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公元前2800年
沙哈特真的拿了一套少年男子穿的毛線袍子給伊南, 讓伊南換上。
伊南把袍子接過來看了看,覺得這衣袍雖然看起來相當陳舊,但是保存得十分完好, 觸手柔軟,整件衣服上也完全見不到蛀蟲咬出的蛀孔。
她謝過沙哈特,換下了自己的越野服。期間沙哈特一直盯着她的身體,伊南剛開始十分疑惑, 覺得自己是不是“太平”, 以至于把這位老人家都給吓到了。
但是後來伊南才反應過來, 沙哈特從來沒有見過她身上穿的那些“特殊形狀”的貼身衣物,所以比較好奇。
伊南趕緊手忙腳亂地套上那件藍白色花紋的羊毛袍子。
這件袍子其實根本就是一整幅羊毛毯子, 直接對折,中間留出一截可供套頭的開口, 剛好還形成了一個尖尖細細的領口。兩邊剛好留一個讓伊南的兩支胳膊伸出來的袖口, 然後這毯子的兩邊分別對折縫合,成為一個圓筒狀的腰身。
這袍子剛好到伊南的膝蓋以下,把該遮住的都遮住了。
除此之外, 袍子還很寬松,剛好藏住了她纖細腰身的曲線, 可謂相當合适。
沙哈特嬷嬷看了看,點了點頭,表示很滿意, 又取出一副疏齒的木梳,替伊南把頭發輕輕地梳了一遍, 幫她把散發都別在耳後, 才說:“可以了, 這回真的像一個小夥了。”
伊南這才意識到, 在眼下的這個時代,人們不會以發飾判斷一個人的性別,而主要是以衣服上花紋的顏色,以及其他女性特征來判斷性別的。
“朵,你是怎麽到西帕爾來的?”沙哈特問伊南。
伊南裝作茫然的樣子,驚訝地問:“西帕爾?這裏是西帕爾?”
她一個學西亞史的,當然聽說過西帕爾。西帕爾是一個幼發拉底河中游的一座小城市,位于烏魯克的上游。它和其他兩河流域的小城邦一樣,曾經忽而歸附于烏魯克,忽而轉臉反叛——但那都是公元前20世紀左右的事了。
而她剛才出門那片刻間看到的,則令她更相信這裏只是城市附近的村落——農舍稀疏,人煙稀少,是個荒僻的所在。
“是呀,今天早上我去河邊取水,看見你暈倒在河邊……”
沙哈特嬷嬷專心地望着伊南那張清秀的小臉,嘆息了一聲,搖搖頭:“朵,你不願說,我不會逼你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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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你不說我也知道,你是為了躲避那個暴君才逃到西帕爾來的吧?”
伊南:……?
她算是發覺了,感情她每到一個新的時代,都會遇見愛腦補的人——正是這些想象力豐富的腦補幫她自動填充了出現在這些時代的理由。
只不過,暴君是什麽鬼?
她好不容易将治理國家的權力從腐朽而自閉的神廟中奪取,交到了國王的手裏,誰知又過了一段時間,“暴君”就出現了?
伊南驚異地睜圓了她的眼睛——沙哈特嬷嬷卻認為她猜對了,得意洋洋地說,“別問我怎麽猜到的。”
伊南:……
她只好默認,并轉換話題:“那您……您說的話我一聽就能聽懂,您難道不是西帕爾本地人嗎?”
這一下似乎拍上了老嬷嬷的馬屁,沙哈特嬷嬷十分得意地揚起了頭,說:“我是在西帕爾的神廟裏長大的聖倡,我見過南來北往的很多人,烏魯克人、埃利都人、尼尼微人、阿摩利人,西方大洋邊的迦南人……我都見過,跟他們說過話。”
伊南聽她報出一連串的城邦和國家的名字,正在感慨這個時代兩河流域居民的經貿交流已經有了長足的發展和進步,但是……等等,“嬷嬷,您是說,您是‘聖倡’?”
