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你們……”亞修幾乎失去了言語,他所知的任何詛咒都不足以形容眼前的一切。

“獵人,你別怕,”梅拉說,“我們暫時不會那樣對你的,因為你是禮物。”

亞修沒有接話,只是盯着她。

梅拉問:“你就不好奇接下來會發生什麽嗎?”

“不好奇,”亞修說,“我更好奇你為什麽要這麽做……梅拉·巴姆?”

面前的狼人故意伸手按壓亞修身上的傷口,亞修忍着劇痛,一聲都沒吭。她有點失望地嘆口氣:“我确實叫梅拉……至少人類名字是這個,但我不姓巴姆。巴姆是我的仇敵。”

“可你和阿瑟·巴姆結婚了。

“獵人,你聽他講過那件事嗎?”梅拉指指身後血肉模糊的人,“這次他找獵人時,是怎麽和你們說的?我猜,他說他以前招惹過狼人,現在被仇敵盯上了?”

“不然呢?難道不是這樣?”

“他以前确實招惹過狼人。”梅拉說着的時候,一男一女又開始慢慢切割老巴姆的血肉,“那是一對母女,她們有沒有殺過人,一直只食用禽畜內髒,而且還擁有合法的人類證件……那對母女得到過人類的幫助,所以很信任人類,甚至,母親還和一位住在郊外的農場主人墜入了愛河。那個男人年齡有點大,不過人挺風趣,對小女孩也很好,母親思前想後,覺得不能隐瞞自己是個怪物的事實……要麽讓愛人接受自己,要麽說出真相後就離開農場。于是她對愛人坦白了,還當着他的面變身,結果……那個男人尖叫着跑了出去。”

老巴姆的身體已經一動不動了,不知是昏了過去還是已經流血至死,他身邊的男女狼人現在倒是安靜了很多,嚴肅地聽着梅拉講述往昔。

她繼續說:“看到那一幕的并不僅僅是她的愛人,還有另一個人……一個在農場工作的大學生。你一定知道這是誰,就是我們的巴姆先生。他膽子倒是大,當時不言不語的,之後卻把這事告訴了很多人,附近鎮裏的人、他的同學、導師……凡是能聽他說的人,估計都聽他說過了。大多數人當然一笑置之,但偏偏這事情就傳到了像你們這樣的人耳朵裏……你們自稱游騎兵獵人,對吧?

“獵人們先偷偷接觸了巴姆先生,問他關于狼人女性的事情。我不知道他是怎麽形容描述那對母女的,總之,獵人們聽了之後,覺得必須殺死她們。然後我們的巴姆先生依舊沒有閑下來,他去見那位農場主,把從獵人那裏聽來的狼人小知識講給他聽,兩個人商量之下,決定幫助獵人。

“農場主之前吓得要命,卻又回來見了女狼人。他只是說:這太瘋狂了,我必須冷靜下來好好想想。他說自己并不想拒絕她,甚至說為她準備了一個驚喜,讓她跟着過來……之後的事,你大概也猜到了吧。她和女兒被帶到了獵人們面前,任憑她如何哀求、如何解釋,獵人也不會聽狼人的,他們更相信那兩位同胞。

“當他們殺死母親時,其中幾個獵人似乎也覺得有什麽地方出了錯,他們一定殺過狼人,知道狼人的能耐,可是眼前那女人太弱小了,很容易就被幹掉了,簡直像是毫無戰鬥經驗……多虧獵人的遲疑,趁這個機會,女兒逃走了,她幸運地躲過了獵人們的追擊,憑母親教給她的常識,一直安全地作為人類生活着……是的,她母親教給她的都是如何隐忍,如何自控,如何耐受饑渴,如何做一個人類。”

“梅拉,可最後你還是殺人了。”亞修說。

Advertisement

梅拉輕蔑地一笑:“我殺的第一個人,是當年母親的戀人。然後是他的家人,再之後就是阿瑟·巴姆——我所謂的丈夫。接着是老巴姆的妻子和女兒,”她回頭看看,“最後就是他本人。不過,殺不殺他已經無所謂了,我的新同伴們玩得開心就好。”

