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亞修給艾爾莎打了個電話,告訴她戒指已取到。艾爾莎最近在忙着協助一位老驅魔師,而且身體不便出門,大概來不及先去找亞修見面取戒指。戒指就戴在亞修手上,沒有什麽不妥,得知羅素也檢查過了戒指,艾爾莎就更放心了。
“你先幫我保管它吧,”艾爾莎這樣告訴亞修,“別想得太沉重,你知道的……我和他們沒有那麽深的感情。”她所說的“他們”,指的正是包括賽哈依在內的幾個子女。
于是亞修就先戴着戒指,去調查羅素委托的事情。福利院位置偏遠,需要開上好幾個小時的車,亞修看着地圖,發現其實坐軌道交通會更方便些,不過他得帶着武器和切爾納,大概永遠別想走鐵路了。
現在是黃昏,導航顯示目的地已經很近,再行駛不到半小時也許就能到。
“你……”亞修看着反光鏡,後座上的切爾納全身裹在毯子裏,橫躺在座椅上,現在他能動,聽起來似乎是在吸血袋。
切爾納把毯子扒出一道縫,只露出眼睛向外看。
亞修本來想說:既然你能動也能說話,就別一直保持屍體的樣子……可話到嘴邊他又不想說了,叫切爾納說話?說什麽?亞修自己也找不到什麽話題,開車時他連收音機都不願意聽。
切爾納緩緩起身。感覺到夕陽的光線已經不強烈了,他就從毯子裏鑽了出來。亞修又從後視鏡裏看他,發現他直直盯着自己的腦袋,似乎是在等待那個“你”字的下文。
“你想說什麽?”亞修問。
切爾納微皺了一下眉:“不想說什麽。我在等你的命令。”
“現在沒有那麽多命令給你。你……有什麽需要嗎?”
“沒有。”血秘偶低下了頭。
兩人又回到了令人壓抑的沉默中。亞修只好把現在想成從前獨自趕路的時候,那時車裏也是一片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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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利院的大門外還有一道鐵藝門,旁邊立着指示木牌,上面的花寫體文字已經斑駁難辨。鐵藝門上落着新鎖,以防止有人跑到廢棄建築裏做非法的事。令人吃驚的是,鐵門下面竟然擺着不少花束,有的早已幹枯破敗,連彩色包裝紙都已經褪色,也有的半開半謝,大概是幾天前才被留在這的。
三十多年過去了,附近城鎮的居民還記得那場慘案。他們并不知道獵人、吸血鬼之類的東西,只知道這裏曾有幾十個無辜的生命遭到屠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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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這裏四下無人,亞修可以不用吉他包來掩飾武器了。他拿上一把大型轉輪槍,準備了普通子彈和銀彈。兩種子彈的尖端都有十字形切口,常有人以為這是為了驅魔效果,其實不然,這并非信仰之力,單純是為了加大子彈的翻攪破壞力。畢竟有不少怪物很難被普通洞穿傷阻止。
在亞修整理武器時,切爾納一直站在鐵藝門前盯着福利院,直到亞修用一把小自動手槍碰了碰他。"
“你會用槍吧?”
“不會。”切爾納回過頭。
“你不會?”
切爾納看了看亞修身上帶的東西,有些為難地皺眉:“我以前殺過人,也殺過很多人類之外的東西,對我來說,刀具比槍好用。而且,好像得到槍很難?”
“算是吧。”這些裝備并不是亞修一個人搞到的,每一件都少不了其他獵人朋友的幫助,“但那兩個巫師有槍,還對我們開火了,你卻不會開槍?”
“那他們的射擊技巧好嗎?”
亞修嘆口氣。确實,巫師的槍法不怎麽樣,如果不是有抑制術力場,讓他們難以施法,估計他們也不會選擇開槍反擊。
現在亞修明白切爾納的意思了,血秘偶不太會用槍,歸根結底是因為……根本沒人能訓練他這方面的技巧。
“你拿着,也許用得上,”亞修還是把槍給了切爾納,“将來有機會時,我可以教你。”
說完,亞修走向鐵藝門,去研究那個拴着粗鐵鏈的新鎖,而切爾納卻微微睜大紅眼睛,有些訝異地盯着他的背影。
鎖不太容易弄開,亞修打算放棄,改為直接攀上鐵門翻進去,他回頭剛想說什麽,卻看到切爾納還站在原地,雙手捧着槍,一臉小心翼翼的樣子,就像捧的是只小兔子一樣。
亞修有點無法直視切爾納這幅神情……他轉回頭,把武器先塞進門內,比了個手勢:“我們直接進去。”
話音剛落,切爾納無聲地欺近他身邊,像只被風吹起的葉子一樣躍上高處,避過尖刺,輕盈無聲地落地。
亞修看了看門上的鐵藝花樣,找了條最适合的路徑攀上去、跳下來。切爾納在他身邊輕聲輕嘆了一聲,他問怎麽了,切爾納看了看鐵門:“抱歉,剛才我應該直接抱着你翻過來的,這樣就不用你費力氣了。”
亞修嘴角隐約抽了一下:“不用,謝謝。”
“可是……”切爾納就跟在他身後,語氣并十分認真,并非說笑,“在我不能動的時候你會抱着我走,那麽我能動的時候,當然應該幫你……”
“不用,謝謝,”亞修重複了一次,“需要你做什麽的時候,我會說的。比如等一會兒進到建築內後,如果你看到可疑目标,先不要攻擊,得到我的指示再行動。”
“好的。不過,為什麽?”
“你指哪方面的為什麽?”
“為什麽……先不要攻擊?我能分辨出活人和不死生物,所以人類必然不是‘可疑目标’,而如果是不死生物……我們不是來處決它們的嗎?”
