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熱氣氤氲,水煙缭繞。
锺思凡舒舒服服地躺在自家浴缸裏,讓洗澡水淹過肩膀,果然,寒流的日子還是泡熱水澡最惬意了。
不過這會兒他的思緒倒是呈現打結的狀态。
「別人不是都說上班族朝九晚五,你還不下班?」
下午,替杜尹将手背上的點滴針處理好後,他一邊收拾,一邊閑話家常。
「那是別人。」杜尹冷淡抛出一句,他那致力于閱讀文件的眼神讓锺思凡陷入一種困惑的情緒。
锺思凡思忖,縱然他沒進大公司工作過,起碼聽過有個叫作階級分工的名詞吧,看杜尹桌上五花八門的卷宗,豈不是要
累死自己?
他還以為董事長只要每天坐着操盤玩股票,偶爾招開董事大會說說高爾夫成績,或是在文件上練習簽名就好了,看來,
電視上演的也不盡然正确嘛!
「怎麽,不是急着回醫院嗎?」生平第一次被如此赤裸的眼色盯上,杜尹有些別扭,一開口就是暗諷。
锺思凡撓撓頭,回答得也爽快,「嗯!是要回去了。」
此話一出,杜尹毫不客氣就把視線移回手邊的工作,沒有繼續搭理的意思。
他默默旋開門把,身影凝滞幾秒,突然回頭開口說道:「董事長,記得多休息,還有正常吃飯。」
頓了頓,又說:「如果你不想手臂被營養針的針頭戳成蜂窩。」
還以為這玩笑話會引起杜尹注意,熟料那男人依然悶不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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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心當成爐肝肺了!锺思凡一鼻子灰把門關上。
不過他不知道在被門扉隔絕的那一端,杜尹其實擡起頭來,看了看他剛才被他貼上膠布的針孔。
锺思凡一回醫院就先把分內的行程給完整了,然後溜回自己的休息間,利用職權開始搜尋病歷資料。
這本來不算什麽,一名醫生要看病患的病例何等正常,不過他現在倒有種偷窺的感覺,因為他知道關于杜尹的一切健檢
,全部都由他的父親──也就是這間醫院的院長锺以茂全部負責,其他人均無權過問。
他很快便将杜尹的病歷資料給看完,因為那上頭只有簡簡單單的內容。
然而這紀錄實在是太過簡單,除了身高體重以外,锺思凡幾乎懷疑這是僞造的病歷,因為他深信方才趕到醫院替杜尹聽
診時,他清清楚楚聽見杜尹有心雜音的症狀,而且還不是普通明顯。
心髒有心雜音倒也不是什麽大問題,一般而言,部分嬰兒或幼兒在成長期間也會有心雜音的症狀,大部分是無害,随着
身體的成長便會健全。
可是成年過後有心雜音的狀況就不得不往心髒疾病的方向去思考。
但如今看這病歷,杜尹的身體機能可謂比一般人還健康,除了有疲勞過度而導致輕微不适的情形外,其餘都沒問題。
锺思凡看着病歷一邊思索,手腕靠在桌上,下意識用食指輕敲桌面。
他确定他沒有聽錯,臨床經驗也告訴他那的的确确是心髒疾病的征兆,不過到底有沒有害處還無法斷言,只是他沒想到
父親身為杜家的家醫,居然沒有聽出杜尹的狀态。
隐瞞?
有什麽必要隐瞞呢?如今醫藥科學發達,換顆心髒也不是難事。
難道是最近突發?
這可不得了!基于他自己那顆本着善良的醫者之心,下定決心要替杜尹好好保養他的身體!