“聖倡”也叫“神伎”,其實就是神廟女祭司的意思。她們之所以被冠上“倡”或者“伎”的名號,主要是因為她們的先輩确實是會在神廟裏與前來祭祀的男性做一些不可描述之事——這個名號就這樣被流傳下來。
但是她們的身份其實與“倡伎”無關——當然這本就是游離于婚姻制度之外的一個群體。事實上,她們的職責更接近于女祭司。
“是的。”沙哈特頓時面露一副郁悶不已的模樣,說,“都是烏魯克那個該死的國王惹的禍!”
“烏魯克那個該死的國王?”伊南一聽支起了耳朵,“您說的不會是杜木茲吧?”
她清楚地記得,當時杜木茲從她手裏接過了屬于王的權杖,曾經答應過要妥善“處理”烏魯克的神廟。将各地的神廟和對神明的信仰崇拜直接颠覆是不現實的,杜木茲的打算是慢慢地削弱神廟的影響力,同時也将神廟所占據的大量人力慢慢引導至王國的行政體系來。
所以聽見沙哈特這麽說,伊南想起了杜木茲。
“我的孩子,你怎麽會以為是那位幾千年前的賢王?”沙哈特驚異于伊南的想象力。
伊南松了一口氣:還好還好,看來杜木茲在後世的名聲還不錯。
“我說的,還不是烏魯克的那個暴君?”
“他有一串長長的頭銜,叫什麽‘萬王之王,衆君之君,三分之二的神祇,三分之一的人’……你聽聽,這頭銜明顯就是在自擡身份,根本不把神廟放在眼裏麽!”
“他自己不敬神明也就罷了,他還迫害神廟,連遠在西帕爾的神廟也不放過。如果不是因為他,我也不會以聖倡之身,避居到這個小村落來。”
伊南聽到這個號稱是“萬王之王,衆君之君”的長頭銜,覺得腦後直冒汗,心想這誰啊,這麽大言不慚?
但是她又不好意思問——畢竟剛剛默認了自己是為了躲避這個“暴君”才逃到西帕爾的,總不能總追着別人問這暴君到底是誰。
伊南轉了轉眼珠,開始旁敲側擊地向沙哈特打聽她所在的“神廟”的情況,很快打聽出,沙哈特所在的神廟也是祭祀伊南娜女神的神廟——畢竟她是豐收女神,在整個幼發拉底河中下游平原,伊南娜都很有市場。
“唉,還有什麽好說的呢?”沙哈特嘆着氣,“神廟早已不像以前那樣興盛,伊南娜女神得到的獻祭越來越少。即便如此,王還一再地要求從各地的神廟裏征調青春美貌的‘聖倡’前往烏魯克……”
伊南總結道:“這麽說來,他是個好色之徒?”
沙哈特瞅瞅伊南:“難道不是嗎?否則你又何必逃出來?”
伊南:瞧這位嬷嬷幫她腦補的……關鍵好像還很合情理。
“不是說,烏魯克轄內所有美麗的少女都難逃他的魔爪?每個新婚的烏魯克新娘都要向他奉獻初夜?”
伊南臉色變幻,心想:這有點兒嚴重啊。
奴隸主或是封建地主對于轄內的女奴或女性屬民享有“初夜權”,這種極其卑劣的“權利”在很多歷史時期都出現過——但是她不記得在烏魯克這樣古典時期的大都市也出現過。
如果此事屬實,那麽這個烏魯克的國王正是名副其實的“暴君”。但烏魯克的民衆難道不會因此反抗暴動嗎?難道還會默默忍受屈辱?——伊南很難想象她所知道的烏魯克人,兩千多年後竟然變成這孬種模樣。
“所以我才把你裝扮成一個小夥子呀。”沙哈特現在越想越覺得自己做得很對。
“不過,孩子,既然你已經躲到這裏來了。就不要再害怕他的淫威了。他的手伸不了那麽長。”沙哈特安慰伊南,“跟在嬷嬷身邊,西帕爾雖然不是什麽大地方,但要護得住你的平安,總還是有辦法的。”
不用這位老婆婆多說,伊南自然而然就能體會到沙哈特因為厭惡“暴君”,所以對自己格外看顧與憐惜。
不過她一向是個理性思維的人物,對于烏魯克的那位“暴君”她還是心存疑惑,于是小聲地問:“嬷嬷,那您去過烏魯克嗎?”
沙哈特一呆:“這倒沒有!”
“那關于那位‘暴君’的說法,都是聽別人說的了?”
