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程以寬因為這個電話心情變好了許多。江彥在桌子底下默默吃飯, 心裏正琢磨着回去後趕緊先把戒指買了, 要不然怕他失望。那邊已經哼着曲去洗碗了。
江彥也加快了速度,跟啄木鳥似的當當當敲着飯盆。
程以寬心情好, 蹲下來在一旁說它:“看把你野的, 就惦記着往外跑。吃飯簡直暴風吸入啊……嗨, 你怎麽吃的滿地都是米粒!”
江彥無語,心想鵝吃飯就這樣啊, 怎麽還能小口小口的不成。他照舊吃自己的, 等把米飯都吃完,這才舒服地從桌子底下鑽出來, 長長地打了個飽嗝。
程以寬笑着敲了下他的腦袋, 把餐桌下面收拾幹淨, 這才換上衣服,拎着垃圾帶他出去。
王嫣送鵝過來的時候并沒有帶狗繩。程以寬只能彎起胳膊抱着他。
江彥乖乖在他懷裏趴好,腳掌又往程以寬的胳膊上悄悄踩了踩。果然不一樣,王嫣的胳膊細細的肉肉的, 江彥每次被抱着都挺不好意思, 怕王嫣累。程以寬的胳膊就很健壯, 這樣趴着特別踏實,也沒有負罪感。
他使勁貼在程以寬胸上,鼻間全是這男人的氣味,是種木制的香調,其中又有淡淡的煙味。江彥把腦袋貼在他的胸口上聽了聽,又擡頭去看程以寬的臉。
程以寬看着電梯上的數字, 無奈道:“你老實點行不行?”
江彥調皮心起,偏着頭表示拒絕。
程以寬跟他對視一眼,無奈了。
江彥心裏暗笑,又把下巴擱在了程以寬的肩膀上。這是他最放松的姿勢,王嫣每次這麽抱他他都喜歡這樣。有時候王嫣的頭發亂了,他還會悄悄的給她往外扯一扯。
雖然偶爾會給扯疼。
電梯門打開,外面的冷氣迎面撲了進來。程以寬把垃圾丢在樓下的分類箱裏,對江彥道:“今天沒給你栓繩,我們就先去小廣場逛逛,那邊人少,還有個人工湖,看看能不能玩。”
江彥以為人工湖會很小,等去了才發現地方挺大的,看着小半畝地,貫穿小區的活水河從西側進入,又從東側流出。湖水周圍種植者一圈垂柳,這時候葉子都光了,但枝條随風微蕩,地上覆着薄薄積雪,也挺好看。
程以寬抱着他去了湖邊的崗亭那,裏面有人在值班。
“你這是抱了只鵝嗎?”值班的大哥好奇地探出頭,看了看江彥,“這是什麽品種?”
程以寬笑了笑:“我也不知道。它能在這下水嗎?”
這邊小區為了維護好水景,每年要花二三十萬的維護費,所以平日管轄很嚴,不讓業主随便放生魚蝦蟹龜,只能在平臺那釣魚撈魚。
這帶鵝來玩水的倒是頭一遭。
值班大哥覺得驚奇,揮了揮手:“我先給你問問啊。”
他坐回去,撥了個電話,這般那般說完,這才探出頭對程以寬笑道,“可以。讓它去玩吧。”
江彥被程以寬放了下來。
他已經很久沒碰水了,上次落水是意外,這次主動下水,心裏還是有點害怕。
他走兩步回頭瞅瞅程以寬,就見值班大哥跟程以寬一塊期待地看着他。
江彥:“……”不想給程以寬丢臉啊。
丢鵝臉也不行。
他站在湖邊伸長腦袋瞧了瞧,見裏面的水草搖曳擺動,心想這邊有點深,再換個地兒。于是往前搖擺着走了兩步,再伸腦袋看看。
程以寬在後面看着,就見這鵝站在這邊站站,又站去那邊站站,探頭探腦地不知道琢磨什麽。
值班大哥也在崗亭裏圍觀,見狀疑惑道:“這鵝怎麽不下去啊?”