于是乎,他打算回家找父親說個明白。
沒想到一回到家,锺以茂便關在書房裏謝絕見客,身為他的兒子自然知道父親只要跑到書房絕不允許別人打擾,只好将
事情暫緩,洗澡先。
锺思凡泡在浴缸裏思忖半天,一時忘了拿捏時間,最後泡到頭昏眼花,他搖晃着身體穿衣,一邊擦着濕發邊走回房間去
,就在半路遇上正巧要出門的父親。
「老爸!這麽晚了還要出門?」
見锺以茂身着西裝,隐隐約約還可以聞到剛灑上的香水。
锺以茂笑道:「來的正好,要不要跟我一道去跟醫院的股東吃飯?」
「不了不了。」锺思凡回得迅速,抛下了個早去早回的眼神。
「你好歹将來也要接手這家醫院,不跟他們打好關系以後可有苦頭吃。」锺以茂雖然知道他會再次拒絕,還是忍不住繼
續嘀咕同樣的話。
锺思凡傻笑幾聲,「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啦!」
難得他有鴕鳥心态,跟一堆老先生吃飯寒喧實在太過無趣,以前無知上過一次當,差點微笑到臉部僵硬。
锺思凡一溜煙就跑回房間去了。
锺以茂無奈地揚起唇角也不再勉強。
「啦、啦啦~」像是躲過什麽大難一般,锺思凡躺在床上高興地哼着音樂,順手拿起醫療雜志翻了幾面,腦袋裏忽然有
個念頭一閃而過,讓他的眼珠轉了一圈。
蹑手蹑腳跑到父親的書房前,确定母親還在廚房忙碌,他身手矯捷立刻混了進去,悄悄掩上門,有種冒險的刺激。
锺以茂嚴令禁止任何人觸動他書房裏的東西,以前小時候锺思凡不小心哭着闖進去,還被大聲喝斥輾了出來,可見他是
有多在意這一片小天地。
雖然锺思凡也不太明了父親如此忌諱的原因,不過每個人習性不同他是曉得的,長大以後也乖得多。
這次偷偷違背了父親的吩咐,要是被發現不知道會有什麽下場。
锺思凡如此想着,雖然有些膽怯,還是忍不住好奇心的驅使。
環顧架子上排列整整齊齊的醫學刊物,幾乎每本都厚重的跟字典一樣,整潔的桌面,有幾疊醫院的營運報告,他猜想可
能方才父親在考慮一些醫院的內部事宜、所以才跟股東們出去晚餐。
私人醫院就是有一個顧忌,沒有強烈的金援,僅靠普通收入似乎經營也不會順利。
锺思凡的好奇心越來越旺盛,他開始打開各個抽屜,像在挖寶似地、不過他知道他在尋找什麽。
如果順利的話,說不定可以找到關于杜尹的資料……
想着想着,竟真的被他翻到!
那病歷資料出乎意外的厚厚一疊,裏面連杜尹還在羊水裏的超音波照片都有,從小到大每一次的身體檢查情況全部一五
一十紀錄在上頭。
锺思凡還想看個仔細,卻隐隐約約聽見客廳傳來交談的聲音。
「老公,怎麽折回來了?」
「東西忘了帶。」
眼看锺以茂就要回到書房,锺思凡一驚、趕緊四處張望,當他才藏好身,锺以茂就打開了房門。
怦怦、怦怦——
锺思凡緊張萬分,心髒不自律跳動,他想,果然做壞事是不行的,好在不到一分鐘锺以茂就離開了。
他在聽到大門傳來關閉的聲音之後才敢從書櫃後面出來,衣服上還黏了一堆灰塵,悶着鼻子打了個噴嚏。
他本來還想穿這套新睡衣舒服地睡覺哩,這下子可無法如願了。
???
