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公元前5500年

青金石商人拉哈爾剛來時怒氣沖沖, 昨晚他聽兒子轉述了“聖婚典禮”上發生的事,這個走南闖北慣了的商隊領袖簡直氣壞了。

他家傻小子好騙,他可沒那麽好騙。

于是他抱着興師問罪的态度, 來到這座小旅店見伊南——自然認出這位就是在提比拉壞他“好事”的美麗少女。

梁子一樁接着一樁, 拉哈爾下定了決心, 一定要把他花在“聖婚”這件事的祭品都讨回來。

誰知伊南笑吟吟地說:“……能讓您謀取非常非常多的利益。”

拉哈爾:……!

他說到底, 是個商人。

只是這名男子從不輕易相信別人,拉哈爾觑着眼盯着伊南看了半天,才小心謹慎地問:“您說的生意是……”

伊南伸手, 遞了兩枚石頭給拉哈爾。

“您了解這兩種礦石嗎?”

“這是……”

拉哈爾将石頭接過來, 托在手中觀察——一提到生意經, 拉哈爾就怒氣全消, 專心致志地辨認。

“這一枚是靛青石,這一枚赤紅石。”

伊南點頭:這兩枚石頭,其實是她在伊南娜神廟的“聖女”休息室的角落裏找到的, 随手就順了出來。

被拉哈爾認作是“靛青石”的這種, 擱在後世叫“孔雀石”。但兩河流域不出産孔雀, 這個地區與古印度的往來也還未形成。如果伊南只說“孔雀石”, 拉哈爾肯定不知道是什麽。

伊南:幸虧有實物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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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石一般是銅礦的伴生石, 至于那枚“赤紅石”,那就是赤鐵礦石——這兩種礦石, 兩河流域的沖積平原完全沒有。如果需要使用就必須進口。

之前拉哈爾進獻給祭司的青金石, 産地在阿富汗附近。拉哈爾的商隊能從那麽遠的地方弄到這樣名貴的寶石, 靛青石和赤紅石對他來說, 應該不在話下。

拉哈爾皺眉:“你不會是诳我吧?”

他一舉手中的孔雀石:“這種寶石和青金石相比, 硬度多有不及, 也沒法兒磨碎了做染料, 最多只能磨成珠子。一塊青金石能換很多很多頭羊,而這樣一塊……”拉哈爾嫌棄地将石頭在手裏抛了抛,說,“這就是你說的大生意,別是在哄我。”

伊南笑了:她現在知道眼前這個行走四方的商人,的确對礦石非常了解,找對人了。孔雀石因為硬度有限,即使是在後世的珠寶工藝行業,通常也只能作為小件裝飾品,做個串珠,或者是胸針。

“對不住,我要的,其實并不是靛青石本身。”伊南笑着糾正了拉哈爾的觀念。

拉哈爾:……啊?

“我需要伴生在靛青石附近的一種礦石,這種礦石表面覆蓋着青綠色像苔原一樣的斑點,但是将這些斑點刮去,能看見裏面是閃閃發光的石頭。但這種閃光的石頭,放久了,那些青綠色的半點還是會長出來。”

“我需要的,其實是那種石頭。”

拉哈爾驚訝地張大了嘴:“你說的那種我見過,但是……”

“但是那東西又重又不值錢——您想說這個,是不是?”伊南笑着回答,“尊敬的商人啊,礦石的價值,是由需要的人所決定的,對不對?”