程以寬也不明白。
“莫非是在看哪裏魚多?”值班大哥分析了一下,“你這鵝聰明,敢情是來捕食來了。回頭我們多放點魚苗兒進去。”
倆人正聊着,就聽前面突然“噗通”一聲。
江彥本來伸着脖子往下看,結果重心沒穩住,脖子一探幹脆頭朝下給栽水裏了。
這邊水深的可怕,下面都看不到水草。江彥整只鵝都泡進水裏了,他吓得想呼救,在水面上撲棱着掙紮了兩下,就覺得肚子一沉——他在水裏翻了個身,嗖得一下浮起來了。
江彥:“……”
他驚慌失措得待了會兒,發現自己果然浮穩了,又緊張地往岸上瞧了瞧。
程以寬正在跟值班的大哥聊天,好像沒注意這邊。
江彥默默松了口氣,等自己回回神,又試探着腳掌滑動。果然,紅掌一撥,江彥就覺自己如有神助,“嗖”地一下游出了很遠。
程以寬眼睜睜看着這鵝狼狽地在水裏撲通半天後,假裝沒事似的開始四處游蕩,簡直要笑壞了。
那邊的大鵝游來蕩去,他無事可做,便找了處石凳坐下,靠着一旁翻看手機。
手機上是他自己的微博號,江彥的賬號雖然可以切換過去,但他覺得那樣不妥,于是仍是一條一條往前翻。
那個微博多是畫畫的習作,如何總所說,江彥的很多腦洞特別有意思,像是自己構建了一處世界。他起初一直注意那個“狗哥”跟江彥的互動,後來發現狗哥是江彥最早的粉絲之一後,他就沒法吃醋了。
張遠帆那天說的有一點對,在最近的這兩年,确切的說是自他畢業之後的這三年,他們倆人之間的互動是空白的。程以寬雖然打聽着江彥的消息,但中間曲折多變,信息并不靠譜。而且江彥自己也不知道,也幸虧他朋友義氣,初戀也足夠溫柔,才不至于太孤單。
程以寬又嫉妒又感激。他把江彥習作裏的幾張末世廢土風的場景圖存了下來,又在微信上找了總公司的一位主美,把畫發了過去。
主美很快回了過來:“有點牛逼。”
随後緊跟着一條:“我看到水印了,是他啊。”
程以寬發了個微笑的表情。
“你這個表情像是在罵人你知道嗎?”主美問,“這人畫的挺不錯的,有些名氣。你怎麽突然對他感興趣了嗎?”
程以寬道:“随手分享一下。”
江彥做的外包都是游戲的角色原畫,且女性角色較多,視覺上十分豔麗。但程以寬看他微博,猜着他應該還是喜歡末世和科幻。
程以寬在這方面沒有太多機會提供,但那位主美應該會有。他倆私交不錯,程以寬便打算時不時發一下江彥的東西,提高一下存在感。
那主美瞬間明了,給他回了個撇嘴的表情。
江彥在湖裏暢快地游了半天,這邊湖水清澈,比人民廣場的湖水水質要好。他沒敢在裏面玩花樣,這樣來回晃着也覺得過瘾。等程以寬在岸上催他的時候,他還挺意猶未盡的。
不過江彥還是乖乖游回了岸邊。水面離着臺階有段距離,他不知道怎麽上去,幹脆整個脖子伸直,身子靠在臺階上撲騰着往上蹭。
程以寬簡直沒眼看了,頭一次見鵝上下岸都這麽狼狽。他在一旁袖手旁觀,等麻瓜上來後正要把鵝抱起來,就聽旁邊傳來一聲狗叫。
正在甩幹的江彥立刻停了下來,警惕地朝遠處看了過去。程以寬詫異,也往那邊看了一眼。
是一只小金毛,看樣三四個月大,毛還沒長齊,正活躍地拽着主人朝這邊狂奔。
江彥不安地抖了抖翅膀,才往程以寬腿邊貼了一下,就見那金毛哈哧着追了進來。
金毛主人是個大哥,大概怕勒者狗,在後面累地上氣不接下氣。等看清程以寬和他腳邊的大鵝之後,忍不住哎吆着拍了拍胸口。
“我就說呢,這狗大老遠就興奮了。”大哥拽着狗,又好奇地打量大鵝,問程以寬:“這鵝是你養的啊。”
程以寬笑着點了點頭。他想起王嫣說過麻瓜喜歡欺負狗,那邊大小狗讓它挨個揍的夠嗆,就準備抱起大鵝先走。
江彥緊張地盯着對面的小金毛,那狗熱情異常,伸着舌頭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口水流了一地。程以寬彎腰的時候他沒注意,被吓得往後撲棱了一下翅膀。
程以寬愣了下,剛喊了聲麻瓜,就見對面的金毛眼睛一亮,沖着麻瓜就撲過去了。
程以寬大聲警告那狗主人:“你快拽住繩,這鵝會咬狗的!”