偌大的宴會廳裝飾奢華貴重,其中不乏政商名流,演藝人士,只見會場上觥籌交錯,交談之聲不絕于耳。
傳聞旭豐電董事長喜歡結交各界好友,自己本身也積極投入公益與休閑活動,看這場內人數捧場的模樣,杜尹也算是開
了眼界。
不過他一向對交際這種事不甚興趣,嚴格來說,交際不過是一種生意的手段,所以倒不排斥,尤其今日特別有重要的目
的,一逮到機會他也不得不裝出笑臉來。
「郭董事長,好久不見了。」
杜尹看準時機,等到對方與他人結束一段交談後便禮貌地出現在他的面前。
旭豐電董事長郭百柏交游廣闊,怎會不認得眼前這年輕人正是這些年頗有傳言的泰盛新董事長,臉上馬上也堆出笑意。
「這不是杜家公子嗎?哇!時間過得真快,當初你爺爺帶你一起打球時,你好像才七、八歲,現在就能獨當一面了。」
經過風霜洗練的老臉顯得和藹,郭百柏打量着眼前的小夥子。
但杜尹哪記得如此久遠的事了,印象中也只依稀聽過身為泰盛老董事長的爺爺提過幾句關于郭百柏的事情,兩人似是至
交,但這并未讓杜尹感覺有多大的好處,畢竟從他接掌泰盛以來,郭百柏沒和他正面接觸過。
「我之前在外留學也常聽到郭伯伯的消息,您的旭豐生産鏈在國外也很知名,有機會還真想跟郭伯伯讨教一番。」把稱
謂給喊得熱絡,杜尹深知老一輩的長官最喜歡聽到後輩僞裝過的奉承。
郭百柏呵呵大笑兩聲,拍上了杜尹的肩膀,「你這小子一回國就鬧出名,我還想我們這些上了年紀的是不是得快點退休
了。」
「那怎能行?」杜尹語帶謙卑,「這行業沒有郭伯伯領着,實在是很難有好成績。」
「唉唷,你這謊可撒到我心坎裏去了!」郭百柏眼角的魚尾更緊了。
「我不敢亂說,您看,多久沒人研發出的基板關鍵材料,這不是讓郭伯伯搶先了嗎?」三兩句不離老本行,杜尹試探着
眼前這老人家的心思。
郭百柏頓時抿唇微笑。
這幾秒的靜默足以讓杜尹預演到五句以後的對話。
「郭伯伯,不曉得明日您有空嗎?讓晚輩請您吃飯,當作是您讓我參加這場晚宴的謝禮,好嗎?」
年輕人的肚裏打什麽主意郭百柏哪會不知曉?商人們的嘴臉他可是看了五十多年,只見郭百柏面不改色,笑道:「不急
不急!你來喝喝看我這收藏已久的美酒。」
說完,将身後有人遞上的酒杯拿起。
杜尹取過酒杯便啜了一口,正欲開口說話,郭百柏便被身旁一名看似秘書的男子傳出的聲音引了注意。
「董事長,楊先生正在貴賓室等您……」
那聲音模模糊糊地聽不清楚,杜尹暗忖,來者想必也是沖着那研發成果的。
郭百柏朝那男子擺擺手,接着湊近杜尹耳邊說道:「其實我對與泰盛印象挺好,只要你能将企劃拟好給我……知道了吧
!小子?」
杜尹随即慎重回應道:「是。」
姑且不去評斷對方的言語有幾分真假,杜尹恭恭敬敬地點了點頭。
「杜老頭的孫子我可是很期待的啊!」語畢,郭百柏笑着離開杜尹視線,神情有着不可看透的算計。
但不管對方打什麽算盤,杜尹料想,只要釋出龐大利多也不怕對方不點頭,如此想着便又将手裏那杯經典格蘭傑給飲了
幹淨。
兩者之間的權衡,還有待他細細分析。
在看見頂頭上司又恢複一人獨處,一邊待命的顧彥弘趕緊跟了上來。
「有什麽進展嗎?」以極輕細的聲音在杜尹耳邊說話,顧彥弘瞧着郭百柏逐漸離去的背影,找不到一絲頭緒。
「你說這次要開出什麽條件才能讓魚上鈎?」杜尹一抹深不可測的笑容在嘴邊漾開。
顧彥弘幹笑,「還不清楚這條魚的胃口如何呢。」
「肯定不小……」
杜尹正要繼續思量,後肩冷不防被人拍上,讓他不由得輕愣一下,往那方向望去,赫然瞧見一張笑咪咪的容顏。
「地球真是小呢!對吧!」
這語氣就跟原野上掠過草皮的羚羊一般跳躍。
杜尹沒忘了那張臉,但他仍保持一貫冷漠問道:「你怎會在這裏?」眼神裏卻有更多的成分是驚訝。
锺思凡指着遠方與人敬酒的老爹,笑道:「我本來也是不會出現的啦!」
笑容背後只有天知道他是死纏爛打着那院長父親過來的,平常一直叫兒子去跟股東應酬,今天這種大場面倒是怕他出糗
,好在自己千拜托、萬拜托才得以出席,可喜可賀的是真的讓他遇見杜尹!
