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濱城溫家。

溫奕從公司回到溫家別墅, 已近深夜,他進玄關換好拖鞋,直奔二樓, 保姆聽聞動靜出來,只聽一陣沉甸甸的腳步聲。

淩亂迅速的步聲,将主人的心情顯露無疑。

保姆望樓道上看了眼, 大抵明白溫大少爺去做什麽。

二樓是幾間次卧, 溫辭少爺在溫家居住時, 就住在二樓某間卧室, 自從離開溫家,那間次卧一直閑置, 但有一個人偶爾會進去。

保姆收回目光,轉身進入雜物間,将清掃整理使用的工具拿出, 擺放在不顯眼的位置。

不多時,二樓傳出巨大的響音,陣陣嘩啦巨響此起彼伏, 從未間歇, 恐怖得令人顫栗。

保姆手抖了幾次,神色有些驚懼。

大少爺每次從公司回來,必定要将溫辭房間砸個稀巴爛,甚至不許過度收拾,只許掃地。

她上去看過一次, 滿室狼藉, 擺件物品被大少爺亂砸一通,連下腳地都沒有。

大少爺憎惡怨恨溫辭這事兒,大家早就知道, 從前溫先生在世,大少爺勉強能維持面上的和諧,現在溫先生一走,大少爺裝都懶得裝。

保姆暗自嘆氣。

而二樓某間次卧。

溫奕背靠窗臺坐着,身後是濃黑如墨的深夜,他臉色陰沉沉的,眼下青黑,整個人相當頹廢糟糕。

他煩躁地抽煙,心情被公司一堆破事糟蹋透頂。

“媽的,溫辭那個賤種。”

他低聲咒罵,将未熄的煙蒂扔在瓷磚地面。

鞋底狠狠碾滅,那股發狠的勁兒跟踩死什麽人般,表情極度怨恨。

溫辭那賤種臨走時,居然檢舉溫氏漏/稅偷/稅。

這他媽不是重點,他竟敢下套鑽空子,雇傭職業詐騙犯,讓溫氏投資莫須有的政/府項目,損失上億,如今溫氏拆東牆補西牆,資金已經無法周轉,瀕臨破産。

想到這裏,溫奕擡起左腿,狠踹一腳溫辭的床墊,在雪白的被褥踩下腳印。

他用力過猛,卻忘記自己左腳是義肢,狠力一腳下去,心頭是爽快,可身體也沒少受罪,截至部位登時疼得他五官扭曲。

嘶嘶吸着涼氣,他良久才緩過來,臉色依舊陰測測的。

溫奕松開領帶,長舒一口氣,摸出手機,撥通某個跨國號碼。

很快,那方接通。

溫奕拿着煙盒,抖出一根香煙,慢慢夾在指間,回應那方。

通話那端說了一段話,溫奕漠然聽着,直至對方截斷話音,他慢慢回複那方。

“錢我會按時打過去,我只有一個要求……”

溫奕嘴角揚起瘋狂又可怕的冷笑。

“讓他永遠從這世上消失。”

那天秦寧提出的問題,溫辭沒有回答。

溫辭離開後,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出現在秦寧這裏,每天只有送餐的馬來西亞籍女孩跟秦寧雞同鴨講,兩人不在同一條線的溝通着。

直到某天,女孩在送餐時,偷偷在早滴藏了一張折疊紙條,秦寧一眼掃見,卻沒說什麽。

等她端着餐盤離開,秦寧握緊紙條進入盥洗室,他心髒狂跳,有一絲心悸,不疼。

秦寧将門反鎖,迅速展開紙條,看清上面的內容,他眉眼舒展,不禁抿起唇角微微一笑。

紙條上只有短短四個字。

等我,季留。

他就知道季應閑不會有事。

秦寧懸在心頭的巨石終于落地,讓他能舒出一口氣,不必再擔心。

他低頭再看紙條上的字,忽然覺得有幾分眼熟,尤其是筆鋒起頭那一筆,意外的熟悉。

仿佛在什麽地方見過。

他指腹輕輕摩挲上面那行鋼筆字,字跡灑脫,龍飛鳳舞,行楷中隐隐帶着個人特色。

這種字體,他似乎在夢裏見過。

好像是……

秦寧腦海中有一簇火光猛地擦亮,照清籠着薄霧的朦胧記憶,也讓那張混着血漬的可憐臉龐漸漸明晰。

是他。

那個頻繁出現噩夢中的少年。

難道季應閑和那個少年之間,有什麽聯系?

秦寧正沉思這個問題,忽聽外面傳來門鎖旋擰的聲音,他迅速将紙條碾成團,沖入下水管道。

做完這事,盥洗室被敲響。

“阿寧,你在做什麽?”

秦寧脊背猛然一怔,短短瞬間,他立刻恢複往日神色,慢慢打開門。

溫辭清俊的臉龐闖入視野。

秦寧神色平淡,“你怎麽進來的?”