狗主人一時大意,立刻反手去撈狗繩,結果慢了一步。那大白鵝尖銳地叫了一聲,狂扇着翅膀拔腿就跑,金毛在後面緊咬不舍,拖着繩子就狂奔出去了。
程以寬繼續危險警告:“我家鵝很兇的,快想辦法!”
狗主人也急眼了:“你那是公鵝還是母鵝!”
程以寬大喊:“公的!”
狗主人:“!!”
公鵝!而且還是打狗經驗豐富的社會鵝!這跟他家的金毛寶寶壓根兒就不是一個重量級好嗎!
倆人一塊在路上狂奔,金毛還沒訓練好,狗主人喊不會來,幾次快要追上,伸腿踩狗繩的時候又總是踩不準。程以寬在後面追着不方便,幹脆從一旁小道抄了近道,打算從前面堵截。
江彥簡直要被吓尿了。他小時候被狗攆過,那時候他還是個小不點,不知道怎麽惹到了鄰居的大黑狗,被追得屁股尿流。江彥一路邊哭邊跑。後來鄰居趕來解救他的時候,那狗剛咬住了他的衣服。
雖然他爸跟鄰居叔叔都說是大狗想跟他玩,不會咬他,但江彥還是有了心理陰影,打那之後哪怕遇到個小泰迪他都會繞着走。
結果今天竟然遭遇了金毛!
身後的金毛鉚足了勁兒狂追,江彥慌不擇路,使勁拍着翅膀亂竄,眼見前面恍惚有人影過來,他昂叫着飛過了綠化帶,拐去了另一條陌生的小路。
程以寬撲了個空,跟狗主人氣喘籲籲地又碰到了一塊。
“你家大鵝……”狗主人平日缺乏鍛煉,這會兒跑的胸腔都疼,喘着氣問,“好像,好像是被追的那個啊!”
程以寬難以置信的往遠處看了看。
……好像是這樣。
可是王嫣明明說過麻瓜愛打狗,從無敗績啊。
倆人都茫然地愣了愣,就見那鵝又驚慌失措地拐回來了。
“準備!”狗主人大喊,“能攔一個就行!”
“你家狗下過水嗎?”程以寬靈機一動,急忙問。
狗主人:“還沒!”
“麻瓜!”程以寬揮着胳膊,指着人工湖大喊:“跳水!跳水!”
江彥已正為自己的體力感到絕望,腦補着自己一會兒被狗咬的慘狀,就聽到了程以寬的提示。他往不遠處一看,立刻掉轉方向,從綠化帶翻過去,徑直飛入了水中。
那金毛緊跟着沖到了湖邊,伸了伸爪子要下去,但又不太敢,猶豫了一下。
狗主人趕緊奔過去把狗繩給抓了起來。
倆人一鵝終于都松了口氣。那大哥牽着狗,恨恨地擡腿,最後在自家金毛屁股上輕輕地踢了一下。
程以寬:“……”
“太不好意思了。”大哥摸了摸頭,對程以寬道,“我沒想到,我家這小東西還挺厲害的。”
程以寬只得點了點頭。
那人拉着累劈叉的狗回去了。
程以寬一直看他走遠,才沖遠遠躲在湖中心的慫鵝招了招手。
“快走吧!”程以寬看着它嘆了口氣,“再不回家,一會兒遛狗的都出來了。”
江彥:“……”
倆人回家都累得不輕,程以寬脫了衣服去洗澡,江彥搖搖擺擺地跟在後面也要進去,被人一腳給擋住了。
他不服氣地“哼哼”,在屋子裏大搖大擺地巡視了兩圈,又開始琢磨程以寬的那個玻璃開關。
如果這會兒自己按一下……是不是就能欣賞裸男了?