“話是這麽說沒錯,”沙哈特點頭承認了,“但是我親眼看到烏魯克來的人從西帕爾神廟裏帶走聖倡,從西帕爾的鄉村征調民夫去服勞役……我雖然老了,可還沒有老眼昏花到這程度。”說着,嬷嬷低下頭伸手抹淚,眼眶裏擠出了兩滴渾濁的淚水。
伊南相信了這位老祭司的話,她托着腮心想,看起來:現在烏魯克的實力确實很強,已經将周邊的小城邦都納入了它的勢力範圍之內。只不過任意征調聖倡和民夫的行為很有點過分。
想到這裏,她已經拿定主意,要去烏魯克,親眼見識一下那位“萬王之王,衆君之君”,去看一看現在的烏魯克到底是怎樣一個政體。
但是在這之前,她需要先在西帕爾看一看,體驗一下公元2800年幼發拉底河中下游小村落的生活——畢竟沙哈特對她十分關懷,她也不能當真直接推拒對方的好意,轉身就離開。
“嬷嬷,您有什麽活兒需要幹的?”伊南站起來問。
她看見沙哈特警惕的眼神,頓時尴尬地雙手直搖,說:“我,我我……不再動您那扇門總行了吧?”
“對了,您有什麽力氣活要幹的?”伊南指指自己,“我真沒什麽本事,就是力氣還行,幹活能吃苦!”
沙哈特原本不信,但再轉頭看看她家門板的“殘骸”,就不由得不信了。
于是伊南被帶去了借了村裏唯一一柄斧頭,來到村子裏儲存木柴的地方,開始劈柴。
伊南目測這個村落位于幼發拉底河中游,附近有丘陵起伏,植被茂盛。所以村裏的主要燃料不是羊糞牛糞,而是采伐來的柴火。
斧頭遞到伊南手裏的時候,伊南笑了,伸手指在斧身上彈了彈,只聽見清脆的“叮”的一聲脆響——
青銅鑄的銅斧啊這是。
她仿佛能看見,當初在烏魯克的陶窯裏慢慢熔化的銅礦石,被鑄成堅硬的利斧,代替了原先粗重脆弱的石斧,成為了所向披靡的利器——對象當然是她面前一截一截的粗樹枝。
“朵,你悠着點兒,村裏攏共就只有這一柄斧頭。”
“放心吧!”伊南搓搓雙手,她的力氣還不至于大到連銅斧都破壞的程度。
雖然她也不怎麽會劈柴,可是勝在力氣大,一斧下去碗口粗的樹枝就被劈成兩半,再劈兩斧,原本粗壯的樹枝分分秒秒變成輕易能夠點燃的木柴。
伊南還有一個妙處——普通人劈柴,用力揮斧之際手掌會因摩擦而疼痛。但是她一概沒感覺,甚至手心裏連個繭子都不會起,還是雪白的一片肌膚。
小村裏的人只聽見“篤”一聲,片刻後又是“篤”一聲。
過了一會兒則是“篤篤篤”連續的數聲。
再過一陣,只聽伊南放粗了聲音問:“請問這兒還有別的柴要劈嗎?現在有的我全劈完了。”
什麽——柴全劈完了?
那可不是一家一戶的柴,那是全村所有的柴啊!——這座小村落裏,只有一柄用來劈柴的斧頭由大家共用,所以木柴全都堆放在一起。
可是……這哪來的憨憨把全村所有的木柴都給劈了呀?
村民們都不敢相信,一起湧到柴棚那頭去圍觀。果然只見村裏積累了一陣子的樹枝與原木這會兒全都被劈成了粗細大小長短均勻的柴爿,整齊地壘在柴棚裏。
大夥兒這是……十天半月不用劈柴了?
而伊南卻一手扶着斧頭柄,一手叉腰,微笑着望着大夥兒,又問一聲:“還有柴要劈嗎?”
她臉不紅、氣不喘,臉色輕松,就像是剛在村子附近散了個步似的,而現在又像是在問:還要我再去散一圈步嗎?
村裏人大多點點頭,有個人說:“好吧,我現在信他不是個姑娘了。哪有姑娘家有這麽大力氣的?”
另一個說:“那好,我現在信他不是個野人了。哪有野人能把柴劈得這麽整齊?”
