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沒走出多遠,他們遇到了一只長有三個頭部、兩條鱷魚尾巴的人形生物,解決掉它之後,又大概走了五分鐘,走廊左手邊終于出現了一道門,門另一邊是螺旋上下的樓梯,每隔兩三層才只有一盞昏黃的小燈,這根本不像福利院的結構,倒像燈塔內部。

在螺旋樓梯上,亞修和切爾納又陸續遭遇了三四只怪物,到現在為止,他們遇到的東西個個都是形态詭異的嵌合體,甚至沒有兩個是相似的。

最麻煩的要屬一只有翅膀的生物,它有巨鷹的翅膀和鳥類龍骨突,沒有腳,有四只人手,長着一張布滿皺紋的老人面孔。它沖向亞修,把亞修推下樓梯,切爾納則從上方跳下來,用剛換上的軍刺釘進了它的腦袋。

和前面的幾個怪物一樣,它也憑空碎裂消失了。看到亞修坐在原地不動,切爾納向下走了幾級臺階,想看看他是不是受傷了。

“我沒事。”亞修回過頭,沒有站起來,有些困惑地看着下面的金屬樓梯,“切爾納,你剛才留意到了嗎?”

“什麽?”

“我并不是自己穩住身體的,”亞修說,“我被那玩意撞倒了,沒站穩腳步,我本來應該滾下樓梯的,甚至我可能從扶手邊摔下去。但……我好像被什麽東西接住了?”

切爾納向下走了幾步,伸伸手,并沒碰到任何隐形壁障之類的東西。亞修嘆口氣站起來,一時不能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他們繼續向上走,視野內出現了一塊平臺,平臺一側有打開的安全門和橫向通道。兩人剛走上平臺,螺旋樓梯更高處傳來一聲嘶吼,緊跟着是重物撞擊金屬欄杆的聲音,還有急促的腳步聲。

切爾納擡起頭,低低驚呼了一聲。幾秒內,物體墜落得更近,亞修也看到了那個東西,那是個像蜈蚣般的生物,身體兩端各有一個人類頭顱,兩個頭顱都在尖叫,中段每節身體都是人類軀幹的一部分,每部分下方都長着腳,腳上布滿帶吸盤的觸須。

在怪物還未觸地前,亞修對它連開了幾槍,打爛了它的幾條腿和一端的頭。它顯然還沒死,重重摔在平臺上後,就立刻扭動着剩下的觸須支起了身體,朝亞修和切爾納蠕動過來。

切爾納向怪物迎了過去,他一手持軍刺,另一手拿着鍍銀匕首,看準了怪物咆哮着迎上來的頭部——突然,一聲尖銳的巨響打斷了他的動作,也阻止了怪物繼續移動,強光短瞬間爆裂開來,讓身為血族的切爾納不得不暫時閉上了眼。

再睜開眼時,他面前的怪物已經不動了,一柄被火焰纏繞的長槍豎直立在地上,牢牢釘住了怪物的頭。

随着怪物碎裂消失,火焰也逐漸熄滅,最終連長槍也不見了。有人從螺旋階梯更高處慢慢走了下來,腳步聲越來越近,最終,一個面目憔悴的金發青年出現在他們面前……正是照片中那位戰死的驅魔師。"

“你們是人類?”青年先開了口,又看了看切爾納,“不,你應該不是……”

亞修迎上去:“那麽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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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嚴格來說大概不能算人——是他們走進來後遇到的第一個能溝通的生物。他欠了欠身:“我曾經是人類,現在已經不是了。如果沒猜錯,你們應該不是無意間走進來的,而是來調查……那些吸血鬼的?”

“算是吧,”亞修說,“我是游騎兵獵人。”

金發青年稍稍靠近了一步:“不知道你們會不會相信,我生前曾經是個驅魔師。”

“我們知道。他們叫你伊萊亞,你是在三十多年前那次行動中戰死的。”

伊萊亞神色恍惚了一會兒,說:“竟然才過去三十多年,我還以為更久呢。”

“恕我冒昧,”亞修說,“請問,你是……”

驅魔師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問:“我知道你們的疑惑。你覺得我是什麽呢?”

