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公元前5500年

入夜以後, 烏魯克四處張燈結彩,成了一片歡樂的海洋。

人們點亮了能點亮的一切燈火,準備好了通宵達旦的歡慶。

若是站在神廟上向遠處眺望, 就能見到:這座城市的燈火, 以神廟為中心,向四面八方延伸,北面一直延伸到深邃的幼發拉底河畔。

有很多人正從幼發拉底河前來, 趕往烏魯克城——他們大多是埃利都的子民,也有好些是烏魯克轄內,住在幼發拉底河畔的漁民,現在正被烏魯克人當做“尊貴的客人和朋友”盛情相邀請, 請他們到烏魯克城裏來一起歡慶。

埃利都的恩基這會兒正坐在伊南娜的神廟跟前,相當不滿意地揪着自己的白胡子,使勁兒大聲問:

“啤酒呢, 啤酒呢?”

“好客的烏魯克人啊, 拿出你們的啤酒來吧!”

烏魯克人:……?什麽叫啤酒?

今天這樣的日子, 他們只能承諾蜂蜜水管夠。

“老小孩”一聽說沒有, 頓時雙腳直蹬,扯着胡子哭了起來。

過了一會兒, 恩基自己想明白了回轉過來:“原來第一罐啤酒是在我那裏釀出來的呀!”

他高舉了盛着蜂蜜水的陶杯,笑呵呵地說:“那小姑娘待我不薄, 恩基承她的情。以後埃利都一定要和烏魯克多多往來, 多多往來。”

烏魯克人們相互看看,大致能猜到, 恩基口中的“小姑娘”正是烏魯克的聖女伊南。

但是他們怎麽也猜不到, 恩基要努力和烏魯克“多多往來”, 不為別的, 只是為了饞那一口,用烏魯克的大麥釀成的啤酒。

歡慶的時候,怎麽能少得了啤酒?

恩基望着手中的陶杯,已經笑呵呵地遐想起了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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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17:20”

此時此刻,恩基口中的那個“小姑娘”,正和烏魯克的“新王”在一起。她伸出雙手攬住了杜木茲的腰,将面頰輕輕地貼在杜木茲的脊背上——

棗紅馬正駝着他們兩人,向幼發拉底河岸邊飛馳而去。

伊南大致計算過,從烏魯克城中,快馬飛馳直抵幼發拉底河畔,大概有2小時左右的路程。她和杜木茲抵達河邊,大概只剩40來分鐘——河邊有埃利都人所使用的木筏,因此她應該有辦法從幼發拉底河河面上離開這個時代。

“河遁”,這是伊南想出的別出心裁的離開方式。

這樣至少,不會像上次那樣,驚吓到正在歡慶的烏魯克人,不會因為這種出乎常人能力之外的“飛升”,再次影響普通人對于這個世界的認知。

只是這樣未免太對不起她身邊的這個年輕人。

杜木茲……大概正希望眼前這2小時的路程,永遠也走不完。

但是伊南向杜木茲提出了要求之後,杜木茲自始至終保持了冷靜。

他甚至派人去找到了當初那幾個一起從提比拉村來的同伴,從他們的行李之中,翻出了一樣東西帶給伊南。

“渾身是沙”——試問伊南,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現在伊南已經重新換上了這一身卡其色的越野服,越野服質料特別,與亞麻袍子的手感有很大的區別。她再去擁抱杜木茲的時候,似乎就多出了一道天然的隔閡,無聲地提醒着伊南——

你生來不屬于這裏;

你注定要離開。

不知道她離開的時候,杜木茲會作何想。但至少這個烏魯克年輕的王表面上并沒有露出什麽,而是極有效率地為她安排了所有的事,親自騎馬把她帶到這裏,而且說是會有一份驚喜等待着她。

“聽——”

待到了幼發拉底河畔,杜木茲将伊南放下了馬,一指遠處。

“汪——”

一只牧羊犬歡快地跑上前,直撲進伊南懷裏,将她撞得向後連退兩步,才将“來狗”好生抱住。

“嗚——”

這小汪,一見伊南,竟然還知道将兩只前爪搭在伊南膝上,口中“嗚嗚”作響,傾訴滿腹的委屈。

伊南只得将它的下巴和耳朵好一陣揉揉,小聲地哄:“以後再不丢下你,再不丢下……”

