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裝窮就要開寶馬

三水閣。

亭臺水榭、雕梁畫棟,穿着漢服的男女服務生優雅守在他們負責的包廂前,臉上挂着幾乎一模一樣的笑容。唯有當菜品上來,或者包廂內喊人時,他們才會靈動起來,笑盈盈推開包廂門。

透明的玻璃棧道下方,鵝卵石和水草中,錦鯉小魚湊成了一整支隊伍從這頭游到那頭,給這地方增添了新一番意蘊。

不遠處的小亭子中,長發女子輕微撥動着古琴的弦。悠揚的曲調在空中飄蕩,隐隐傳遞到每個包廂內。

在最深處的包廂內,景淑垂着眼,低頭看自己杯中的茶葉。

茶葉或豎起或橫着,伴随時有時無的音樂聲飄蕩,偶爾不知道怎麽就形成了一個微小的漣漪,在杯中創造着小圈圈。

景父和景母淺嘗即止,互相對視一眼,最終将視線聚焦在景淑身邊的兄長景謙身上。

景謙穿着一身工整的黑色西裝,襯衫紐扣封到最高,用領帶束緊,整個人冷漠又禁欲。他感受到來自父母的視線,內心輕嘆了一口氣,最終還是先一步開口:“景淑,你滿十八歲了。”

景淑聽到這話,微側頭,擡眼看向自己哥哥,給了一個疑問的眼神。

她穿着優雅的白色柔軟衣領的襯衣,看上去像是剛剛綻放的玉蘭。那雙漂亮的杏眼哪怕帶上的是困惑,依舊純淨得讓人不敢說任何欺瞞她的話,生怕将那雙眼染上別的顏色。

景謙哪怕習慣自己妹妹十八年,在這一刻依舊停頓了一下,這才繼續往下開口:“你是景家人,也該考慮起以後做什麽工作。景氏的大門永遠對你敞開。”

景父聽到這裏,面上神情嚴肅,從不知道哪裏掏出了早已準備好的合同:“這是一份股權轉讓合同。你大學這幾年可以不去參加董事會,但你既然回到國內念大學……”

景父聲音沉穩,語氣是不容置疑的:“畢業後必須參與。”

景母見自己兒子和丈夫态度都一本正經的,笑着打圓場,卻也是勸說着的态度為主:“糯糯,我們約好的。學生時期你想怎麽過就怎麽過,大學畢業之後再說別的事。”

景淑應了一聲。

她能敏銳感受到在場三個人身上繃緊的情緒,接過了景父的合同,拿起了旁邊的筆,簡單看了兩眼厚厚的合同,很快在尾頁簽上了自己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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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淑”兩個大字簽上,她放下筆:“我知道。”

景家在商界算是傳統模範家庭。景老從自己父親那兒接下來景氏,其後只生了兩個兒子。兩個兒子一個繼承家業,另一個則是開創了景氏集團的一個媒體新領域。

大兒子就是景父。景父景母雖然是商業聯姻,但兩人事業心比較強,舉案投眉,互相之間沒有任何的緋聞八卦。下有一子一女,從小都極為優秀。景謙早早就進入景氏鍛煉,一畢業更是直接身居高位,為景氏分分鐘賺取無數錢。

景淑是只有優秀的名字在外,卻從來沒有出席過景氏的任何一個公開場合,至今為止只接觸過景氏的一個跨國項目,僅僅幹了文件翻譯的工作。

哪怕是熟悉景氏一點的商業人士,都沒能有幸看到一面景淑,連這位大小姐在哪家學校上學都不清楚。畢竟人都不在國內,誰能撞見她呢?

簽字結束,點的菜接一接二上來,每一份都是巨大的盤子,上面只擺放了兩口就能吃完的東西。

前湯黃澄澄暖了眼也暖了胃。

景淑将做成櫻桃狀的鵝肝放入嘴中。入口即化,帶着一點點腥甜的柔軟味道确實對得起這個價格,就是不太對得起她的饑腸辘辘。

一旦他們不說話,整個包廂就顯得有點安靜。

景父景母等主菜上後,很快吃完,看了看時間就起身決定先一步離開了。房間裏沒一會兒就剩下景謙和景淑兩兄妹。

長輩一走,很多話就好說很多。

景謙叫了一下服務員:“上兩碗陽春面。”

服務員笑容滿面應聲,出去下單。

景淑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輕微皺起了眉頭:“哥,我一直以來都讀的是貴族學校。現在忽然回到國內讀大學,會不太适應吧?”

景謙心頭一驚,立刻也拿起了杯子,很謹慎回答着自己妹妹的問題:“怎麽會?你是正兒八經通過了國內高考的。和別的學生一樣千軍萬馬過獨木橋。怎麽可能不适應?”

