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昏迷問題

夢境之中,光怪陸離,有真實也有虛幻,雲生一個人行走在黑暗中,前無光明,後無退路,周遭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給予她幫助。

他們每一個人都低着頭匆匆路過,可他們每一張臉都是那樣熟悉,雲生喊着他們的名字,可那些人卻一聲不吭,用極為陌生的眼神看着她,就像看着一個自導自演的戲子。

她與他們無關,與他們任何人都無關。

雲生朝着不見五指的黑暗裏伸出手,卻分明看見她的哥哥被人群簇擁着,穿着單薄的囚衣,帶着沉重的鐐铐枷鎖,一步一步慢慢往前走去。

“哥哥,你要去哪兒?”雲生喃喃着,絲毫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聲音根本不足以讓任何人聽到。

可長孫雲華轉過身,臉上盡是血污,他扯起受傷的嘴角,讓他的笑容看起來異常怪異,雲生聽不到他說什麽,卻清楚的看見他蠕動着嘴唇,對她說“藏起來。”

雲生含着淚,用手緊緊捂住自己的嘴巴,她努力不讓自己叫出聲來,慢慢往後退,将自己退到人群後面,最後退到沒有人發現的角落裏,蜷縮起來,像一只茍且偷生的蝼蟻,只要任何一個人找到她,都可以将她悄無聲息地掐死。

不知不覺,周圍的嘈雜聲像潮水一樣慢慢退去,她擡起頭,卻發現人群還在,可每個人都沉默着,他們圍成了一個圈,将一個人圍在中間。雲生站起來,爬上高牆,伸直了脖子,看見那個人散亂着長發,低垂着頭,佝偻着背,那人的身影好熟悉,熟悉得像是每天都能看見的人。

是了,每天都能看見的人。

雲生認出了那個人,是疼她寵她無論她犯了任何錯都不會多兇她一句的爹爹。

那個人搖搖晃晃地擡起頭,一眼就看見了藏在人群後面的雲生,和她的長兄一樣,只是蠕動着嘴唇,告訴她“藏起來。”

恍然間,鮮血飛濺,明明相隔一個人海,可雲生還是覺得面上滾燙,她呆愣着,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臉,怔怔地低頭,卻看見滿手鮮血,而不遠處,人頭滾落,在沙地上留下一道粗啞的血痕。

人群之中,沒有驚叫,沒有叫好,他們仍舊像之前那樣,沉默着,如同行屍走肉,毫無感情,毫無血肉。

他們不會哭,也不會笑,只是一起轉過身,看着雲生,他們沒有發出聲音,卻都蠕動着嘴唇,說“藏起來。”

忽的,眼前的一切驟然變得黑暗,那些人全都消失了,連同她的兄長、她的爹爹,一起消失了,無影無蹤,遍尋不着。

雲生呆站着,當眼前再度變得清晰時,她發現自己站在家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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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裏早就沒有人了,散的散,死的死,也只剩她一個了。慢慢跨過門檻,院子裏落葉滿地,家具陳設被推翻、被摔裂,似有人在這裏受過傷,留下了暗紅色的血跡,自出事後,她就沒有回過家,而那些蜘蛛卻把這裏當成了家。

一片狼藉,處處狼狽。

就在雲生還在緬懷過去的時候,門外突然傳來嘈雜的腳步聲,似有不少人來了。她四處看了看,迅速鑽到了桌子底下,那些人沒有發現她,他們路過她,自顧自地說着話。

“長孫那個老家夥,自認老謀深算,還不是着了咱們的道?”其中一人,嗓音渾厚,雲生一下便認出來了,那是鄭太史。

相府出事後,鄭太史找到了她,護住了她,讓她在府上藏了兩年,鄭太史的聲音,哪怕他化成了灰,她都認得。

折磨雲生這麽久的毒,就是從鄭太史府上得來的。

也是從那時候,雲生才明白兄長對自己說的話是什麽含義,朝廷之中,從來只有利益,沒有朋友。即便鄭太史是丞相一手提拔上來的,到最後也抵不過吳直敦許給他的未來誘人。

對有些人來說,恩情從來也比不過前途。

雲生過了很久才懂,鄭太史便是這種人,餘留在她體內三年多的毒,就是明晃晃的證據。

“你也別想的太簡單,那只老狐貍在朝廷裏那麽多年,根基深厚,他種下的人,咱們還得一個一個慢慢拔除,怎麽樣?藏在你府上那個丫頭,還沒開口嗎?”另一個人的聲音稍有些低沉和陌生,卻也有一點熟悉,應該是在哪裏聽過的,可此時的雲生全然想不起來是在哪裏聽過的了。

她屈身跪在桌子底下,手指緊緊抓着粗糙的地面,将她柔軟的指尖擦破,留下一道又一道血痕。

外面那些人都是害她長孫一門的兇手,雲生死死按住自己想要立刻沖出去殺了他們的念頭,她知道,她現在只是一個什麽都做不到的廢物,她要報仇,要雪恨,就只能暫時蟄伏起來。聽爹爹的話,聽兄長的話,也聽那些因此沉默開不了口的人的話,将自己藏起來,讓那些居心叵測的人找不到自己。

埋進土裏,雲生感到沙石灌入她的口中、鼻中,讓她不能呼吸,盡管身處黑暗,雲生察覺不到方向,可還是覺得天旋地轉,從而陷入更深的黑暗之中。

“雲生?”