一旦說到這裏,伊南突然哭笑不得——生平頭回意識到自己真的是一個不适合做承諾的人。

“南小姐,”遠處,古達、哈姆提和阿克三個人聯袂而來。原來他們已經趕路趕到了烏魯克附近,從杜木茲派出來尋找他們的人那裏得到了消息,當即改了方向,往幼發拉底河畔趕來,算是能讓“旅行團”再次會合。

但是年輕人們見到杜木茲,都面帶禮遇,向杜木茲行禮打招呼:“我們的王……”

杜木茲淡淡地點了點頭,似乎已經擁有這樣的意識:他一旦手握王權,就自然而然需要與以前的夥伴有所疏遠。責任他都得自己扛,孤獨的滋味,也由他一個人獨享。

“能見到你們真好!”伊南強打起精神,“我的夥伴們,你們每個人都很優秀,待人都十分真誠……能和你們一起旅行,我真的很開心。”

古達等人都紅了臉。

尤其古達,想起他和伊南頭一兩回打照面的情形,這個即将“再就業”的中等祭司十分羞愧,低下頭,決心洗去以前做祭司時得來的那些習氣,而是要像伊南說的,待人要“真誠”。

這時另外一個“熟人”也現身了,他滿臉的疑惑,摸着後腦跑來對伊南說:“恩基派人捎了口信,說是要我來撐筏子送您一程。”

這是那位,一向在恩基的神廟島嶼附近,為往來訪客撐羊皮筏子的大叔。

伊南點點頭。

古達幾個人全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樣子:“南小姐,您這是要去哪裏……”

“要去……”

伊南欲言又止,不知該如何解說。

這時杜木茲向前邁了一大步,禮貌地說:“各位,打過招呼之後,請回烏魯克歡慶吧,那裏的人們需要你們加入。”

“南小姐麽,以後該見的時候總是能見到的。”

杜木茲說得很肯定,古達他們立刻信以為真,當下招呼上小黑,沖着那燈火通明的地方趕路。

哈姆提還沒忘了回頭:“南小姐,您忙完了也記得回城和我們一起慶祝啊!”

三人一汪離開,河邊立即清淨了。大叔去河邊整理木筏,原地只剩下伊南和杜木茲兩個人。

伊南直到這時才敢點開腕表的光屏看上一眼:

“00:32:20”

這是她在這個時代的最後半個小時。她沒有多少時間了,她必須趕到筏上去,讓水流把她送往幼發拉底河的河心——在那裏她也許會像上次那樣騰空,然後消失,但在那裏應當沒有人能看得見。

除了,眼前,這個人。

伊南突然有點不知該怎麽面對,她壓根兒沒有經驗,究竟該如何完成一個,真誠而不失禮貌的告別?

誰知這時對面的男人踏着大步上前,一張雙臂就把伊南整個兒抱住了。

伊南的心就像是突然被人用指甲蓋兒彈了一下,“嘣”的一聲。

她四周都是年輕的牧人身上那種清新的,帶一點點柑橘橙似的味道。而她就像是被施了定身術一樣,被那一對有力的胳膊環繞着,完全沒法兒動彈。

下一刻,她能看到杜木茲那對漂亮的眸子在自己眼前,眼神有些忙亂,不知想表達什麽。

他的喉結微微動着,他的嘴唇一張一翕,他似乎有話要說聲音卻被阻斷在了喉嚨裏,就是沖不出來。

他的唇湊近了,像是想要貼上來——伊南鼓起勇氣,做好了臨別時深吻的心理建設,誰知那一枚吻,原該熾熱的迷亂的吻,最終卻還是輕輕地落在了她的額頭上。

伊南微閉上眼,她松了一口氣。

但不知道為何,伊南心裏竟然有了一丢丢失落。

畢竟她以後……再也不會遇見眼前的這個人了啊。

只聽年輕人啞着嗓子,輕輕地問:“如果我,我是說,如果……”

