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屍體有異
雲生會意“魏少爺去過城東梨園,買了泗杏的香粉。那種香粉抹在臉上,能讓人的臉色看起來異常蒼白,恍若驚吓過度。”
老管家愣了愣,雲生又繼續說“魏少爺還不止一次的去過魏家老宅。一,是去那裏見紅豆;二,是去那裏見雪澱。”
“少爺想讓雪澱姑娘入魏家族譜。”老管家沉吟了好一會兒,才說出這句話“可老爺是不會允許一個青樓女子污了魏家的名聲的。”
“魏滿對雪澱用情至深,雪澱何嘗不是?魏老爺又何必棒打鴛鴦?更何況,據我所知,在紅豆臺裏,只要姑娘不願意,紅豆是不會強迫姑娘的,因而我能确認的一點,雪澱就只有過魏滿一個男人。贖了身,她便是良家婦女,魏老爺又何苦一再阻止?”章九晟挑着眉,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翹着桌面,老管家聽着,一個不留神注意力就被那帶有節奏感的聲音吸引了過去,腦子一時間有些轉不過彎。
老管家晃了晃腦袋“我也勸過老爺,可老爺說一個姑娘家的名聲是會帶一輩子的,她一時為青樓女子,便會有人指着她的脊梁骨說她一世是青樓女子,若是少爺同意只将雪澱姑娘納為妾室,老爺也不會那般阻止了。”
“哪般阻止?”雲生迫不及待開口。
老管家嘆了口氣“老爺差點打斷少爺的腿,若非少爺是獨子,恐怕早被逐出家門了。”
“這件事我倒是有所耳聞,是你護住了魏滿的腿?”章九晟眯了眯眼,有些不自覺地将手指慢慢塞進了自己嘴裏,被坐在一邊的雲生看到,“啪”一下給打掉了。
老管家點了點頭,到了又還是嘆了口氣。
“怪不得就算你幫着外人坑了魏滿,魏滿卻沒有把事情告訴魏老爺。”章九晟恍然大悟,“啧”了一聲道“小兔崽子還挺知恩圖報。”
老管家聽着,這回卻是沒搭腔。
“管家,還有件事情,我們得告訴你。”關楚突然起身,走到老管家身邊,繞着他來來回回走了好幾圈,又在他身上嗅來嗅去不知道在嗅些什麽東西,章九晟和雲生看着也有點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您說。”老管家恭恭敬敬地站着。
關楚忽而站定,搓了搓鼻子,湊到他耳朵邊,壓低了聲音說“張遲死了。”
說完之後,關楚一雙眼睛便緊緊盯着老管家,半晌之後方轉身回去坐着,垂着頭不知在思索什麽,一言不發。
“管家可認識張遲這個人?”臨走前,雲生站在門口,一只手扶着門框扭頭問還站在身後一動不動的老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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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管家擡起頭,渾濁的目光似看着雲生,又似透過雲生看向別處,良久,搖了搖頭,雲生沒再說話,轉過身便朝着等在那裏的章九晟小跑了過去。
回去的路上,關楚因衙門來的小捕快喊他有事,他便跟着走了,剩下章九晟和雲生兩人,百無聊賴地走在大街上。
“大人,為何關捕頭要跟老管家說張遲死了?”雲生擰着袖子,眉頭也擰着。
章九晟雙手高高擡起,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兩只手放在腦袋後面,道“大概是想詐一詐老管家吧?若當時他面色有異,那麽他就跟張遲的死脫不開幹系,可能關楚當時就把他拎到大牢裏好好審一審了。”
“可老管家并不認識張遲。”
“那不是很好?說明老管家并非那種濫殺無辜的人。”
“還有一事。”雲生微噘着嘴,面帶疑色。
章九晟伸手覆上她的眉頭,輕輕揉了揉“盡管問,不用這麽愁眉苦臉的,這是破案,又不是考試。”
雲生嘆了口氣“按照魏滿所說,紅豆和他,和老管家都有聯系,老管家和魏滿還是一家的,為什麽他們彼此卻互相不知?”
章九晟笑了笑,揉了揉雲生的腦袋“這你就不懂了吧,紅豆是老江湖,做事情,怎麽可能只留一手,當然要準備兩條路,确保事情萬無一失。雪澱的結局早就定好了,魏滿改變不了什麽,紅豆也改變不了什麽,讓老管家給魏滿下藥,無非也只是拖延時間,讓魏滿別那麽快打亂她的計劃而已。”
雲生是個聰明人,一點就透“可魏滿不是沒喝嗎?”
章九晟深呼吸了一口氣“一開始的時候,他是喝了的。”
兩人說着說着就到了紅豆臺門口,章九晟停下腳步,仰頭看着紅豆臺那塊金字牌匾,物是人非,以前只要他站在這個地方,便會有一大堆姑娘沖出來圍着自己,可如今自己已經在這裏站了好幾分鐘了,卻連個迎接的小厮也沒有。
“大人要進去嗎?”雲生歪着頭問“也不知紅豆回來沒有。”
“時間到了,該回來了。”章九晟沒有看她,連視線都沒有動一下,只是腳步一偏,并沒有進紅豆臺。
“大人不進去?”雲生有些詫異。
“以往你不是都不喜歡我進去嗎?怎麽今天一再地問我要不要進去?你是不是去了一次以後就喜歡這裏了?”章九晟停下腳步,側着身子看着雲生,一臉狡黠。
雲生一聽,倏地斂了神色,嚴肅道“一派胡言!”