拉哈爾到這時,已經完全忘記他到此聲讨的初衷了,反而伸手拈着下巴上一小簇山羊胡,雙眼緊緊地盯着伊南,似乎想從她臉上看出這個年輕姑娘心裏究竟在想些什麽。

伊南所說的,伴生在孔雀石附近的,其實就是自然銅,表面那些像是苔原一樣的斑點,正是銅鏽。除了如影随形,極難去除的銅鏽之外,自然銅的硬度也相當低,滿足不了人們制作石器的要求。

因此天然産生的銅礦石,還處在不被人問津的境地。

“你難道覺得那種石頭的價值能夠超過青金石?”哈拉爾反問,“青金石小小一塊,既昂貴又容易攜帶。”

商隊千裏迢迢,運輸并販賣貨物,能夠攜帶的貨物有限,他要帶,也只會帶價值最高的貨品。

“但如果您以後能夠攜帶的貨物,可以成百上千倍地增加呢?”伊南狡黠地望着拉哈爾。

“什麽,你是說……”

拉哈爾呆住了。

昨晚小拉哈爾回家,興奮無比地講述與女神共舞的故事之餘,确實提到了,典禮上出現了一匹由“神牛”拉動着的“神車”,向女神獻祭。

昨晚拉哈爾沒能親臨神廟,到現在都還覺得遺憾不已。誰知眼前這個被人尊稱為“聖女”,并且傳說是“女神”的女人,竟然親自提出了這一項。

“我會向您贈送一駕牛車。”伊南坦然地道,“并且允許您的商隊予以仿制,前提是您願意幫助烏魯克從其他地方獲取我說的這兩種礦石。”

“礦石到了烏魯克,我們會考慮您付出的成本和勞力,向您支付一個非常公平合理的價格。”

拉哈爾心裏早已飛快地算計開了:青金石他是從遙遠的北方山區從那裏的商隊手裏換來的,而伊南想要的兩種礦石,在距離較近的幼發拉底河中上游就有,而且多半就在地表,開采不難。

如果他能夠擁有用來給女神進獻祭品的牛車,而且能夠複制,這意味着,他不用千裏迢迢,穿越環境惡劣的山區,就能弄到大量烏魯克需要的商品。這路程大約只有原先的一半。

不止如此,他還能把烏魯克附近的大量出産,糧食、面粉、蜂蜜、幹酪……全都運去幼發拉底河中上游,這一來一回,簡直能讓他發兩筆橫財!

拉哈爾下巴颏上的山羊胡子有節奏地一翹一翹,他整個人臉上露出一種欣喜若狂的表情。

伊南感覺這位臉上只寫着大大的兩個字:“發財——”興師問罪什麽的,都是不存在的。

“另外我再提醒您,以後,烏魯克對青金石的需求也許就沒有那麽旺盛了,取而代之的,會是我向您提起的那兩種礦石——一種叫自然銅礦,另一種叫赤鐵礦。”

伊南很有把握地告訴拉哈爾:以後在烏魯克,只能給祭司的長袍染色的青金石,不會繼續重要,烏魯克真正需要的,是能夠開創新時代的新材料。

伊南将拉哈爾送出小旅店,很快又有一對父子,兒子是昨日的“新郎候選”之一。兩人一道,小心翼翼地前來見伊南。

他們早就從別的途徑打聽得知,青金石商人拉哈爾的出價比他們高很多,因此這一對父子來見伊南,也絲毫沒有“興師問罪”的底氣,只是過來洗耳恭聽“聖女”訓話的。

誰知伊南見了他們,就請他們坐下,并且笑着将一組制作相當精美的陶模給推了過去。

這是她和提比拉村的老把式們一起研制出的陶制模具,到烏魯克來之前,伊南往牛車上放了一枚。

“這是在幼發拉底河畔修建灌溉和排水水渠,阻止田地鹽堿化的模型。”

“只要照着這個做,就能改良已經被鹽堿化的田地。”

父子兩人驚訝的齊齊倒吸一口氣。

聖女竟然給了他們這個?!——那幼發拉底河畔的貧瘠土地,豈不是很快就能重歸肥沃?