問話到這裏就截止了,伊南再也沒能聽見他親口說出“如果”什麽。

這個年輕的牧羊人,即便被所有的烏魯克人推舉,被來自埃利都的恩基賜予了屬于神的預言,他在伊南面前,依舊是卑微的,不那麽自信的。

畢竟幼年時候就遭遇了家中巨變,人生之路走來絕非一帆風順,在年輕時陡然遇到了驚才絕豔的少女,将她奉為無可替代的女神——

但杜木茲卻真的,還沒能鼓起勇氣,直陳心曲,傾訴此刻他心頭明顯已經被壓抑到不能再壓抑的熱情。

好在伊南善解人意,也将杜木茲回抱了一下,笑着說:“你還別說,我還真的有重要的事要拜托你。”

杜木茲精神一振,凝神細聽,卻聽見伊南說:“我是個喜歡看到別人高興、快樂的人。所以我離開之後,希望你們會有更多的音樂、舞蹈、歡笑、飲宴……”

“還有你,”伊南突然伸出雙手,調皮地揪了揪牧人那張俊俏的臉,“我還希望你能多笑一笑,希望你能忘掉所有悲傷……”

這是多麽無禮的動作啊,這又是多麽過分的要求——年輕的牧人哪兒經歷過這個,頓時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凄涼表情。

但很顯然他可以,他做得到,他的傷心并不會寫在臉上。

于是,杜木茲一揚眉,目送伊南轉身離開,再度檢查了她的光屏以後,來到幼發拉底河岸邊,向撐着木筏的大叔一通解說,最後她和這位大叔一道,上了一只木筏,卻又帶着一只羊皮筏子。

杜木茲知道她一定會獨自離開,會讓那撐筏子的大叔撐着羊皮筏回來。但這時真就這樣眼睜睜地送她離開,這心裏如何過得去。

于是在木筏離開岸邊之後,杜木茲立即拔腳,就在幼發拉底河邊,伴着伊南的筏子,一起往下游走去。

上筏子之後,伊南努力平靜心緒。

她讓撐筏子的大叔将她送往幼發拉底河的河心,在那裏,她所在的筏子可以随着水流自行漂流。

在那之前,她就鄭重向大叔告別——大約是恩基有言在先,可憐的大叔啥也不敢問,只能揮手向伊南道別,然後自己駕着輕便的羊皮筏子駛離。

一切終于安靜下來,伊南身畔只有幼發拉底河的濤聲,烏魯克的歡聲笑語至此全部成為遠處的喧嚣背景。

“00:04:22”

她再一次點開腕表上的光屏,确認時間。

就在這一刻,她忽然聽見岸上有人大聲喊她的名字:“伊南——”

伊南怔了片刻:在這時代,她已經很久沒有聽見過有人這樣稱呼她了。

她馬上從木筏上站了起來,向岸邊眺望。

喊出這一聲的是杜木茲——雖然河邊光線幽暗,伊南只能辨出一個影子,一個輪廓,可是這身影如此眼熟,她只看一眼就知道是杜木茲。

他正沿着幼發拉底河岸邊的道路,緊緊跟随着伊南筏子的移動,在河邊快速地走動,以至于狂奔起來。

“伊南——”

他不顧一切地喊出這個名字。

伊南張開口,卻一時不知怎麽回應:“伊南”這個名字,在公元前5500年的這個時代是不存在的,她從來不曾向別人透露。

旁人要麽管她叫“南”、“南小姐”,要麽認定她事實上就是“伊南娜”女神本尊——沒有人會喊“伊南”這個名字。

那麽問題就來了,杜木茲是怎麽知道她的名字的?

“伊南!”杜木茲的呼聲無比堅定,不容聽錯。

“杜木茲,你……你是怎麽知道……”伊南這時突然想到了一個可能,語無倫次地開口想問。

她距離河邊太遠,她的聲音已經無法響亮地抵達杜木茲的耳畔。

如果杜木茲知道“伊南”這個名字,是因為“記憶”呢?

他記得伊南,正像他記得巫師丹在那枚木匣裏留下的其實是安全繩一樣。

可問題是……相隔1400年,這不科學——

伊南急切之間,靠近木筏的邊緣,“啪”的一腳直接邁進了幼發拉底河的流水之中,趕緊将腳縮回來。

為什麽?——她望着岸邊熟悉的身影,幾乎希望時間能夠馬上倒流,只要再倒回30分鐘,倒回她還在河岸邊的那一刻。

那樣她就能親口向這男人問明白:“你認得我嗎?……你記得我嗎?”