他現在對杜尹可是充滿了沒來由的「求知欲」。
「你來這裏做什麽啊?」
雖然锺思凡承認這是個沒營養的開場白,不過他想不到更好的了,如果是在醫院,他看到病人劈頭問你哪裏不舒服就一
切OK,但顯然不适用這裏。
顧彥弘随即一個皺眉,他對锺思凡漫不經心的态度很有意見。
「你是商業間諜嗎?」杜尹反問,語裏有說不盡的調侃。
锺思凡佩服他總是能這麽拐着彎說話,「那好賺嗎?如果我當不上住院醫師可以考慮轉個行。」
「那你得先學學問話的技巧,你這麽直白,恐怕對方半個字也不會吐出來。」杜尹接話接得很順,說完之後也詫異自己
居然跟個小輩鬥起嘴了。
「這不能怪我!」锺思凡故作無奈,「誰叫我遇到的人都超誠實,如果他們不乖乖說出病情,要我怎麽下藥根治?」
這是扯到哪裏去了,天馬行空的對話讓杜尹不禁莞爾。
就在杜尹不經意微揚唇角時,锺思凡沖着他的臉色瞧了瞧,贊揚般地道:「你現在看起來精神好多了,果然有乖乖休息
有差喔!」
「如果我說昨晚我只睡兩小時呢?你是不是誤診?」
聲調難得輕松一些,杜尹如意看見锺思凡揚起眉來。
「那我只好請你去看心理科,你應該有自虐的傾向……」锺思凡尴尬回應。
顧彥弘越看越不是滋味,索性打岔,「董事長,我們去跟其他公司的老板打個招呼吧。」
只是那一時被移開的視線又回到自己臉上,锺思凡以為杜尹顧忌自己,幹脆大大方方開口,「哦~董事長很忙的!快去
吧,不用理我。」
顧彥弘在心裏冷笑一聲,想這家夥還真會往自己臉上貼金。
杜尹也不再多言,微微颔首便随着顧彥弘往他處去,但眼角餘晖不由自主看見锺思凡被他父親喚了過去,锺以茂貌似說
教的模樣。
時間就在笑談聲中過去。
杜尹臉頰微紅,幾杯黃湯下肚也難免腦袋昏沉,不過自我約束異常強烈的他還是挺直腰杆,在告別旭豐的大東家後便決
定離開,好巧不巧,在廊外又遇到那抹淘氣的身影。
說他是當醫生的,十人有一半不會信。
「杜董事長,順道送我一程吧!」鐘思凡是打定主意坐霸王車了。
「不順路。」顧彥弘一向愛恨分明,一個小小的實習醫生他還沒怎麽放在眼裏。
碰——結結實實踢了個大鐵板,锺思凡正要加碼跟進,杜尹倒先打停。
「搭便車是可以,不過我要先回公司,之後讓彥弘載你回家吧。」杜尹邊說邊往前走,有大勢已定的态勢。
另外兩人一聽都在心裏犯嘀咕。
一個想,到底該不該勸他早點回家睡覺哩?