“我不明白,你花了這麽長的時間來到巴姆家,甚至還和阿瑟·巴姆結婚……”

“對啊。”

“從前你随時可以動手殺了巴姆一家,為什麽不早動手?你甚至還生下了帶有他們血統的孩子。”

梅拉說:“人們憎惡怪物,我就讓他們的子嗣成為怪物。他會失去心愛的孫輩,再失去每個親人……我知道,你覺得我很病态對嗎?沒關系,我不需要你的理解,你們獵人永遠也不會理解的。”

“說到你女兒,”亞修問,“你沒殺她,只是帶走了她,對嗎?”

“是的。但我也不打算撫養她。我把她獻給了新的狼群,狼群願意接受新生兒,哪怕是混血。那裏有別人會撫養她。”

亞修舒一口氣:“說到這,我就懂了。你也打算加入那個新狼群,對吧?”

“是的。你還挺聰明。”

“那邊的兩位,就是你的‘面試官’?”

男性狼人笑起來:“獵人,你以前殺過不少狼人吧?看來你非常了解我們的生活方式。”

狼群喜歡任何出身的新生兒,卻不輕易接受成年外人。如果有誰想要加入,就必須向首領證明自己,首領會親自立下考驗條件,然後派人監督新人完成考驗。考驗內容可能無害,也可能是殘忍的,具體如何要看這個狼群的習俗了。

“而我……就是你的考試題目。”亞修看着梅拉。

梅拉點頭:“我得活捉一個獵人獻給頭狼。等他趕來,吃下你的心髒,我就會被接受,成為他的家人。”

亞修撇撇嘴:“說得像有多感人似的。”

梅拉回到兩名同伴身邊,踢了一腳老巴姆——的屍體,他不再出聲,已經被活活折磨致死了。梅拉向亞修,嗤笑着:“你想表達什麽?用道德和善惡觀說教我?別費口舌了。在做事之前,我很明白自己想要什麽、要付出什麽,我知道這很瘋狂,我甘之如饴。”

“別誤會,我沒想理解你,也沒想教育你,”亞修說,“我只是想和你們聊聊。彼此溝通一下想法,能不能達成共識……并不重要。”

“你的愛好還挺奇特的。”

“當然,如果不這樣……”亞修的話剛說到一半,黑狗突然對樹林深處狂吠起來。三個狼人也察覺到了什麽,他們繃緊身體,警戒地四下觀望,空氣中危險的氣息似乎近在眼前,卻又轉瞬即逝。

黑狗叫了一會兒,聲音漸漸弱下去。梅拉喊了它一聲,但卻沒有帶給它任何安慰,它夾着尾巴退進灌木裏,小聲嗚咽着。

男性狼人渾身一顫,好像看到了什麽極為恐怖的東西:“你們感覺到了嗎……那是……”

“克瑞格?”女性狼人不安地走來走去,“那是……克瑞格的味道?”

梅拉用切割過老巴姆的刀抵住亞修的脖子:“你幹了什麽!那是什麽?”

“夫人,你想審問我,也得給個明确的問題吧?”

“你剛才說了一半的……是什麽?”她緊張得有點發抖,如果此時她是巨狼形态,也許尾巴上的毛都會豎起來,“你耍了什麽花招?!”

亞修看着樹林深處:“哦。剛才我是想說,如果不和你們聊聊,我又該怎麽度過他趕來之前的時光呢?”

“誰?”