江彥伸直了脖子,對着牆上的開關流口水。
但是他不敢,萬一把程以寬惹的惱羞成怒了,被送回王嫣那就壞了。
他被狗追的累夠嗆,想了想,自己找了個地方休息了一下。
程以寬洗完澡出來,就見那鵝靠在床邊,腦袋一點一點地在打盹,仔細聽的話還有輕微地呼嚕聲。他忍不住笑了笑,拿手機給打盹的大鵝拍了張照。
江彥被相機的快門聲驚醒,迷瞪了一下,醒了過來。
程以寬腰間裹着條浴巾,一邊擦頭發一邊看着他笑。
“窩裏橫啊,小瓜瓜。”程以寬把毛巾放下,往床上一躺開始笑話他,“今天也太丢人了,虧我還提醒別人你很兇。你怎麽這麽慫呢?”
江彥聽出他嘴裏的嘲笑,立刻起來,站在床邊生氣地瞪着他。
“實話。”程以寬道,“小慫慫,小慫瓜。”
江彥:“……”程以寬太過分了,他不高興地繞去床的另一邊,近距離瞪着程以寬。
程以寬哈哈哈笑了起來。
他伸手扯過薄被,只蓋到腰部,枕着胳膊出了會兒神,又從旁邊拿過手機看。
手機屏幕的光線映的他眼睛很亮,江彥生氣地瞪了一會兒,發現有夕照透窗而入,在程以寬的頭發上閃着橙色的光圈。
真好看啊!
他看得愣神,又扭頭瞧了瞧外面,視線被對面的樓棟所擋,只能看到落日一角和緋色的天空。
江彥壯着膽子飛上了床,踩在了程以寬的腿上。
程以寬從手機前挪開臉,挑了下眉:“下去!”
江彥估測着他的怒氣值,悄悄往床中間挪了挪。
程以寬啧了一聲:“過分了啊,你腳多髒你就上我床?”
他話音才落,就見這鵝忽閃着翅膀,直奔浴室去了。一分鐘後,那鵝又從浴室轉了出來,鵝掌啪嗒啪嗒啪嗒,帶了一路水跡。它還知道自己腳沒幹,把程以寬剛剛擦頭發的毛巾拖到地上,在上面踩了兩下。
程以寬看得目瞪口呆。
江彥這次理直氣壯地飛上了床。
程以寬揮手轟他下去,他就換個地方再上來,再轟,再上。
折騰了四五遍,程以寬放棄了。
他默默嘆了口氣,見這鵝一路踩着被子,靠着自己趴下,翻了個白眼認命,又開了床邊的藍牙音箱。
熟悉的前奏緩緩響起,是舒緩又帶點憂傷的感覺。
江彥聽出是他們曾一起聽過的那首《What are words》。那時候江彥為別人的愛情感動的一把鼻涕一把淚,一聽這歌就受不了,哪怕走在路上,聽到廣播裏放這歌,他也會瞬間淚目。
程以寬對此無奈,他雖然喜歡,但仍把這歌從播放列表删了,又讓學校的廣播臺換了其他的歌曲替換。
歌曲進入單曲循環模式。程以寬閉着眼,慢慢跟着哼唱,再次聽到那句“Anytime you whisper my name, you'll see”的時候,他輕輕喚了一聲,“江彥……”
是帶着期許的輕輕嘆息。
大鵝在一旁擡起了腦袋。
慵懶的夕陽綻着最後一點活力,像是魔法師對戰壞蛋時光芒四射的魔杖。
江彥張了張嘴,擡起翅膀在程以寬的身上輕輕拍了一下,心道:“我在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