另一個想,我身為秘書的職責可沒包括送一位無賴回家。
杜尹一上車便直直往窗外遠望,感覺像是七彩的街景引得他的注意,不過锺思凡卻偷偷瞧見他的目光沒有焦距,而且整
個車內靜悄悄的,讓他有點別扭。
「對了,杜董事長,你已經兩年沒到醫院做健康檢查了,年初是不是該安排一下?」
打破僵局最好就是直接進入主題,鐘思凡把來意說個明白。
在他偷看父親書房裏關于杜尹的病歷資料時,他發現兩年前開始杜尹便停止了追蹤觀察,這對他的身體狀況不是件好事
。
「再看看吧。」還是一成不變的冷漠口吻。
說得好像事不關己一樣,明明是自己的健康。
锺思凡又發揮了大無畏的醫者精神,「建議你還是把行程空出來吧,最好做個心髒超音波比較保險。」
此話一出,杜尹迅速把臉轉去,冷聲問:「你知道什麽?」
這問題看似簡單,倒讓锺思凡煞時語塞。
「其實也沒怎樣啊,做個檢查又沒什麽大不了的……」他嗫嚅。
赫然想起父親之所以把病歷藏起來,或許是杜尹本身的意思,這下子豈不是自己全招了?他不是商業間諜,而成了病歷
間諜?
顧彥弘通過後照鏡暗暗觀察杜尹臉色,只見杜尹無力地貼上椅背,仰起頭來小憩。
「其實整套檢查過程才二十分鐘而已,不會耽擱太多時間。」锺思凡看他閉上了眼,還以為對方生氣了,自顧自為自己
找理由開脫。
等兩三分鐘過去,锺思凡瞄到杜尹臉色不對,額際好像冒出幾滴汗,原本抿緊的嘴唇也略略張開喘氣,他才又出聲試探
。
「你怎麽啦?」輕輕拍了拍杜尹肩膀,锺思凡柔聲問着。
杜尹有些困倦地張開眼卻沒有回應。
聽到後方傳來不尋常的對話,顧彥弘也放慢車速,時不時往後瞧。
「不舒服?讓我看看。」锺思凡邊說邊從外套內袋取出小型聽診器,別人乍看之下還會以為那是普通耳機。
他不客氣解開杜尹的西裝鈕扣,隔着襯衫開始進行聽診,接着又拿起醫用手電筒觀察杜尹的瞳孔。
「快停車!」
卻聽锺思凡猛然出聲,即使車子還在搖搖晃晃,他還是使力把杜尹的外套給脫了。
顧彥弘也不在意對這小醫生還存有怒氣,連忙将車子停靠路肩,整個身子向後轉開始關心杜尹狀況。
「他怎麽了?」他恨不得自己也懂些醫療知識。
锺思凡不疾不徐道:「你知道他心髒有問題嗎?應該是發病了。」
一記悶雷打在顧彥弘頭上,腦海裏還直接連結出前些天天杜尹跟他說沒事沒事的那一刻……
「他還有在繼續服藥嗎?」锺思凡顯得冷靜,挽起了杜尹右臂的衣袖,扯下自己領帶充當軟膠管固定在臂膀上綁住。
「沒有。」顧彥弘的眼神直勾勾望着杜尹,帶有些埋怨。
锺思凡又從口袋取出微型針筒,以及一罐藥瓶,小巧的瓶身看來只容納一、兩毫升的份量,二話不說就拿針頭去抽取藥
水。
一看也知道他在做什麽,顧彥弘着急問道:「你要給他注射什麽?」
「交感神經阻斷劑,」怕對方聽不懂,锺思凡又說了句,「只是舒緩他的痛苦而已,你就當是一種麻藥吧。」
頃刻間一切都準備就緒,锺思凡又掏出管內裝有酒精的棉花棒擦拭血管處,熟練的将藥物注射下去。
不久,杜尹陷入睡眠。
「顧秘書,你還是帶董事長回家吧,再折騰下去,就算是鐵打的身體也會垮掉。」鐘思凡在針孔處貼上幾片紙膠,進行
恢複原狀的工作。
「可是董事長他……」
顧彥弘欲言又止的發言讓锺思凡感到新奇,還以為這秘書只會板着張臭臉,原來還是挺關心他家主子的。
「沒事啦!」锺思凡把那件西裝外套覆上杜尹的身,輕聲道:「你既然是他秘書,還是勸勸他到醫院進行檢查吧,這病
是累出來的。」
「不是單純的疲勞過度?」顧彥弘吃驚。
「疲勞過度是引發心髒疾病的主因。」這會兒他才有了醫生的神态。
顧彥弘瞧了杜尹的睡臉幾眼,回身坐正,再也沒有說話。
???