“克瑞格啊,沒猜錯的話,這是你那位狼群首領的名字?”從梅拉的表情看,亞修知道自己猜對了,“他不是要趕過來見你嗎。他肯定已經來了……只可惜,沒能活着來。”

篝火邊有太強烈的血腥味,以至于狼人們沒能第一時間發現另一種味道……直到對方靠近,連犬類都嗅到了危險,狼人們才跟着一起察覺到。

現在最強烈的味道……是來自同族的血,除此外,還有一絲死亡之物的獨特幽暗氣息。

梅拉回過頭去,那對男女狼人正向着樹林發出嘶吼,後背隆起、肌肉抽動、開始變化形體。梅拉和他們一樣有着利于夜視的狼人眼睛,她看到樹林中有個人影走了過來,步伐規律、不快不慢、肩膀稍有偏斜,好像是提着什麽重物。

月光穿過樹隙,照亮切爾納的身形。

他臉上、衣服上沾滿了暗紅色,淺色頭發被粘稠的血液弄得糾結在一起。他提着獵物的脖子,指甲深嵌入其皮肉——那是一只棕色皮毛的直立巨狼,只有上半身。

篝火旁的三個狼人咆哮起來,那聲音與其說是怒吼,更接近于慘叫。兩頭陌生狼人沖向切爾納之後,梅拉也進行了狼化,但動作有些遲疑,亞修遠遠看着她,有點想笑,大概她從小到大只屠殺過人類,連普通血族都沒見過,更別說面對專為殺戮而存在的血秘偶。

切爾納扔下半截屍體,反手持着匕首,身形消失在黑暗裏,又閃現在男性狼人面前。亞修雖然身為獵人,但畢竟只是人類,他的眼睛幾乎無法捕捉到切爾納的每個動作。這場戰鬥他幫不上忙,就專注于掙脫繩子。

右臂肘部似乎脫臼了,用不上力,只要一動就更是疼得要命,亞修不得不停下來休息一會,剛一擡眼,卻對上了一雙被火光映亮的眼睛——是那只黑狗,它趴在草叢裏,露出半個腦袋,看起來十分緊張,但沒有任何行動。

犬科動物有服從本性,狼人想要訓練一只狗會非常容易。恐怕老巴姆家這只狗的真正的主人一直都是梅拉,沒有命令時,它是這家人的好朋友,只要梅拉一聲令下,它就會變成仆役和武器。

現在它當然想去幫梅拉,但那邊有切爾納在,它不敢靠近。血族能使動物産生天然的畏懼,就算是訓練有素的軍犬也難免在感覺到血族靠近時發抖,更別提只是一只拉布拉多。

亞修對狗不算很了解,他只聽說拉布拉多犬是一種非常溫柔友善的狗,即使有人故意将它訓練得對外人有敵意,它之前也不該表現出那麽誇張的殺戮欲望……"

稍一走神,草叢裏的狗突然不見了!亞修四下觀望,手上的繩子已經松得差不多了,還差腿上的……突然一陣寒光從側後方呼嘯而來,他來不及看清那是什麽,立刻憑本能向前跌去。

帶着一身傷摔在地上的滋味非常不好受,幸好這讓腿上的繩子也松動了不少。看向襲擊者時,亞修驚訝得低聲罵了一句髒話。

一個赤身裸體的黑發少女站在樹旁,滿臉的驚慌和委屈,就像她才是受害者似的。她拿着剛才狼人用過的小刀,一擊揮空後,刀刃卡進了樹皮裏,她用力拔出刀,向前走了幾步,打算繼續攻擊亞修。

“克蕾亞。”她歪了歪頭。

“克蕾亞……?”亞修翻滾着躲遠,麻利地除去了腳上的繩子,難以置信地看着她。

“我,”少女說話的語調有點奇怪,“克蕾亞,她,叫我。”

獵人嘆口氣:“天哪,一只支系犬!之前我怎麽沒想到……”

支系犬是一種能變化為人形的狗,經常被誤認為狼人,其實它們與狼人有着天壤之別。最根本的不同就是,狼人是人類的變種,是能變化為巨狼的人;而支系犬的本質是狗,它們擁有在夜晚變成人型的能力。

支系犬的壽命比普通犬類要長,智力也更高一些,它們能受訓學會些人類語言,但思維和習性卻仍然更接近于普通的狗。正因為如此,亞修很快就認出了這個少女……她的樣子太像那只黑狗了,從眼神到歪頭的樣子,完全一模一樣。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