景淑想了想。

她現在回到國內,确實覺得大家生活條件都變得極好,日常便利度遠超過國外。但財不外露,低調是福,還是不能太過張揚。

“我覺得。”景淑斟酌了一下,“我覺得我得融入大衆,就不能表現得太有錢。我上網查過了,現在還有貧困線這種說法,學校還有助學金,說明學生和我以前上的學校不一樣,貧富差距大。”

景謙:“?”

景淑越想越覺得很有道理,掃了眼桌上的紅酒:“羅曼尼·康帝就不應該出現在桌面上。國內大學學費才六千,這酒可以交多少次學費!而且中式餐廳喝什麽紅酒?”

說着竟然是嫌棄了起來。

羅曼尼·康帝酒園坐落在勃艮第,和拉菲齊名,是一座僅僅憑借自己,就能夠将整個勃艮第提升到可以與擁有無數著名酒園的波爾多相媲美的酒園。這家酒園被稱為天下第一酒園,其中羅曼尼·康帝這瓶代表酒更是有“百萬富翁的酒,但億萬富翁才能消費得起的酒”這種說法。

一瓶羅曼尼·康帝的價格零售的價格大約在十五到三十萬之間,但想要拿到一瓶羅曼尼·康帝,得在康帝酒園買一定數量其他園區的酒才行。

一年總共才幾千瓶的酒,沒想到因為比學費貴太多而慘遭嫌棄。

景謙深深呼出一口氣,覺得自己妹妹想法不太對。他握着酒杯表示:“學費六千是因為國家補貼。而且這酒是拍賣拍下來的,一箱就一百多萬,不貴。你從小習慣了,沒必要突然換一種生活方式。”

景淑皺眉:“不合群就會被排擠,被排擠就會……”

景謙作為一個見過大風大浪的人,碰上過無數習慣古怪,性情刁鑽的商業夥伴,聽到這裏靈光一現:“啊,說起來,上次我聽孟家的說,他們家女兒孟溪楚和你考在同一個學校。她在國內待得久,絕對很了解正常人生活水平。”

景淑疑惑:“孟家孟溪楚?”

景謙應了一聲:“對,是做太陽能熱水器的孟家。你們趁着開學前認識一下,開學可以一起去學校。”

景淑思考了一下,答應了:“好。”

景謙細看了兩眼景淑,發現景淑聽進去了自己的第一條建議,內心輕微松了口氣。

“但是孟溪楚對裝窮有經驗嗎?”景淑拿出了手機,“要不我還是多查查網上的那種資料?開學要開什麽車去學校?”

景謙剛放下一些的心髒再次提起。

這是對裝窮有何等的執念?他每個月給景淑一百萬的額度零花錢,難道是為了讓自己妹妹過苦日子的嗎?一百萬能幹點什麽?幾個包包幾套衣服就沒了。物價飛漲,他都打算提額了,結果現在景淑還要裝窮!

景謙掏出了自己手機,臉上不動聲色:“這樣,上回經濟論壇,我們市內的小輩拉了個小群,就十來個人那種。我問問他們裝窮的話,開什麽車?”

景淑自己的小姐妹都是開銷巨大的,買輛車還都喜歡買那種五顏六色預定要幾個月的車子。

國內不少有錢人都喜歡搞低調,風俗不一樣的。

她重重點頭:“好。”

景謙将手機放在他和景淑之間,輸入了一句:我妹要上大學了。她覺得要低調點,最好裝窮一點,這樣能更好融入別人。你們覺得開什麽車上學比較合适?

景淑在邊上補充:“越窮越好。”

景謙輸入的手微微一顫,但還是輸入了:越窮越好。

消息一發出,群裏飛快就有人冒了出來。

【走開你們這些該死的金錢】:寶馬啊,窮人不都是開寶馬的嗎?

【手表又雙叒放不下了】:一百多萬那種确實差不多了。

【你們買地嗎】:奔馳也行吧,勉勉強強。

景謙熟悉物價,熟悉市場,看到衆人的答案,心頭一松,唇角一勾,略帶愉悅轉述給景淑:“你看,他們給你選好了車牌。我明天就讓張伯去帶你買。顏色就……”

景淑:“白色吧,普普通通一點。低調一點。”

景謙心滿意足:“好~”

H市的另一頭,蕭奕舟将微長的頭發往腦後一順,坐在空曠新房子裏內心惆悵。他掃視了一遍自己的新房,身子微微後仰:“老頭子可真的是狠。為了讓我學會做一個普通人,竟然說把我趕出來就趕了出來。”

老頭子是個狠人。年輕時覺得哪個學校都不配自己的天才兒子,于是專門找老師一對一給他上課。轉頭他剛成年,又說他現在脫離社會,根本不像個普通人,需要去打磨打磨。

不打磨成功就別想回家門。

他幽幽嘆了一口沉重的氣,打開了手機,看到前段時間陪着老頭子去經濟論壇,被強加的群裏的“裝窮”策略,心頭一震。

對啊。

要當普通人的第一點,不就是要裝窮麽?

明天就去買寶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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