做父親的給兒子使了個眼神,當兒子的趕緊将陶模接過,小心翼翼地抱在懷裏。

“聽說你們來自制陶世家?在烏魯克城裏甚至擁有一座陶窯?”伊南早就向古達打聽過了這些人的來龍去脈,她将父子兩人的神情都看在眼裏。

做父親的點點頭。

伊南登時笑了,她的笑猶如嬌花初綻,整個屋子裏如有春風拂過。

“我想請你們,幫助我,複制這座陶模,可以嗎?”

做父親的,帶着猶豫的眼神望了望自己的兒子。

這父子倆,顯然很擔心:昨天才貢獻了一大筆“祭品”,今天聖女這就又是要他們出工出力嗎?

可是面對這樣美麗的“聖女”,拒絕的話,好像也真說不出口呢。

“有了更多的陶模,灌溉與排水的法子就能傳播到幼發拉底河的各個地方去。在那裏,土地将重獲生機,村民們将獲得更多出産,他們的日子越來越好過,自然會越來越多地光顧你們的陶窯。”

伊南笑着解釋。

制陶父子聽了,做兒子的心悅誠服地連連點頭:“您說的是……遇上災年,我們家的生意确實不行。但像您說的,烏魯克附近的村子能豐收,多半都會來我們家訂制幾件大型陶器的。”

那位父親卻似乎還有點疑慮,摸着後腦,不知道該怎麽向伊南解釋才好。

伊南趕緊再補上一句:“放心——等到你們複制出了這座陶模,我會讓每個到你們那裏取陶模的人,向你們支付一‘席拉’的麥子。這個價格你們覺得可以嗎?”

這下制陶父子反而有點兒尴尬,做父親的使勁撓着後腦,面帶慚愧:“您……您是為了大家好,我們怎麽還能讨要報酬?我……我剛才其實只是擔心怕趕工來不及……”

說到這裏,這位富有經驗的制陶工匠突然吐出一口氣,說:“女神交代下來的事,我們父子還有什麽可以推三阻四的。自然是馬上開工。”

“報酬請你們一定收下,畢竟我昨天說過,我希望每個人付出的勞動,都能看到公平合理的報酬。”

伊南将她的條件說完,低下頭向這父子倆行禮:“請務必精确地複制整座陶模,因為這關系到幼發拉底河畔農人的生計和整個烏魯克地區的福祉。”

制陶父子感動不已,再三向伊南保證,他們一定會好好對待陶模,這才向伊南告辭,由做兒子的雙手捧着陶模,像是捧着一枚珍寶,小心翼翼地去了。

在這對父子之後,伊南又見了其他的“新郎候選”,所有人離開的時候都開開心心的,沒有半點兒來時的怨氣。連旅店的老板都啧啧稱奇。

在撫平了“新郎們”的情緒之後,伊南竟又開始在小旅店裏一個個地接見從各地來觀禮的青年男女。

消息不胫而走,旅店外排起了長龍。

旅店老板笑得合不攏嘴,他在旅店外面擺了一張桌子,向等候的人們供應茶水和滴上橄榄油的面包,售價只有三分之一席拉的麥子——哪怕是賒賬也不要緊,只要大夥兒一起幫着宣傳,這是“聖女”指定居住與會面旅店即可。

伊南見過的觀禮嘉賓,很快經由伊南指點,前往城郊的制陶世家,等待這家的陶模燒制成功。

“快了,最多還有一天半,這一爐陶模就可以出窯。”制陶父子告訴等候的衆人,“到時候你們就可以帶着這枚陶模,各自返鄉了。”

等到這些來自各地的年輕人們返鄉,灌溉與排水的水渠,就會随着陶模的傳播,傳遞到幼發拉底河畔的各個村莊。

伊南已經為他們做了足夠詳細的解說,想必這些年輕人帶着這個陶模回去,與村人稍加解說,再與鄰村切磋切磋,問題就能迎刃而解了。

伊南在這邊忙着見人,烏魯克的巫和祭司都急壞了——

他們萬萬沒有想到,伊南這麽快,就開始兌現她的“諾言”。

巫本來還想看伊南的笑話來着。

誰知伊南竟然在一間最普通的小旅店裏開起了“土地改良”大講堂,這不是噼噼啪啪地打神廟的臉嗎?