“起初我猜過你是半實體幽靈,或者還魂屍,甚至血族。但看起來都不是。剛才那是你的法術……”

伊萊亞點頭:“嗯。是個古魔法,是我生前就可以使用的。如果能用神聖系咒語來施展,它會更強大,對邪惡生物而言更致命,而我剛才用的是光明系咒語版本的,殺傷力已經小很多了,否則……”他望向切爾納,“否則在那麽近的距離,這位也會被命中時強光燒傷。”

不知什麽時候,切爾納已經從亞修身前的位置慢慢回到了他身後幾步遠。亞修回頭看了他一眼,轉向伊萊亞:“不是你不願用神聖力量,而是你根本不能用?”

“是的,”驅魔師說,“我不再是活物,已經無法使用神聖系咒語了。即使我念出那些發音,也不會有任何效果。”

“但你卻仍可以使用光明系咒語?按說這也不太對。雖然我不懂施法,但讀過相關書籍,有心智的不死生物雖然可以像生前一樣施法,但它們永遠無法施展神聖或光明屬性的法術。”

伊萊亞苦笑:“對,是這樣的。問題是——我并不是‘不死生物’,我不是亡靈。我和你們看到的怪物是一樣的東西。它們也不是亡靈,而是一種……在外面的世界大概根本不存在的東西。”

“這麽問也許很冒昧,”亞修說,“但我希望你能直接給我答案……這裏的生物是什麽?”

“它們……不,我們是‘嵌合熔煉法陣’的造物,”伊萊亞回答,“你們應該沒聽過這個詞,它是個可以自行運算的法陣,有點像超級計算機——将數據內容整合,快速排列組合運算出各種可能性……你們知道什麽是計算機吧?”

亞修很想講一下現在計算機這東西有多普及,不過他覺得應該對死者保有點敬意,就沒有多說。

“我知道什麽是計算機,但我不會用。”切爾納說。

伊萊亞點點頭:“這不重要,大多數人都不會用。我只是用它舉例。”

不,其實現在大多數人都會用……亞修暗暗腹诽着。

驅魔師繼續講解:“當年福利院被一夥吸血鬼控制着,獵人們都以為怪物們把這裏當食堂,其實不止,他們之中有血法師,他還把這裏當實驗室。他從古書裏學到了‘嵌合熔煉法陣’,把法陣留在了福利院的地下室,但他一直沒能成功啓動它,甚至他可能都不知道這玩意的精确效果……沒過多久,我們……獵人們來了,這些吸血鬼做了件很邪惡的事。”

“有人告訴過我了,”亞修說,“關于被轉化的病人,和事情的最後結局,我都知道。”

伊萊亞低下頭:“很不幸的是,在行動時沒人發現這個已啓動的法陣。獵人們離開了,而我戰死了……我清醒地看他們草草收拾現場,在警察趕來之前撤離。”

“清醒着?”

“是的。作為驅魔師,我生前給自己下過一個禁锢咒。效果是……當我死的時候,當我的靈魂和身體一起失去活性,那時我的靈魂将不能被抽出肉體,肉體也不可被任何其他靈魂占據。這是為防止自己的屍體被人利用。即使有這個禁锢咒在,我死了也應該就是死了,而不是身體失活,而意識卻還醒着。”

“所以說,這是因為法陣?”亞修問。

“是的。我們仍然存在,但我們消失了……這話可能有點奇怪,總之我們這些死者突然就不見了……當時我清醒着,眼睜睜看着那些走來走去的警探從我眼前消失,後來我才意識到,不是警探消失了,是身為屍體的我們從他們眼裏消失了!天知道最終這件事是怎麽收場的,那些人一定吓得不輕,寫報告也沒少費心。”

确實如此。亞修之前并不知道屍體憑空消失的部分,但看向這福利院被徹底廢棄的模樣,也能想象到當年事情的收尾一定非常詭異。

伊萊亞繼續說:“突然有一天,我能動了,甚至身上腐爛了的部分竟然恢複如初,與此同時,其他死者也都活了過來。我的身體變回了死前的狀況,他們也都變回了死前那個發瘋的狀态,而且他們開始繼續瘋狂攻擊任何見到的活物……不同的是,他們不再吸血了。

“起初我想跑,但又覺得不行,我應該弄清楚這裏發生了什麽。沒過多久,我目睹了兩個‘人’的戰鬥,其中一方被幹掉後,不是直接死亡,而是碎裂消失……就像你們見到的一樣。

“每當有生物‘死去’,它就會暫時消失。之後它還會再出現,再出現時它會成另一種東西,身上會融合其他死者的特征,甚至融合一些這裏沒有的生物的特征。每當嵌合體再死亡後,就會重複這個過程……想必你們也見到了不少惡心的家夥,它們都已經被排列組合過無數次了,肯定會越來越匪夷所思。”

“你為什麽沒有變?”亞修問。

“當然是因為,在蘇醒後我連一次也沒‘死’過,”伊萊亞說,“這裏的其他生物都是在生前就失去理智的,而我不是。只要我保護好自己,不被殺死,我就不會變成惡心的嵌合體。當然,我也不再是人類,我好像是一種全新的東西。”

“你沒有試過離開?”

