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牛頭馬嘴
“為什麽呢?”
站在章府的院子裏,雲生望着天,也不知道在問誰。
屍體留給張同縫合,而她則被章九晟拽着出了衙門,這段日子,他們并沒有太多時間待在一起,他都開始擔心她的身體,會不會因為查案透支,懷裏是章齊烨給的藥,不知已捂熱了多少遍。
“別想了。”章九晟這三個字,對于雲生而言,毫無作用。
章九晟捂了捂臉,是不是一開始就不同意讓她當師爺就好了,可大哥也說過,雲生面前擺着無數條可以通向京城的路,他們陪伴在她身邊,總比她一個人孤軍向前的好。
“這案子,已經不僅僅是殺人這麽簡單了。”看着雲生倔強的背影,章九晟說道。
雲生忽的回頭,臉上還帶着疑惑,但看章九晟的眼神,她立刻意識到,這案子似乎與她有點關系。
“如果單純只是曾有要殺周宣明洩憤,隐藏自己自卑的內心,那他其實并不需要把周宣明的骨架擺成正在上課的樣子,那個姿勢,應該是有人教他的,就是那個殺他的人。”雲生頓了頓,心裏一片寒涼“而那個人,也來自京城。”
章九晟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看着雲生。
“他是來炫耀的,他發現我了,對嗎?”雲生小心翼翼地問章九晟。
如履薄冰。
江湖上的莫名懸賞已經讓雲生不敢太過抛頭露面,只能在樊縣這麽一個小地方行走,即便章齊烨在江湖上放了話,還是有那些不知死活的毛頭小子妄圖往樊縣跑,他能趕的了一次,能趕的了兩次,還能一直趕下去嗎?
章九晟不知道,他猶豫了,他開始害怕,害怕自己不夠強大,到最後如果不能護住她,該怎麽辦呢?對方比他想象的要強大的太多,根基要深厚的多,速度也比他想象得要快的多,他開始懷疑,江湖上突然出現的懸賞,是不是就是他們做的。
一個小姑娘而已,逼的家破人亡不夠,下毒不夠,非要置于死地不可嗎?
斬草除根?
章九晟扯了扯嘴角,還真是京城那些人能幹得出來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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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鄙夷非常,可他也清楚地知道,在利益面前,人命不過是塊踏腳石,而現在,踏腳石不需要了,所以要一腳踢開,最好從未存在過。
“不關你的事。”許久的沉默,章九晟輕聲說。
話音剛落,雲生的眼眶就紅了,紅的猝不及防,紅的章九晟慌了神。
“是因為我!”雲生捂着臉,低低地吼出聲。
他說的不關她的事,是認真的,絕非安慰人的話。
只是有關章府,有關朝廷,有關當今聖上,他還不能說,起碼現在不能,面對雲生的愧疚,他只能上前幾步,将她擁入懷中,輕輕拍着她的背。
“大哥說了,你的身體不好,不能讓自己的情緒不受控制。這件案子,到此為止,我會對外說,周宣明受學生邀請,去了京城,而曾有回了老家。”章九晟輕聲說着,卻沒有等來雲生的回應,胸前漸漸有了涼意,章九晟嘆了口氣,便不再說話。
而這件案子,也的确如章九晟所想,就此落下結局。
可,真的就在所有人心中有了結局嗎?
并不。
就連向來只驗屍不負責斷案的張同,都不信。
平靜了兩個月,天氣也慢慢涼爽起來,在看着章九晟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的路過衙門,捎帶着順走了一包關楚從家裏帶來的肉幹以後,關楚和張同兩人坐在驗屍房門口的臺階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話,自從周宣明案子之後,他們就清閑了不少,也沒屍體給張同糟踐了。
“我總覺得,周先生這案子太蹊跷了。”關楚嚼着肉幹,兩眼無神地看着前面不知道哪個角落裏。
張同也不知道盯着什麽地方,應了一句“的确蹊跷。”
“以往大人斷案,雖然速度也很快,但不草率。可這次,我們都還不知道曾有是誰殺的,大人就定了案,還封了消息,真是奇了他娘的個怪了,還不讓我管。”關楚砸吧了幾下嘴,又塞了一塊肉幹,嚼得起勁。
張同卻并沒有關楚那麽碎碎念,更多時候只是沉默着不知道在思考些什麽,當關楚發覺張同似乎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給自己回應之後,扭頭才看到張同沉思着,一胳膊肘捅向張同胸前。
“想什麽呢?”