“雲生!”

“雲生醒醒……”

有誰在喊她,那聲音很熟悉,聽起來很溫柔,也很着急,好像是在擔心她。

誰會擔心她呢?

她以為這麽久了,應該也不會有人記得她,等到她死了,應該也不會有人知道她死在哪裏,然後跑來給她收屍的吧?

“哥,你不是說應該要醒了嗎?怎麽一點動靜都沒有?”驀地,那個聲音又在耳邊不遠不近地響起來。

“我怎麽知道?從醫這麽多年,我也沒碰過這種病人啊?”另一個聲音也突然在耳邊響起,随後便有什麽溫熱的東西觸到了自己的手腕上。

雲生動了動,緊跟着就聽見一聲壓抑着的驚呼“她動了!”

“我知道,別一驚一乍的。”随後,雲生便聽到另一個聲音頗有些嫌棄地說道。

适才明白,好像是自己出了什麽問題,讓那兩人非常緊張。倏而,一小束光撕開了包裹在她全身的黑暗,她好像能透過那漸漸清晰透明的光看到些什麽了,随後,一個模糊的影子在自己眼前晃動着,雲生閉了閉眼,緊跟着又緩緩睜開,那個影子才算又清晰了半分,她也認出了是誰。

“大少爺……”雲生開口,可發出來的聲音卻極為沙啞,好像被人用力拖着,從粗糙的沙地上磨過去一般。

那聲音,把她自己吓了一跳。

“我……”

章齊烨小心翼翼抓住她纖細的手腕,手腕上的皮膚比一般正常姑娘都還要白上幾分,他知道,那是一種極為不健康的白,說明雲生的身體越來越差了。

他輕輕笑着,将她的手腕放回被子裏,柔聲道“沒什麽的,只是你睡了太長時間,太久沒有說話,所以才會這樣。喝點水,潤潤嗓子,很快就會好的。”

雲生點點頭,她相信眼前這個人。

扭過頭,她看到站在一旁束手無策卻焦急萬分的章九晟,,扯起嘴角笑了笑,還沒說話就聽章九晟開口“你可吓死我了你知道嗎?”

“我怎麽了?”

章九晟有一肚子的話想要跟雲生說,可當他聽到雲生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他卻一下子閉了嘴,連帶臉上的表情也突然變得很凝重,雲生微微蹙了眉,她直覺好像是自己的身體出了什麽大問題。

“我怎麽了?”她又問了一遍。

章齊烨坐在床邊,隔着被褥按住她的胳膊,輕聲道“你暈過去了,睡了幾天,我替你診了脈,你……”

“哥!”

章九晟顯然不想讓雲生知道實情,急急出口,打斷了章齊烨的話,他很着急,也很擔心,卻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的樣子看在雲生眼裏,既心酸又無奈。

“我自己的身體,我得知道。”雲生虛弱的聲音從那副嗓子裏發出來,聽得章九晟心裏堵得發慌。

章齊烨頓了頓,輕嘆了口氣,道“我之前給你的藥,你每天都有在吃,對嗎?”

雲生點點頭。

“那藥,有問題。”章齊烨皺着眉頭,眉目中的愧疚,此時在雲生眼中極為清晰。

雲生卻笑了,笑得明媚,宛如嚴冬臘月裏的那一束陽光,明亮而不刺眼,溫柔地撫着每一個人的心腸。

“沒什麽的,我知道大少爺和二少爺為了我的病,已經盡力了,我的身體本來也就不怎麽好。只是可惜了,這輩子活的短,還有些沒活夠,還有些事怕是做不成了,想想有點對不起爹爹和兄長。”雲生笑着,手從被子裏伸出來,輕輕蓋在章齊烨的手背上。

章齊烨卻蹙緊了眉頭,拳頭慢慢緊握。

倏地,他站起身,看着雲生的眼神極為堅定,他道“你放心,我們還有時間,我這就去查醫書,我一定醫好你!”

說罷,也不等雲生再說些什麽安慰的話,他轉頭就走了。房間裏,便也只剩下章九晟和雲生兩個人面面相觑。

“二少爺……”雲生輕喚道。

章九晟愣了愣,坐到了床邊,輕輕将被子重新掖好,柔聲道“你放心,我大哥是出了名的聖手大夫,他說不會讓你有事,你就不會有事。你看你,在咱們家住了這麽久,他不是也把你照顧的很好?這次,一定也不會有事,你就算不相信我,也應該相信我大哥嘛!”

雲生靜靜聽着,自她認識章九晟以來,他好像總是兇自己,可又總是對自己很好很好,每次他的那些羅裏吧嗦,聽到後來都變成了關心。

“二少爺,我想知道,我是怎麽暈倒的?”不過,雲生還是不得不打斷章九晟的絮絮叨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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