“我不能離開。因為這裏是個罪案現場,所以總會陸續有普通人進來!他們被殺死在這裏,然後被法陣接納,和現有的怪物排列組合出新的怪物……所以我留下了,我花了點時間,做了幻術壁壘。”

亞修有點吃驚:“我們遇到的空間自行改變的現象,是你的法術?”

“是的。我能做到迷惑它們,卻沒有法術能真正封閉這裏。最初我做了一塊和福利院案發現場差不多大的幻術空間,用來迷惑闖入者,把他們的行蹤限定在一小塊區域,不讓他們走到深處,看到效果不錯,我就把迷宮越做越大,阻止外面的人走進來,也阻止裏面的東西走出去。如果那些怪物跑出去,你們能想象會是什麽場面嗎?”

伊萊亞的目光在亞修和切爾納身上來回:“你們一定要當心,千萬不要死在這裏。尤其是你,”最終他盯着切爾納,“你是血族……不,你不僅是血族……”

切爾納一怔,緊接着驅魔師說:“你的眼睛永遠保持在獵殺狀态……你是個血秘偶?”

切爾納點點頭,本來他還有些懼怕驅魔師,不敢與其對視,現在他卻把目光牢牢釘在伊萊亞身上。亞修替他問:“你很熟悉血秘偶嗎?”

“很熟悉,”伊萊亞接下來的話讓他們都吃了一驚,“生前,我和血秘偶相處過。我和獵人們抓住過一夥奧術秘盟的巫師,繳獲了三個血秘偶。”

“三個?”亞修想不到,還有別人和自己有如此類似的經歷。

“奧術秘盟經常培育血秘偶以及寂靜魔像,用來協助做實驗、當打手、當護衛。”

“那……他們怎麽樣了?”在亞修身後幾步遠的切爾納終于出聲了。

驅魔師嘆口氣:“在後來的一些戰鬥中,逐個被損毀了。”

“被……損毀?”

“當然不是福利院這次,是更久之前的事情了。我們繳獲那三個血秘偶後,找人和他們建立了誓約,之後我們一直使用他們獵殺危險怪物,”伊萊亞看了亞修一眼,“就像你現在的情況一樣。”

“三個都因此戰死了?”亞修問。

“對。其實,最後一個沒有死在獵殺中,她報廢得太嚴重,身體上的缺損可怕到無法修複,還有點精神失常。所以我們把她銷毀了。”

驅魔師這句話剛說完,亞修聽到身後很輕的一聲悶響。他還以為是有什麽東西過來了,回頭一看,是切爾納不斷向後退,肩膀撞到了安全門金屬框。

伊萊亞向切爾納颔首:“我說的東西一定讓你很不舒服,但事實就是這樣的。我也許應該說得更含蓄些……”

切爾納輕聲說:“沒關系。你們做得對。與其永遠活在痛苦中,不如及時解脫。”

每次切爾納做出這種微低着頭、面無表情、目光黯淡無光的樣子,亞修都會覺得一陣憋悶。他也說不清為什麽,就像自己真的關心血秘偶的情緒變化似的……他總認為不該這樣,畢竟切爾納只是他從敵人手裏得到的一把武器,何況這把武器還殺過他的家人……可現在他卻很想走過去,給切爾納一個輕輕的擁抱,就像安慰朋友那樣。

他當然沒有這樣做,只是督促伊萊亞改變話題:“我們不該總是站着說話,這是在耽誤時間。你有什麽辦法破壞那個法陣嗎?讓死了的東西都不能再複活。”

“法陣可以被破壞,”伊萊亞說,“我也知道法陣的位置,知道走哪條路能以最快速度穿過迷宮找到它。但是有個問題,人必須進入法陣內部深處才能結束它,可是,生物在法陣內部無法呼吸,而且法陣內部很大,靠屏息是不行的,畢竟這東西是血族施法者搞的,他們自己并不需要呼吸。”他轉向切爾納,“所以只有你能去做這件事。”

“我不懂施法,應該怎麽做?”切爾納說。

伊萊亞轉身向平臺上的安全門內走去:“先跟我來吧,我們邊走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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