伊南:……
但無論“不是姑娘”還是“不是野人”,伊南這一通柴一劈,幫她贏得了全村人的尊重。人們不僅認可了沙哈特嬷嬷想要“收留”伊南的決定,而且還很歡迎——
畢竟有個人總能幫着劈柴多好呀。
除了劈柴之外,村裏的男人們還邀請了伊南和他們一起去捕獵。
伊南答應了——雖然沙哈特嬷嬷有些不放心,生怕她一個女孩子,混在一群獵手之中“露餡”,可是想想伊南這一身的好力氣,留在村裏也實在是浪費,就讓她去了。
伊南倒是覺得跟獵手出去打獵挺有趣:上回公元前6900年的時候,她就沒怎麽親眼觀察過獵手們捕獵,現在正好彌補這個遺憾。
她趁此機會,觀察了獵手們所使用的各種工具:長矛的矛頭依舊是用石頭做的,但是獵人們已經開始使用銅制箭簇的弓箭——這些弓箭很寶貴,沒有把握不會輕易射出,畢竟箭簇是要回收的。要是被哪個獵物帶着跑了,沒法兒收回,這損失可就大了。
而獵手們捕獵的方式也很多樣,除了圍獵,使用矛、弓這樣的工具捕獲獵物之外,各種陷阱也被設置在樹林中,大小都有,獵物也五花八門:鹿、麂子、山羊、野兔、豪豬……
伊南還見到一只可愛的刺猬,悄悄放走了,後來說給獵人們聽,獵人們都覺得那玩意兒沒什麽肉,放走了也沒大事。
在閑聊之中,伊南也打聽到了他們那些金屬工具都是從哪裏來的。
“什麽斧頭啦,箭簇啦,都是從西帕爾城裏來的。”
“嗐,說到底,還不是從烏魯克來的?”另一個獵手插嘴,“最好的工藝,最優秀的匠人都在烏魯克,往來的商旅收集到了礦石什麽的也都往那裏送。西帕爾那些,都是從烏魯克轉賣出來的。”
敢情現在烏魯克已經成了個冶煉金屬、打制各種工具的中心與集散地。
伊南想着想着,就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旁邊那些獵手看見她這副笑臉都有些受不了——
“朵,依我說,這造人的神真是不公平,為啥你力氣大,身手好,偏偏長了這麽一張比女人還能迷死人的臉。”
伊南趕緊放粗了嗓子:“別把我跟女人比,我一個老粗——”
她順手背起堆放在地上的獵物。好幾件獵物,在她肩上層層疊疊,壘了快有半人高,伊南像沒事人似的,背起就走。
獵手們一起咋舌,心想确實不能把這少年跟女人相比——哪個女人有他這麽大的力氣。
但是伊南幹了他們的活兒,這下回程就輕松了。獵手們一個個都追上了伊南,在她身邊聊起了天。
“朵,說實話,你剛被嬷嬷撿回來的時候,我真的以為你是神剛剛造出來的——”
“都說神是用泥巴捏成的人,我主要是看了一眼當時你那身衣裳,覺得神剛造出來的,那可不就是個野人?……現在看就順眼多了。”
伊南:好麽……原來西帕爾也有神明用泥土造人的創世神話①。
“朵,我以後再也不管你叫‘野人’了。”這個曾經對伊南不大友善的獵手向她道歉。
伊南挺滿意,感覺自己再一次被土著們迅速地接納了。
她在這個西帕爾附近的小村落多住了幾天,并且在沙哈特嬷嬷的指點下觀察這個時代男人們的言行舉止,力争讓自己說話做事更有男子氣概。
她第二次跟随獵手們進山林打獵,兩天之後才回到村落。獵手們此行收獲頗豐,伊南照例扛了絕大多數獵物,輕輕松松地跟随大家往回走。
誰知在村口聚集了一大群人。
伊南身邊的一個獵手見到,頓時低呼一聲:“壞了!”