說罷,一甩袖子轉身就走,章九晟看着愈走愈遠的雲生,臉上笑意漸漸消失,他回過頭又看了一眼紅豆臺,卻見門口站着一個人,熟悉的身影,蒙着面紗,卻不是原來那個人了,章九晟心中百轉千回,滋味難辨。
回到衙門的時候,正巧張同迎頭走來,見到兩人,張口便道“來的正好。”
還不等二人反應過來,便被張同一手拽着一個地往驗屍房去了,章九晟一看方向,心下大驚“先說清楚,你的驗屍房裏有沒有血?!”
“沒有!”張同大喊。
“什麽事不能冷靜點說?!”看着張同這火急火燎的樣子,章九晟是連一個指甲蓋都不信他說的驗屍房裏沒有血,他上次就是這麽被騙的,然後又暈又吐了一整天。
張同忽而停下腳步,雲生被拽着手,那小胳膊小腿的被那麽突如其來的剎車,差點整個人都被甩出去,雲生拍着胸脯,上氣不接下氣,剛要開罵,卻聽張同道“張遲死的時候沒有喝酒,他清醒着,死因是毒殺,死後被灌了酒,所以酒水沒有進入肺腑,而他全身上下都被澆了酒,所以我們認為他是醉酒跌入河中致死,其實他是死後身上被綁了石頭沉到護城河裏的。原本屍體是浮不起來的,是清理護城河的船工不小心弄斷了繩子,他才被發現。”
雲生皺了眉頭,仔細回想着第一次見到張遲屍體時候的樣子“也就是說,先殺人,後沉屍,屍體在送到衙門之前發生過什麽?”
“的确發生過什麽,屍體送來的時候,出過一次意外。”張同撓了撓頭,說完之後又立刻解釋“我是剛剛才從送屍體過來的那個捕快小個兒那兒知道的。”
“什麽意外?”雲生原本還在旁邊喘着氣,一聽張同這般說,立刻不自覺地屏了呼吸問。
張同咽了咽唾沫“屍體送來的路上,被一個酒鬼撞倒了。我想,那個人可能并不是什麽酒鬼,而是……”
“而是兇手,或者兇手的同謀。”章九晟低沉道“有看到那個酒鬼長什麽樣子嗎?”
“小個兒說,那個酒鬼蓬頭垢面,衣衫褴褛,看不清長相。”張同眉間已然皺成了一個“川”字。
一時間,三人陷入沉寂。
許久,直到章九晟打破寂靜,先開了口“你剛才火急火燎地拉着我們去驗屍房,是屍體出現了問題?”
“哦,我就是想讓你們看看屍體,這樣我解釋起來的時候也比較直觀。”張同回答得坦坦蕩蕩,可章九晟看了一眼小臉煞白快喘不上氣的雲生,擡起一腳就踹了過去。
今年的夏天尤其熱,知了趴在樹幹上叫得嗓子嘶啞,吵得人耳膜生疼也沒有一星半點要停歇下來的意思,空氣中似乎也沒有一絲風在流動,倒是人走在大街上,不過走了幾步,額頭上的汗珠就跟黃豆似的一顆一顆往下掉。
“這天氣熱,下次要是找我,不要去書院,捎封信去我家就行。”一處茶樓中,一着青衫男子端坐在蒲團上,一手扶着袖子,一手添着茶。
面前坐着的人,不是別人,正是紅豆。
“可能也沒有下次了,這次多虧了你。”
“我們都是替老爺做事,幫你就等于幫我,你當真打算這麽做?”男子将沏好的茶水慢慢推向紅豆,眉眼看似溫潤,卻暗藏冷冽刀鋒,看在人心裏,總覺得不大舒服,就像陡然間跌入寒潭,瞬間涼徹心骨,回味過來,又覺得自己被藐視了。
紅豆未說話,伸手去接那茶水,便又聽男子道“其實,你大可以将她送出樊縣去,你制的一手好人皮,贈她另一張臉,從此隐姓埋名,過個安穩日子也是不難。”
“若她願意聽我的話就這樣離開,那我便不用這麽操心了。”紅豆輕輕抿了一口,入口略苦,卻不澀,沏茶人與茶當真相輔相成,紅豆看了一眼眼前這個男人,他和她一樣,蟄伏在這樊縣數年,若非事發,她也不願意将他從黑暗之中拽出來。
“也罷,随你。”青衫男子只淡淡吐出這四個字,随後便收了收袖子,将那根他好不容易從屍體上偷回來的紅繩放在桌案上,臨走前又想起來什麽似的“這茶錢我已經付了,你想喝多久,便喝多久,還有這的點心,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