亞修說:“你應該聽到羅素的話了,有一位戰死的驅魔師可能出現過,我們不知道他是敵是友。”
切爾納沉默了一兩秒,像是詢問,又像是自言自語地說:“可他肯定已經不是人類了,是危險的生物,亵渎之物。這種情況下,不是應該直接處決嗎?”
亞修當然能聽出這句話裏的不對勁。切爾納跟在他身後,像過去一樣低着頭,面無表情。
“切爾納……”他們已經來到建築物正門前,亞修想了想,最終還是決定暫時不談這個,“你的行動時間有限,現在我們優先處理眼前的事。如果你有什麽疑問,我們改天好好談。”
“……好的。”
身後傳來切爾納輕柔的聲音。亞修推了一下門,門被反鎖着,他問切爾納:“進這種地方,不需要人邀請你吧?”
“不需要,大概這算是無主之地吧。我沒感覺到制約。”
“好。對了,你有哪種變形的能力?”
“什麽意思?”
“血族都有強弱不等的天生類法術能力,有些可以霧化,也有些能變成小鼠或蝙蝠,你是哪一類?”
切爾納走到門前:“兩種我都可以。”
“都可以?”亞修暗暗吃驚,據他所知,血族通常都只擁有一種天生能力,甚至,能化形的那類每個人只能變成固定的一種小動物,想換個樣子都做不到……而切爾納竟然能使用兩種能力?
“正常血族不是這樣的,我知道,”切爾納說,“但血秘偶就是這樣的。我的天生能力應該是化形,而霧化能力則是巫師用法術植入的。不過,也許巫師覺得血秘偶需要制約,所以我這方面的能力必須被主人要求才能啓用,我沒法自己啓動。你需要我做什麽?”
“我需要你先進去,從裏面打開門。門背後似乎是金屬栓鎖,沒法撬開。”
切爾納點點頭。接下來,他消散為一陣薄霧,從門的縫隙慢慢湧進建築內。血族的霧化是一種魔法能力,非常方便,連自身持有的物品都可以随着身體一起暫時霧化、再一起恢複原狀,大概唯一缺點就是他們霧化後的移動速度會非常緩慢。
幾秒後,室內傳來移動重物的聲音,看來不僅是門被反鎖了,門裏還被堆了不少東西。這裏果然不正常。
聽着切爾納挪動物品事的腳步聲,亞修腦子裏冒出個有些滑稽的念頭:切爾納能霧化,也能化形,那麽他能化形成什麽東西?
化形系的血族通常能變成小鼠、蝙蝠、蛇,甚至黑貓等等,而切爾納的淡金色頭發近乎銀白,膚色也非常蒼白,身為血秘偶,他的眼睛永遠保持血紅色……倒挺像小白鼠或者兔子的,當然這只是随便想想而已,血族化形後的樣子和其人類外貌毫無關聯。
很快,切爾納打開了門,亞修走進去後按亮了一枚小燈,将它像胸章一樣夾在夾克口袋上。抵住門的是一根巨大的橫栓,還有兩張沙發和衣櫃,櫃子裏堆滿了雜物,大概是用來壓重的。除此外,門內還堆放着各種床架、桌椅、大小櫥櫃……看來,有人把廢棄福利院裏遺留的大部分舊家具堆在了這裏,還有些用來頂住窗子—— 一層的窗戶內側都被釘了厚木板,還壓着高衣櫃。不管是誰做的,他大概近期才做完這些事,因為資料照片裏的一層窗戶還沒有被封上。
建築內靜悄悄的,沒有任何異常響動,如果這裏寄居着幽靈或其他什麽東西,恐怕它們已經注意到闖入者了,畢竟切爾納挪動雜物時發出了不小的噪音。
他們從一層東端開始搜索,查看完一側的所有房間後,再搜查另一側,返回大廳搜索另一端。一層的房間似乎曾屬于老年病患,屋裏有輪椅、拐杖,還有的房間擺着已經損壞的呼吸機,亞修不知道當年是否連不能自理的老人也被轉化了,他們的身體多半經受不住轉化時的痛苦……也許會有人勉強撐過去,然後他們就會被闖入的獵人砍掉腦袋。
二層屬于普通成年病患,中間的大廳是他們的活動室,有棋牌案、足球桌游、報刊架和老式點唱機。土黃色的地毯被血液染黑,一些翻倒的家具上留着利爪留下的痕跡。西端的某些房間裏還留着些衣服甚至化妝品,東西顯然屬于成人,但牆壁上卻貼着童趣十足的蠟筆塗鴉,也許是他們的孩子送來的,或是他們的心智永遠停留于童年。
“亞修。”走過幾間屋子後,切爾納突然停住腳步。
“怎麽了?”
“這裏不對勁。”
“哪方面?”
切爾納半側過身,指向西端盡頭的牆壁:“從大廳走到盡頭最後一間房間,你的心跳大約是總共三百多下。我們現在折返,剛走到大約一半,搜索的速度沒有改變,但你的心跳已經到了四百多下。”
在極端安靜的環境下,血族可以清晰辨識附近人類的脈搏情況。亞修深呼吸了一下:“我沒覺得身上有什麽不對勁……”
“不,不是你,”切爾納說,“你的心跳一直是勻速的!”
說到這亞修明白了,切爾納是在用他的心跳聲計時。獵人手心冒出薄汗,視線從西端盡頭慢慢轉過來,望向大廳方向。
切爾納的眼睛能比亞修看得更遠,但如果僅靠視覺,連他也看不出走廊有任何問題,直到留意到步速與心跳聲,他才發現異常,“是走廊變長了……這裏的空間在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