溫辭輕柔的笑了笑,“我擔心你,過來看看。”

秦寧盯着他看了幾秒,溫辭神态自若,絲毫不改。

對方來做什麽,答案顯而易見。

秦寧并未戳破他,繞開溫辭從盥洗室出去,溫辭則輕描淡寫地掃視室內,目光在馬桶那方停頓一瞬,繼而合攏盥洗室的門。

秦寧沒理他,溫辭沒在意,坐在茶幾邊給秦寧削了幾樣水果,耐心切成小塊遞過去。

“嘗嘗,很甜。”

秦寧接過,顧自慢慢吃着。

他吃得很慢,時不時用鉛筆在畫稿改動,照舊沒理溫辭。

溫辭坐了片刻,就出去。

秦寧在他離開後,松了口氣,但同時心也微微收緊。

溫辭來得格外快速,恐怕這間卧室有監控攝像頭,否則他不會來得這麽快。

秦寧故作鎮定地逡巡室內,但他反偵查能力不強,沒有找出攝像頭的具體位置。

而某個藏在暗處的攝像頭将他的舉止,實時專送到溫辭面前。

溫辭觀看全程,不禁低聲一笑。

有時候阿寧真是可愛得有些超乎預期。

他耐心将視頻保存,轉而站起身,看着身後被彪形大漢領過來的女孩。

溫辭眉眼如畫,淡淡微笑時很有親和力,格外溫柔。

“你給他塞了什麽?”

女孩眼神閃爍,以馬來語回應,“沒、沒什麽,我沒給他塞過東西。”

溫辭具有很強的語言天賦,在馬來西亞學習傳統樂器沙貝琴時,他專門學習馬來語,又在馬來西亞呆過兩年,能與當地人無障礙交流。

女孩說的什麽,他很清楚。

溫辭用馬來語回應,“撒謊的孩子不能再留在他身邊。”

女孩面露懼意,極力反駁。

“先生,我真的沒有給秦先生任何東西,請你不要開除我,拜托了,我很需要這份工作。”

溫辭柔和一笑,卻沒有再理會她。

魁梧大漢理解溫辭的意思,将她帶了下去。

第二天來人送餐,秦寧發現送餐食的人不是往常的女孩,換成一個更小的孩子,是個啞巴。

對方不會說話,甚至不敢跟秦寧搭話。

他放下午餐,匆匆離開。

秦寧輕抿着唇,眼睫垂落,明白溫辭這是什麽意思。

又過了幾天,溫辭忽然到來,他似乎有些疲倦,進房間時,眉宇間透露着一絲疲憊。

秦寧看着他對自己溫柔的微笑,依然無動于衷。

溫辭太讓人捉摸不透,心思深重,秦寧本能的不喜歡接近他。

溫辭輕輕一笑,“阿寧,想出去散步麽?我帶你出去。”

秦寧不知道他又想做什麽,幹脆任由他安排,跟他離開這間呆快一個月的卧室。

室外溫度很高,從空調房出去,秦寧适應了一會兒,勉強能接受。

他對紫外線過敏,溫辭說的帶他散步,也只是在室外走廊游蕩,走廊兩側綠樹成蔭,遮擋烈日,隔絕大部分紫外線。

溫辭在出門前,解開秦寧腳腕的金屬鏈,方便他行走。

烈日當空,秦寧自然不會作死逃跑,否則沒離開這個片區,他大概就能起滿身紅疹子。

溫辭也知道秦寧的顧忌,這才放心帶他出來。

秦寧體能很差,兩人走了沒多久,他便感到疲倦,整個人都發着軟,溫辭讓人給秦寧擡來躺椅。

秦寧舒舒服服的躺上去小憩,溫辭則坐在旁邊處理什麽文件,似乎非常忙碌。

遠在車道。

一輛黑色汽車在行車道疾馳,速度特別快。

劉助理坐在前排,不停刷新收到的定位信息,車輛也跟着導航出來的路線一路前行。

季應閑擡眸看劉助理,眉心緊皺,“劉勳,這麽長時間,沒有具體到準确地點?”

劉助理神色急切,道:“具體到哪座小島,稍後我們乘船出海,直接能過去,大抵傍晚能到,但剛才不知出現什麽問題,我電腦被病毒侵入,地址被清除一空。”

季應閑聞言,猜出是誰動的手腳,他道:“聯系國內,先定位,這病毒恐怕是溫辭的人搞出來的。”

劉助理也大抵猜出是誰,除了柯松,溫辭身邊沒有更熟悉電腦的人。

季應閑沉眸道:“恐怕他們已經知道我們查出地址,得盡快過去,否則他們可能會再次消失。”

劉助理點頭,“我明白。”

秦寧迷迷糊糊醒來,自己已經躺在卧室的大床上。

照明燈被關滅,床頭壁燈的昏暗光線照亮一寸天地。

很暗,照不真切。

他茫然的的想,自己是怎麽從外面回來的?

但沒想起來。

秦寧動了動腳,冰冷的腳鐐又回到他腳上。

誰把它套上去的,答案不言而喻。

難道是溫辭把他送回卧室的?

仔細想想,除了他,應該不會有別人。

秦寧輕閉雙眼,不太想思考溫辭的事。

他翻過身,蓋緊薄被,準備繼續睡覺,視線卻倏然瞥見什麽。

眼睫顫動,緩慢睜開。

他在巨大落地窗邊,看見一道高挑的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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