假想中的杜木茲于是會回答:“是的,伊南我的女神,我實現了承諾,見到你的時候,我已經長大。”

“丹……”伊南重新在筏子上坐下,将雙足伸進幼發拉底河冰冷的河水裏,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

“00:02:19”

她已經沒有時間再向杜木茲求證了——就算是她現在直接躍入水中,奮力游向岸邊,游向杜木茲,就憑她那點兒游泳技能,也是絕對來不及了。

耳畔的風很急,還在不斷将岸邊杜木茲的聲音送到她耳邊的。

“伊南……下一次再見的時候,我相信自己會成為一個……英雄王!”

他到底還是覺得自己不夠有勇氣,有些遺憾已經無法彌補。

“英雄王?”

伊南馬上從木筏上站起來,奮力向岸邊的杜木茲揮手。

“是的!你會成為英雄王!”

她想要大聲喊:是的,你一定會成為一位賢明的王,充滿英雄氣概的王;你絕不會辜負世人的期待。

那正是她深心所盼。

杜木茲停下腳步。

他看見幼發拉底河河面上升起一枚耀眼的明星,筆直地升向高空,在水面上留下一枚同樣明亮的倒影,風一吹就全部碎開。

這枚星星升上明淨的夜空,空中一切星辰相比之下都黯然失色。

然而它卻在一瞬間迸發出全部光亮,随後碎成了無數碎片,每一片都發射着光線,在空中消散了。

碎開的每一片,仿佛都成了天上的星星。

杜木茲伸手掏出了随身攜帶的骨笛,深吸一口氣,唇貼住骨笛,馬上就吹出一個悠揚的曲調。

她說過的,她是一個希望看見別人高興、快樂的人,喜歡歌聲與歡笑。

——但凡她喜歡的他就一概去做,她要他忘掉悲傷他也會去努力嘗試。

伴随着靈巧婉轉的笛聲,兩行清淚沿着牧羊人的面頰緩緩流下。

——而他,和她一樣,知道自己能做得到。

在烏魯克的神廟跟前,恩基一面望着在階下歡然起舞的烏魯克人,一面美滋滋地品嘗着蜂蜜水。

他一擡頭,看見幼發拉底河上升起一枚璀璨耀眼至極的明星,一飛沖天。恩基吃驚地凝望着夜空,卻見到這顆星星很快又消散了。

恩基嘆了一口氣,算是明白那姑娘為什麽這麽着急把他從埃利都找來了。

烏魯克人卻絕大多數沒有注意到那枚轉瞬即逝的星星,依舊在歌舞歡慶。

恩基想了想,覺得那小姑娘做得挺對,頓時笑眯眯地再次舉起手中的陶杯,任憑蜂蜜水沿着他的嘴角流到他的白胡子上去。

伊南從混沌中蘇醒,睜開眼。迎接她的,是一陣熱烈的掌聲。

“我們最勇敢的實驗員回來了!”

“伊南,你真是太太太太棒了!”

“哇哦!”

“為豐碩的實驗成果幹杯!”

接着就是清脆的玻璃瓶相碰的聲音。

伊南揉揉眼睛,發現她熟悉的實驗室裏,聚集了整個項目的所有研究員,來自各個領域的精英。他們此刻正人手舉着一瓶啤酒,沖着伊南舉起,然後相互碰瓶。

“這是純用大麥釀造的啤酒,幾乎完美還原了蘇美爾人留下的配方。我們用它來慶祝你又完成了一個階段的任務。”

“人類邁入銅石并用時代,開啓文字……啧啧啧,伊南,你見證的這些人類歷史,可以直接颠覆那些歷史學家的推斷啦。”

“依我說,最最重要的,還是這些啤酒啊!”

“對對對,要不然我們這時候喝什麽?”

伊南一眼掃過去,卻見整間實驗室裏都見不到丹尼爾的影子。

她火急火燎地問:“丹尼爾,丹尼爾呢……”

“我就說嘛!”