最終,古達臨危受命,前去邀請,好說歹說,總算是說到伊南點頭,同意挪個地方,把“授課”地點挪到神廟裏去。

旅店老板雖然萬般不願,但胳膊拗不過大腿,只能目送伊南由一排列隊整齊的高階祭司們護送,前往神廟。

杜木茲和小哈姆提他們依舊暫住在這旅店裏——旅店老板因為這幾天的豐富進項,很慷慨地讓杜木茲他們免費居住,愛住多久都可以,不收房錢。

這下子,排着隊等待觐見“聖女”的長龍終于挪到了神廟跟前。

巫滿臉失算的表情,氣咻咻地說:“早知道她有這本事,早知道她真的能兌現諾言……”

古達和他的頂頭上司高階祭司都把頭垂得低低的,不敢觸巫的黴頭——其實,伊南的能耐,他們之前跟巫提過好多遍了,這個姑娘絕不簡單。巫自己也全都知道,可就是總覺得這個女孩兒背後有人指點,要麽就是誤打誤撞碰上的。

現在,巫就只好搬起陶磚砸自己的腳。

漸漸地,神廟跟前的長龍縮短,從各地前來觀禮的年輕人們紛紛帶着水渠的陶制模型和改良土地的知識回鄉去了。

巫和祭司們就想,伊南總該消停了吧。

誰知道伊南見過各地來的觀禮嘉賓之後,又開始挨個兒會見神廟的“見習祭司”們。

她溫柔地向每個人詢問,問他們的故鄉與來歷,問他們在神廟擔任什麽樣的工作,工作是否辛苦,是否思念故土,想要回家去。

只要見習祭司提出想要返鄉,伊南就會點頭同意,并且建議對方從神廟的庫房裏支取幾個“席拉”的麥子,作為路費。

然而願意回家的見習祭司并不多,他們之中大部分人确實已經習慣了在烏魯克的生活,而且不少人都像庫辛或者蓋什提那樣,并不記得自己的故土究竟在哪裏,親人長什麽模樣……就算他們還有家,也很難回去。

再說他們也不願意回去。

庫辛當着伊南的面,熱淚盈眶地說:“聽了您在新年那天說過的話,庫辛願意用一輩子侍奉您,為你的神廟記錄麥子的庫存。”

伊南聽了這番發自內心的真心話,卻有些煩惱。

她來到這個時代之前,神廟體系就已經存在,并且養活了很多人。如果她貿然就将這個體系推翻,勢必又會造成新的問題。

于是她将高階祭司和巫請來,向他們請教神廟的運轉問題。

誰知伊南請動了高階祭司,卻沒能請動巫。

巫大約正躲在幕後,想看伊南的笑話。

高階祭司見到伊南卻不敢怠慢,一五一十地将神廟的財政現狀說給伊南知道——

按照他們所說,神廟如今依靠每年各地送來的祭品,“剛剛好”能夠養活所有人,包括見習祭司和祭司。

其中,見習祭司确實如伊南所指出的那樣,他們的勞動是沒有報酬的,神廟只提供給他們食宿。見習祭司中的大部分人,會一直在神廟勞作到年老力衰——這就是所謂的“侍奉女神一輩子”。

相反,從低階祭司,到中等祭司,再到高階,祭司們反倒都能在烏魯克城裏成家立業,并且每個月可以直接在神廟的産業裏支取一定數量的物資,作為生活所需。

高階祭司說完,伊南就沖着他們笑了。

她知道神廟的收入絕對不只是“剛剛好”能夠應付各種支出,否則神廟後面的小花園,以及巫那窮奢極侈的生活,又是從哪裏得到的來源。

高階祭司們被伊南笑得面紅耳赤,自己也知道有所不妥,大家只好一起把這鍋甩到巫的頭上:“這都是巫說的。巫說是……神明的意志。”

