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為他收屍

不想再繼續待在這裏,章九晟借口要去找章齊烨,便離開了章府。

而雲生仍舊留在章府照看蕭恒言,她總覺得章九晟剛才不管是看着蕭恒言也好,亦或是看着她也好,那眼神都特別奇怪。

似是審視,又似是懷疑,讓她不太舒服。

章九晟離開章府後,并沒有與他說的那樣去找章齊烨,而是轉頭去找了陸治。因為案子沒破,兇手還沒有找到,所以陸治并沒有被允許離開樊縣,而是住在一處客棧。章九晟找到這裏的時候,聽小二說,陸治幾乎不出門,整日在房裏寫寫畫畫,偶爾拿幾幅畫給他,讓他拿上街去賣。

“陸先生,陸先生在不在?”小二帶着章九晟站在陸治的房門前,輕輕敲着門,叫了好一會兒,屋裏的人才有動靜。

“陸……”

小二剛要開口再喊,章九晟已經等得不耐煩了,一把推開小二,擡起一條腿就要往門上踹,剛要踹的時候,只聽房門“吱呀”一聲就開了,陸治一襲白鍛單衣,披着一件外衣,迷蒙着雙眼站在屋裏。

章九晟眯了眯眼,語氣有些不善“陸先生挺能睡啊?”

“不知是縣老爺駕臨,有失遠迎,是陸治之過。”陸治揉了揉眼睛,側過身子,給章九晟讓路。

“廢話頗多。”章九晟長腿一邁,跨進屋裏。

陸治果然是個名副其實的畫師,他只不過在這裏住了一段時間,這房間裏到處都是他的字畫,牆上、地上、床上和桌子上,連帶本該挂着衣服的衣架上,也挂着一幅山水畫。

章九晟蹙了蹙眉,從一堆字畫當中抽出一張圓凳,他雖然現在有點煩躁,但好歹還記得尊重人家的作品,将那些蓋住茶壺的字畫一幅幅卷起來,擺到一邊,才勉強給自己倒了一杯還沒冷透的茶。

“陸先生好興致。”那茶比不得紅豆臺的那些,澀得幹牙,章九晟只抿了一口就放下了。

“縣老爺謬贊。”陸治權當聽不懂。

章九晟也不磨叽,開門見山“陸先生是蕭家的遠方親戚,雖說走動不多,但對于蕭家的人,應該還是認得的吧?”

“認得。”陸治打了個哈欠,半眯着眼睛還是有點不太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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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認得,那便幫本大人一個忙,畫幅畫吧?”

一聽到要畫畫,陸治立刻便來了精神,眼睛都跟着瞪大了“畫誰?”

“蕭恒言。”

陸治不愧為畫師,不過半個時辰,就靠着記憶中對蕭恒言的印象将其畫了出來,章九晟是見過蕭恒言幾次的,畫像畫得惟妙惟肖,幾乎将蕭恒言身上的各處細節都表現了出來。

“聽說陸先生的畫,在市面上值不少價錢?”章九晟欣喜地看着看着畫,要不是墨跡未幹,他早就伸手去摸了,他将畫拿在手裏,放在窗前晾幹以後,又小心卷起來揣進懷裏“這回多謝陸先生了。”

陸治是個文人,說話做事都文绉绉的,章九晟平常就看不慣,只這回,看着陸治,雖只穿着單衣,看起來極為不禮貌,但他沖着章九晟恭恭敬敬做了個揖,無論面上的表情,還是說出口的語氣,都相當認真。

“多謝縣老爺。”

章九晟挑了挑眉,他原以為陸治是個沒什麽骨氣的人,畢竟蕭亭安一家子在樊縣的名聲可謂臭名遠揚,他作為親戚,雖然是個遠房的沒什麽來往,但一般畫師這種文人都特別愛惜名聲,可這陸治居然為了一點錢就答應了蕭亭安的要求,千裏迢迢跑來樊縣為他畫一幅畫。

原以為蕭亭安死了之後,陸治會将自己摘得幹幹淨淨,可他非但沒有,還向章九晟道謝,感謝他為蕭家的案子奔走,也感謝他還在找失蹤的蕭恒言。

或許是章九晟的眼神太過毫不掩飾,陸治沖着他笑了笑,大概是因為畫畫而常年養成的溫潤氣質,讓他看起來整個人都多了幾分超凡脫俗,如果不是因為蕭家的案子,他和章九晟某一日走在大街上,章九晟都不一定能把眼前這個人和蕭亭安那樣的人聯系在一起。

他們太不像親戚了。

陸治拱了拱手,說道“大人或許在想,為什麽陸某要為了一個惡人道謝?”