映入眼簾的是一層層白色紗帳,随風浮現皺折痕跡。
燈光一閃,杜尹這時候還是看到白茫茫一片。
不同的是他可以清楚分辨空氣中充斥着醫院的消毒水味,而正掰開他的眼睛把燈光探入的人,就是照顧自己多年的锺以
茂醫師。
「醒了?」锺以茂有着如釋重負的語氣。
杜尹沒有出聲,一時之間似乎還在恍惚,過沒幾秒他心底猛然一震,大吼道:「現在是哪時候了?我——」
「你別激動!」锺以茂被他吓一跳。
「為什麽我在醫院?」杜尹直覺就問,看到這周邊根本無從查探天色變化,旋即急着下床,抱怨道:「該死!我跟郭董
約了。」
一掀開棉被又發現自己被換上了輕便的衣衫,不由得蹙眉。
「阿尹,你趁這個機會在這兒休養幾天好了,你有一陣子沒繼續檢查了。」锺以茂苦口婆心的說,私底下,他總是喊着
杜尹的小名,畢竟他也是長輩,雙方認識已久。
杜尹提高音量反駁道:「我哪有時間在這裏打混?」
再度抱怨,杜尹顧不得身上裝束不完整就直奔門外,孰料竟冷不防撞上一抹剛要從門外走近的軀體,杜尹只是後退半步
,對方比較慘則是往後跌坐。
「天啊!這裏哪時候多了一道牆?」鐘思凡摀着鼻子,唯恐他直挺的鼻梁被撞歪。
杜尹看着底下那搖晃晃的臉蛋,傻住片刻。
「病房裏有廁所,你沖出來做啥?」鐘思凡拍拍身上白袍,頗有醫師的架子。
「回公司。」杜尹心裏惦記的始終只有泰盛。
「就知道你會這麽說,那,拿去!」
把手中揣着的文件夾塞到杜尹懷裏,锺思凡擡擡下巴要對方趕快去看。
入眼的是泰盛與旭豐簽訂完成的合約。
「顧秘書說他把事情都辦好了,要你不用擔心。」锺思凡驀地嘟起嘴來,「至于怎麽辦好的我就不知道啦,問了也不肯
說……好吧,其實是說了我也不懂。」最後一句的音量倒是小了些。
「嗯……」杜尹低頭看了看,低喃一聲,阖上文件夾後還是執意要回公司一趟。
锺思凡這次絕對不讓他如願,鐵了心把他押回病房。
「別人好心替你代班,怎麽不領情咧?算了算了!不然你至少把幾項檢查做好再回去,行不行?」
不知道是不是锺思凡焦急的語氣打動他的心,杜尹應允了,卻還是如臨大敵般一臉嚴肅。
「杜大董事長,你眉毛都要打結了!」鐘思凡伸出食指在杜尹眉宇間點了點。
「你這孩子沒大沒小!住手!」锺以茂見狀馬上扯過那只不安分的手掌,連忙在杜尹面前陪笑。
「會痛耶!」鐘思凡甩甩手腕。
杜尹看見锺思凡孩子氣的表情,沒發現自己居然正在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