張同瞅了他一眼,道“我是在想,大人是不是不相信我們了,這案子明明到處都是蹊跷和疑點,可他寧願一個人擔着,也不告訴我們。”
關楚沉吟道“你不覺得,自從雲生來了以後,大人就變了不少嗎?不再像以前那樣,什麽事都不管,就連案子也都時時刻刻盯着……”
“切!”聽到這,張同冷笑一聲“你以為什麽?雲生愛查案,大人不放心,這可不得跟着嗎?”
“你們兩個大男人唧唧歪歪一上午了,煩不煩?!”驀地,雲生突然從後面一間小屋子裏探出來半個腦袋,順便随手扔出了一本書,重重砸在張同和關楚腳邊。
張同一驚“你什麽時候來的?大人不是放你假了嗎?”
雲生翻了個白眼,揚了揚手中的毛筆“放假我就不能來衙門啦?”
關楚拍了拍屁股從地上站起來,一臉狡黠,晃晃悠悠靠在窗臺邊,揶揄道“怎麽着?又躲着咱們大人吶?”
“我好端端地躲他幹嘛?”雲生脫口而出,有一種被人戳破了小心思的尴尬。
關楚回頭看了一眼張同,張同笑着,也從地上爬了起來,湊過來壓低了聲音道“你就別裝了,自打你第一天進衙門,我就知道你是個姑娘,怎麽着?大人逼婚了?我看你這兩天好像一直在躲着大人?今天早上,大人還找你來着,沒想到你躲在這兒?”
雲生早知道自己這個女扮男裝的身份是瞞不過去的,也就只有張同和關楚是聰明人,看破不說破,又因為是章九晟帶進來的,才容忍她在衙門裏“作威作福”那麽久,卻不成想,他二人心胸坦蕩,并不把這當回事,連帶說破她身份的句子都那麽順理成章,而這麽久過去了,自己卻小人了。
她長嘆了一口氣“大人對我好,我知道。你們對我好,我也知道。只是,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這種好。”
張同和關楚對視一眼,雖然不太明白雲生話裏的意思,但能讓一個姑娘家女扮男裝這麽久,必然有什麽難以言明的苦衷。
張同本想拍拍雲生的肩,以示安慰,但一想到他已經說破她的女兒身份,此時再要動手動腳就不好了,故而又縮回手,放緩了聲音道“雖然我們哥倆不太清楚你和大人之間發生了什麽,但世事無絕對,車到山前必有路,沒有路……”張同頓了頓,思考了一會兒又道“沒有路就讓大人花錢雇人開條路,多簡單,咱們大人不差錢。”
“對對對。”關楚連聲應和。
“你也別老躲着大人,大人這麽多年過來不容易,難得看他對一個人一件事這麽上心的,有什麽事攤開了說。”
雲生擡起頭“可他不願意說呢?”
這一下,張同和關楚都愣了。
雲生撓了撓頭,有些氣悶“這事,還真不是我矯情,是他憋着不說。我問了好幾遍,從早上問到晚上,他就咬死了不說,既然不說,那就一輩子也別說了!找我幹什麽?我也不想見到他!”
事情的發展有點出乎意料,一時間,張同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關楚就更別說了,本來就是武夫大老粗,動手還行,動腦子?那還是得張同來。
“其實吧,你別看大人以前經常去紅豆臺啊尋花問柳什麽的,那都是去問案情的。更何況,男人嘛,對不對?而且,大人這麽多年,也沒見對哪個女子用真心,對你那可是用了二百的心思了。”張同苦口婆心,就差沒一把眼淚一把鼻涕似的勸了。
雲生皺了皺眉,忽覺有點不對。
“感情嘛,有舍必有得,大人現在收心了,那是好事。這一下子,你要他彎下腰來跟你低聲下氣的,那也得給他點時間來适應嘛,對不對?你也不要逼的太緊,總有一日,大人定是你囊中之物,哈哈哈哈哈!”張同沖着關楚點了點頭,關楚跟着拼命點頭,雲生只覺有點莫名其妙。
聽及此,雲生一張小臉都皺了起來“張同,你在說什麽玩意兒?”
“啊?”
“我說的是案情,是案情!什麽感情?什麽囊中之物?什麽亂七八糟的?”雲生拿着毛筆狠狠敲打了敲打窗臺,道“曾有這案子,漏洞百出,就算大人對外說周宣明去了京城,曾有回了老家,可紙包不住火,總有一日會被有心人捅出來。”
還沒等張同反應過來,雲生眼珠子咕嚕嚕一轉,驀地起身,道“不行,我一定要查出幕後黑手,我要再去一趟曾有家,一定還有什麽線索沒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