“是。”

陸治也不掩藏什麽,面上端的是一副坦蕩,道“說好聽些,我是個文人,說難聽些,我就是賣畫的。陸某不是神仙,也有家有室,要養家糊口,蕭亭安既給了銀兩,我自然來了。我們雖是親戚,可他的名聲,與我無關,也礙不到我什麽。只是,如今他一家橫死,在坊間看來,是自作自受,也因為我們是親戚,我得給他收屍。”

章九晟靜靜聽着,沒有說話。

“這世間,好人壞人,本來就界限不明。蕭亭安或許對別人做了一些不能接受的事情,給別人造成了巨大的傷害,可蕭亭安從未對我有過半分難堪,相反的,他幫了我不少,其中涉及事件太多,且大多也跟案件無關,我就不與大人多做詳解了。”

章九晟點點頭。

“我陸某不是一個忘恩負義的人,他助我賣畫,給我銀錢,讓我一家能夠這麽多年安穩生活。于我而言,便是好人,于坊間裏,他是作惡多端,可惡人也應當交由官府交由律令處置,所以我謝大人還願意幫他們去抓那個兇手。”陸治說着,又朝着章九晟鞠了一躬。

章九晟舔了舔嘴唇,道“蕭府之中,除了蕭恒言下落不明之外,其他人均無一生還,蕭亭安的确為禍鄉裏,他也的确該死,但他府上其他人是無辜的,你也用不着謝我,就當本大人是在為其他的一些無辜受害者伸冤吧。”

陸治愣了愣,思索半晌,道“是,大人是否還要再問些別的?”

“不問了,今天就這樣吧,以後若是有什麽需要,我會再來找陸先生的。今日,便先告辭了。”章九晟說着,便往門外走去,眼見着陸治也跟了過來,看那樣子是要送下樓去,章九晟忙轉身,道“陸先生穿的這麽少還是不要送了,天氣涼了,回屋吧。”

“大人慢走。”

離開客棧以後,章九晟站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擡頭看着天上雲卷雲舒,一陣風吹過他的脖間,拂起一片雞皮疙瘩,他突然想起一件事。

快到秋後的時間了。

章九晟握了握拳,将蕭恒言的畫像放在懷中揣好,去了衙門。

快到門口的時候,見關楚急匆匆地往外走,兩人差點一頭撞到一起,章九晟一把抓住關楚,蹙着眉“怎麽了?”

“诶呀大人,您怎麽來了?”關楚喘着氣問。

“我過來看看,你去哪兒啊?”

關楚摸了摸挎刀,道“沒什麽,城門口有幾個小混混鬧起來了,我去收拾收拾。”

“小混混?”章九晟眉頭更深“前陣子那幾個鬧事的江湖中人才走,這會兒又來了小混混?當我樊縣這麽好欺負?”

“可不是怎麽說呢?大人要不要一起去?”

章九晟想了想,擺手道“幾個小混混而已,我就不去了,你看着處理吧,問問是誰指使的,不說的就揍一頓扔出城去。”

“得咧!”

見着關楚一溜煙兒跑去了城門口,章九晟也不多待,趕緊去了衙門大牢。

這一連已經很多天沒見着紅豆了,自帶了那兩個小子來易容成周宣明以後,章九晟是忙得腳不沾地,差點把紅豆那檔子事給忘了。

大牢裏,紅豆依舊是那副樣子,似是看破了紅塵,無牽無挂地坐在那冥想。

“嘿!”章九晟站在外面沖她打了聲招呼。

紅豆幽幽地睜開眼睛,看見章九晟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唇角微微揚起“我以為你忘了我了。”

“還好還好,你沒說我卸磨殺驢。”牢頭給章九晟打開了牢門以後,很識相地走了,章九晟一邊進門,一邊笑眯眯地說。

可他笑着,笑意卻沒有到底眼底,紅豆看着,也沒有說破,她只是扭過頭去,看着那扇狹窄的照不出太多光亮的天窗,緩緩道“入秋了,時間過得可真快啊。”

章九晟唇邊的笑意随着這句話的出現,慢慢淺了下去,直至消失,他順着紅豆的話說道“是啊,很快,再轉個眼,就要過年了。”

紅豆一聽,輕輕笑出了聲,轉過頭來看着章九晟,道“那我就先給大人拜個早年吧。”

章九晟突然間覺得眼睛有些癢,他半眯了眼睛起來,壓低了聲音問“他什麽時候來接你?要秋後了。”

“不知道呀。”紅豆答得坦然。

“無衣沒有來找過你。”

紅豆搖頭,唇邊仍舊笑意淺淺“她一個女子,總往衙門大牢裏跑,不好。”

“那我去找她,總不會太顯眼。”

“不要。”紅豆急急喊道,随後又降低了聲音,繼續說道“大人,時間還沒有到,我不着急。”

“我算了算日子,再過七日,你便要行刑了。”章九晟望着紅豆的雙眼,昏暗的光線中,他似乎看見紅豆的眼中有水光蕩漾,他以為自己看錯了,眨了眨眼再望過去,卻見紅豆滿目清明。

紅豆倏而笑了,燦爛明媚“那便等七日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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