“伊南回來,第一個肯定問起丹尼爾。”

“這也不能怪她呀!”

“整個實驗過程中最關心她的人就是丹尼爾。”

“你要多關心關心伊南,她回來一準先問你。”

伊南哭笑不得,只能調整狀态,轉而向項目組的同事們打起招呼。項目裏都是科研工作者,很好相處,開的玩笑也都是善意的。

誰知道,下一刻,伊南眼前黑了黑,再亮起的時候,她面前出現的是丹尼爾的小辦公室。丹尼爾坐在她對面,懶洋洋地倚在扶手椅上,正伸出雙手抱住後腦。

“好麽!”伊南真想翻個白眼。

敢情自己真的只是個投影,丹尼爾想把她投在哪兒,就可以投在哪兒。剛剛跟同事們打過招呼,丹尼爾立即把她切到自己的辦公室裏,單獨面對。

正好她也要找他。

“丹尼爾,我想要問你,為什麽杜木茲……,嗯,我在實驗中的一個觀察對象,能夠感知前一個時代另一個觀察對象的記憶?”

丹尼爾垂下眼簾,“哦”了一聲,反問她:“你怎麽知道他記得?”

你不是杜木茲,你怎麽知道杜木茲擁有丹尼爾的記憶?

伊南頓時一噎。

但是她的反應很快,馬上也反問:“你怎麽知道他不記得?”

丹尼爾:……

他這時終于坐正了,垂下雙臂,雙肘支着面前的桌面,雙手交握,食指輕輕地搭在自己唇上。

丹尼爾凝眸望着伊南的投影,正色回複:“不開玩笑了,說正事。”

“你的懷疑不無道理。你在公元前5500年觀測活動的後期,你的實驗觀察對象,确實出現了一些,他事實上擁有不同時代另一個觀察對象記憶的跡象……”

“我剛剛特別去請教了這領域的專家,他們認為可能是你的觀察對象大腦中的海馬體①受到了‘時空隧洞’磁場的影響。因此随着你在特定時代逗留的時間延長,對方能漸漸獲得一些不屬于他這一生的記憶。”

伊南驚訝地說不出話來。

但想這也不是全無可能,畢竟人類對于大腦的研究還未臻極致,單只是海馬體,在現代醫學、神經學等領域都還有很多未解之謎。海馬體受到磁場的影響——這種理論,聽起來倒有些道理,但是……

伊南馬上問:“但為什麽是他?我是指,只有杜木茲能獲得丹的記憶,而其他人沒有?”

伊南在心裏細數她在這個時代接觸過的人,杜木茲無疑是相處最久的,但是旅行團成員們、蓋什提、庫辛、恩基……這些人也都與她長時間相處的機會。難道這些人就不受磁場影響了嗎?

還有,杜木茲與丹之間那種微妙的相似是怎麽回事?

伊南望着眼前的丹尼爾,這張面孔,這對琥珀色的眼眸,現在對她而言已經相當熟悉了,讓她沒法兒不想起那兩個年輕人。

她凝視着對方的時候,丹尼爾也望着她,眼神深邃,不知在想什麽。

這件小辦公室就此陷入一片寂靜,隔壁實驗室裏研究員們的大聲說笑隐約能夠聽見。

“這麽說吧,能夠通過磁場傳遞的記憶有一些前提條件,其中最重要的一點是能夠承載它們的軀殼本身具有高度的相似性,也就是說,記憶只能在高度相近的軀體之間傳遞。”

伊南低下頭,使勁理解這句話——也就是說,這就是說……

她遇見的,其實是非常相像的人,如果再擁有同源的記憶,那麽他們事實上是,同一個……?

“這種情形并不只在‘時空隧洞’出現,在人類歷史的長河之中,我們時不時聽見一些聲音:一些人,聲稱他們獲得了不屬于自己的記憶。”

“這些并不是個例,可能與‘時空隧洞’類似的磁場一直存在在地球上相關。”

伊南将這個理論細細咀嚼了一陣,擡起頭,望着丹尼爾。

丹尼爾也正看着她,臉上的神情有些奇特——就像是在印證她是不是自己所知的那個伊南似的。

“當這種情況發生時,我們通常會把它稱作人類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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