這哪裏又是什麽神的意志——這只是史前世代的一種勞動秩序,人自動分成了普通勞動者和管理者,管理者依靠勞動者的超額勞力養活,反過來又不斷監督與剝削,繼續要求勞動者提供超額勞力。

而巫和祭司們,提供的其實只是少量的智力成果,例如天文歷法之類。

“如果将見習祭司們的待遇提高到與低階祭司比肩,你們覺得可行嗎?”伊南直接征求高階祭司們的意見。

高階祭司們相互看看,猶猶豫豫地點着頭——憑借神廟的財力,如果每年從各地送來的祭品數量不減少,這也是勉強可以做到的。

“但這又造成了新的不公,”伊南卻自己一攤手,搖搖頭,“低階祭司付出的勞動顯然沒有見習祭司們的多,他們卻得到了同樣的報酬。”

她還記着那個無故毆打庫辛的蠻橫祭司呢。

高階祭司們低下頭,誰也不敢說話,但他們都明白“聖女”對低階祭司不滿意了。幾個高階祭司在心裏暗暗盤算,趕緊把底下沒什麽用的幾個低階祭司打發回鄉。

伊南想了良久,也沒想出特別好的解決方案,只能揮揮手,讓高階祭司們請回。

高階祭司從伊南這裏出來,轉頭就去了巫那裏。

巫聽了他們轉述伊南的原話,氣咻咻地說:“這個姑娘手伸得還真長啊,還真将她自己當盤兒菜了呀!”

“先讓她折騰,看等埃利都的事鬧起來了她怎麽應付。”

“應付不了就把她扔出去獻給主神恩基。”

一群高階祭司都表情怪異地望着巫,個個心裏都在想:這位……真的是侍奉女神伊南娜的巫嗎?

“新年之後的天氣如此悶熱,實在是令我頭疼,蓋什提,送我回去。”

巫轉頭看向一直服侍她的見習女祭司——蓋什提恐怕是唯一一個伊南沒有“接見”過的見習祭司。

蓋什提趕緊搶上來,扶住巫的手。

巫對這個姑娘的态度非常滿意,微笑着對蓋什提說:“到今天了我都沒有找到合适的繼承人,跟着我,将來也許你會成為烏魯克最有權勢的人。”

蓋什提将腰彎得更低,扶住巫的手,從高階祭司們的面前就此離開。

高階祭司們同時淩亂——他們個個都掏心掏肺地巴結巫,卻沒想到巫打算把自己的位置傳給一個見習祭司。

女人們……都在想什麽呀!

伊南見過高階祭司,從神廟裏回來,直接去找杜木茲。

這時羊倌兒剛剛從羊圈裏回來,身上一股濃重的來自羊圈的味道。伊南卻不管三七二十一拉杜木茲進了小旅店的屋子。

杜木茲頓時臉紅又扭捏,手腳都不知該往哪兒放:“是不是容我……先去沐浴?”

伊南卻拉他坐下,将見習祭司們的問題三言兩語就說清楚了,然後直接問杜木茲:“這樣的現狀,我該怎樣改變才好呢?”

杜木茲的臉直接紅到了脖子根:他剛剛可能想歪了什麽。

但是這年輕人只是晃了晃頭,就将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全都抛在腦後。他仔細将伊南的問題想了一遍,又拿出一枚土陶籌,在面前的地面上劃了幾條橫線,幾條豎線。

他擡起頭,他想通了。

這個年輕的牧羊人,擡起頭望着伊南,雙眼明亮,對伊南說:“你還記得我們頭一回見面的那晚,說過的那些嗎?”

伊南擡起頭,正對他那雙亮亮的,琥珀色的眼睛。

頭一回見面的那一晚……看來,這個年輕人的記性很不錯,他把和伊南見面以來說過的每一句話,一起做的每件事,都記得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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