會相信溫鴻玉有兩幅面孔——就算有,也不會對着被他呵護如珍寶的小少爺,他看起來是多麽深情款款啊。
就連康喬都篤信他們感情不錯,自覺吃飽了狗糧,終于自家也迎來一件喜事,遂得意洋洋通知徐朗月:“我哥要結婚啦!”
小少爺連道“恭喜”,心下卻很是疑慮:為什麽這件事不是由康念直接告訴溫鴻玉,而是康喬來通知自己?
他若無其事地問了一句:“念哥和溫鴻玉見面的次數多嗎?”
康喬坦誠點頭:“很多啊,每天都在公司見面,不過好像他們不聊私事的,可能太忙了吧,你現在就是老溫的夫人外交專家,記得提醒他準時出席啊!”
完成了哥哥交代的任務,康喬又忍不住對發小感嘆:“我一直以為我哥會戀愛結婚,沒想到他像考試一樣就把這事辦了,我還是不太能理解,婚姻也能追求滿分嗎?”
徐朗月很佩服自己,他現在真是成熟了不少,自己麻煩事一堆,還能開解康喬:“以念哥的能力,他肯定能把這段關系經營得很好,就算一開始感情不是很濃烈,說不定相處中就會漸漸開竅了呢?”
康喬酸溜溜道:“唷,就像你們一樣是吧?小少爺現在是人妻,身份不同了,秀起恩愛來也是越發地不要臉了呢!”
徐朗月只有尴尬地打哈哈蒙混過去,就是說出真實情況康喬也不會信。
一開始他不知道該怎麽和溫鴻玉傳達這個消息,好在這兩天溫鴻玉看起來倒是氣順了點,小少爺蹑手蹑腳地摸到他的書房——原來都是直接闖的,現在要小心翼翼敲門。
溫鴻玉安坐如山,語調中聽不出一絲煙火氣,好像敲門的不是他的夫人,而是随便哪位不受重視的下屬:“進來。”
徐朗月一邊暗罵自己沒出息,一邊緊張地觀察他的神情,畢竟小少爺還沒放棄建立溝通的橋梁,遂像小貓伸爪子一樣,試探着繞到了他身後,伸出手搭在他肩頭。
溫鴻玉沒反應,但也沒拒絕,徐朗月稍微大着膽子,歪着腦袋枕在了他肩上,這姿态太依戀,搞得溫鴻玉有一瞬間恍惚,下意識反手回握,想再抽回已經來不及,他被小少爺得意洋洋地攥住了。
貓永遠要把肉墊放在人類的手背上,小少爺正是如此,緊緊摁着溫鴻玉,生怕他跑了。
溫鴻玉還在愠怒,但溫香軟玉在懷,緊繃的唇角到底是松弛了些許。
徐朗月長出一口氣,小聲道:“你別生我氣了……我知錯就改還不行嗎?剛剛康喬通知我,讓我們去參加念哥的婚禮。”
話音剛落,溫鴻玉猝然起身,徐朗月被他向後一甩,直接摔到了書架上,砸得脊背生疼——
溫鴻玉回身扼住他肩頸,手指顫抖着用力,語調沉冷如鐵:“你再說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