“是西帕爾城裏的執政官。”
“他們來想必是來征稅的——”
伊南将背上扛着的獵物托了托,将其中一只麂子丢下來扔在路邊,用腳掃起一捧落葉,暫時将這只獵物遮住。
獵手們見到紛紛效法,個個小聲串供:“記得說今天沒打到多少獵物。”
誰知他們到了村口,竟然發現西帕爾的執政官竟然不是來征稅,而是來征民夫的。
“烏魯克現在正在修城牆,缺乏人手。烏魯克偉大的王前來征調民夫,前往烏魯克。本村至少要出一人。”
“你們也知道烏魯克那邊是什麽情形,民夫麽……在那裏總歸是有口飯吃,幹得好了沒準在那裏還能升官。怎麽樣,有自願要去的嗎?”執政官大聲地問。
伊南身邊的獵手齊刷刷地向後退了一大步。伊南還未反應過來,已經見到自己像是鶴立雞群一樣,站在衆獵手的最前面。
誰知執政官卻不大滿意,他大約嫌伊南長得太瘦弱了,随口說:“這小子清秀是清秀,但是看起來沒什麽力氣。”
獵手們齊聲喊:“不——他最有勁兒!”
伊南冷靜地把身上尚且背着的一只羊、一只豪豬和兩只兔子用力甩下來,扔在地面上,給那執政官看——你管這叫“看起來沒什麽力氣”?
執政官立刻改了一副面孔,眉花眼笑地說:“可以了,可以了。”
“年輕人,你叫什麽名字?願不願意去烏魯克當民夫?”
還沒等伊南回答,沙哈特嬷嬷從村子裏沖了出來,沖伊南身邊那幾個獵手大喊:“你們這是在做什麽,他還只是個孩子!”
“吵什麽吵?”執政官拉下了臉說,“反正你們這村無論如何都得出一個人,不然就等着交稅吧!”
幾個獵手都流露出慚愧,其中一個伸手撓撓頭,說:“嬷嬷,他畢竟是個外鄉人——”
如果本村一定要出一個民夫前往烏魯克,那麽自然是和本村毫無瓜葛,被嬷嬷撿回來的“朵”比較合适。
伊南打定了主意要去烏魯克,見到這個機會自然不會推拒。她雙手拉着老嬷嬷的手,小聲說:“嬷嬷,你讓我去吧!你想,我有這麽大的力氣,現在又打扮成……又是這一副模樣,就算去了烏魯克我也不怕的。”
沙哈特嬷嬷擔憂地望着伊南,見她神色堅定,早已拿定了主意,知道再也勸不動了。這位老人家當即轉身望着西帕爾的執政官,毫不畏懼地大聲說:“你們給我聽好了。”
“這個孩子是神明賜給西帕爾的。他來時渾身泥土,是神明剛剛創造出的樣子。”
沙哈特嬷嬷一邊說,伊南身邊的那些獵手們紛紛點頭附和:“我們作證,确實如此。”
“請你們轉告烏魯克那位王,這個孩子是天賜的珍寶,但凡受到半點欺負與侮辱,整個烏魯克都會受到神明的詛咒!”
沙哈特嬷嬷說得激動,西帕爾的執政官卻瞅瞅伊南,說:“放心吧嬷嬷,你這位珍寶麽……只要能幹活,在烏魯克就一定能得到良好的對待。”
“但你的名字到底叫什麽?”
在伊南開口之前,沙哈特嬷嬷搶着開口:“天神用大地塑造的人類,一概冠以‘恩基’之名②,這個孩子的名字叫做——恩基朵。”
伊南頭回聽見沙哈特嬷嬷幫自己腦補的名字——恩基朵。為什麽這個名字聽來如此熟悉?
她像瞬間被雷劈了一樣,呆站在原地。
恩基朵……将發音稍稍轉換,不就是,“恩奇都”嗎?
下一刻,西帕爾的執政官莊嚴地宣布:“恩基朵,我代表‘萬王之王,衆君之君,三分之二的神祇三分之一的人類,烏魯克和埃利都共同的領袖、統帥暨保護者’吉爾伽美什,宣召你前往烏魯克,共同完成烏魯克偉大城牆的修建!”
伊南站在原地遲遲沒能動彈——
她為什麽直到現在才聽說這個烏魯克“暴君”的名字?為什麽頭一回聽說自己其實叫恩奇都?
所以這一次是“吉爾伽美什”對上了“恩奇都”?
她有那麽一個瞬間,真的有點想罵一句髒話。
——這該死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