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切爾納是傍晚離開的，按照六小時計算下來，再過十幾分鐘左右他應該就不能動了。亞修想去外面找找，但又怕離開屋子後切爾納突然回來。
為什麽血秘偶和主人沒有“共享位置”功能？就像導航或者社交軟件那樣……亞修看着手腕上的皮繩胡亂琢磨着，如果有這功能，血秘偶就可以在主人需要時直接趕過來，主人也可以在血秘偶不能動時去接他……
更令人擔憂的是，奈森的手機一直無人接聽，幾個認識他的人也不知道他在哪。游騎兵獵人不接電話倒是很正常，因為他們作息不定，還經常要面對各種的麻煩，所以獵人之間有個不成文的約定：當确信自己無法接聽或不想接聽手機時，就應該幹脆關機，而不是把它開着卻不理睬。獵人的關機時間通常不會超過兩小時，超過這個時間就反而意味着機主有危險。如果手機總是無人接聽，情況往往更加不妙。
打第一個電話時，亞修姑且認為是他們陷入了苦戰。奈森說這次涉及私人事務，所以亞修猜測敵人多半和他認識，而且對付起來尤為棘手。過了一會兒，他又不這樣想了，切爾納可以一個人幹掉十一個人間種惡魔，不管奈森的敵人是誰、是什麽東西，他或它總不會比十一個人間種惡魔或者三個狼人還難對付吧？如果敵人真的危險至極，奈森應該能判斷它不再算是“私事”，那樣他就不會只是來借個血秘偶當幫手了。
那麽……到底會是出了什麽事？
憂慮在心中漸漸放大，亞修開始不由自主地往最可怕的地方想。比起奈森的敵人究竟做了什麽，他更擔心是切爾納做了什麽不可挽回的事。
在屋內空等讓人愈發焦躁。當亞修終于決定開着車庫的紅色小甲殼蟲出去找找時，護理員索菲突然打來了電話。
她撥通的當然是艾爾莎的手機，聽到亞修的聲音時，她激動得大喊大叫，聲嘶力竭地說了一大串話。
“你冷靜點，”亞修主要是希望她小聲點，“慢點說，你剛才說的話我沒聽懂。”索菲不是本地人，她高聲快速講話時連艾爾莎都聽不懂。
“布雷恩，你快來！他要找你！他要找的就是你，正好是你接了電話！太好了！本來我還在休假呢，剛才我突然想起艾爾莎常用的一個營養片在我提包裏……”
她說得實在颠三倒四，亞修只好一句句問：“你在哪裏？”
“別墅區向東三個路口外，你記得那家洗車中心嗎？我在洗車中心的後門。這條路一個人都沒有……”
“你剛才說，是誰要找我？”
“吸血鬼！”索菲跟了艾爾莎很久，她知道這世上有黑暗生物存在，但并沒親自面對過。
亞修抓起紅色小甲殼蟲的鑰匙沖出門：“是一個淺色頭發、紅眼睛的吸血鬼，對吧？”
“對！對！你認識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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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菲從沒真正見過切爾納。亞修剛俘獲切爾納那次，索菲和餐廳員工們一起等在房間外；在老驅魔師的房子裏，索菲也從沒去見地下室看過血秘偶。好在，她應該聽說過“血秘偶”這個詞，艾爾莎告訴過她。
“好的，你別怕，他就是艾爾莎提過的血秘偶，”亞修安撫了她一下，又問，“他沒有傷害你吧？”
“我覺得有！”護理員帶着哭腔，“他要我的血，我就給了他一點……”
“什麽？”
“剛才我很害怕啊！艾爾莎教過我，如果遇到什麽東西，最好配合他們……呃，你說什麽？”後面這幾句，她似乎是對身邊的人說的，“是的，他就快來了……”
亞修問：“你在和他說話嗎？”
“是的，他好像……我不知道，反正他不太好。”
切爾納向一個人類要求了血液，而且還看起來不太好？亞修有點不能想象電話那邊會是什麽情形。他已經發動了車子，索菲的位置距離這裏非常近，開車只需要幾分鐘：“我很快就到。你把手機給他。”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後，亞修終于聽到了切爾納的聲音：“亞修？”
“怎麽回事？”還有一個路口就要到了，很快就能親眼看到切爾納，但亞修還是忍不住想先問問。
“不是我，”切爾納似乎很虛弱，而且答非所問，“不是我……奈森本來是想吓吓布羅娜，我以為會很容易，但我遇到了那些人！就是……”
這些話有點前言不搭後語，亞修一時也做不出判斷。“我馬上就到。”他在路邊停下車，向通往洗車場後門的小巷走去。
“不是我，請相信我……”突然，電話裏傳來咔噠一聲，切爾納不再說話。亞修走進了昏暗的小巷，已經看到了牆邊兩個模糊的人影，胖胖的索菲爬到另一個人身邊，小心翼翼地拿回手機。
“天哪，你來了！”回身看到亞修，索菲快步跑到他身邊，愁眉苦臉地捂着胸口。她看起來沒有受傷，也并不虛弱，亞修放心了不少。
在處理切爾納的問題前，亞修拉着索菲指指巷子另一邊：“索菲，聽我說，艾爾莎和我們遇到了一些事，是我們‘那個世界’的事……你懂的吧？最近你不要上班來了，等事情處理完，艾爾莎肯定會主動聯系你，在這之前你就先離開我們，明白嗎？”
索菲深呼吸了幾下：“我明白。呃……你們遇到的事很麻煩嗎？”
“很麻煩。好了，快走吧，最近也不要到那棟別墅附近了，更不要和別人提起艾爾莎。”
索菲點點頭。她雖然膽子不大，但畢竟跟了艾爾莎很久，對各類特殊情況的危險性有一定認識，所以亞修不用對她叮囑得太細。
看着護理員快步離開了小巷，亞修走向依靠在牆邊的血秘偶。剛才的電話說到一半時，切爾納不能動了。之前他重複說着“不是我”，這讓亞修有點迷茫。
靠近切爾納之後，亞修被他身上的傷勢吓了一跳。血秘偶的身上被不明利器刺出許多窄而深的傷口，傷口集中在肩膀、手臂、腰部、胯部和膝窩附近，幾乎每一處都釘穿了關節。亞修還沒見過任何一個血族被傷成這樣，更別提是戰鬥技巧那麽優秀的血秘偶了。
血族并非活物，身上沒有鮮紅色的血，切爾納的傷口裏不斷滲出黑血，已經把淺色的衣褲染成了黑色。就算行動時間還沒有用完，恐怕他也站不起來。奇怪的是，他身上沒有殘留任何兇器碎片，就像是有無數短匕形成暴雨落在他身上，之後又消失無蹤了。
“你不用害怕，”亞修說，“我明白你為什麽要她的血了，不需要你解釋。”他下意識地抱住了切爾納，因為當同伴重傷失血時，除止血外還需要讓他保持體溫，很快他意識到血秘偶并不需要保溫，就稍稍放開懷中的身體：“你怎麽傷得這麽重……你剛才是用牙咬的她嗎？”
切爾納沒法回答，但亞修能猜到應該是這樣。索菲的手臂和脖頸上都沒有傷口，只有血族獠牙能做到這點。
“你攝取的血液不夠。”亞修也在牆邊坐下，讓切爾納的背靠在自己胸前。他摸到切爾納腰間的匕首，把它拔出來，割向自己的左手小臂。
“別怕，又不是第一次。”看着切爾納更加驚慌的眼神，亞修微笑起來，連聲音也不自覺地柔和了很多，“我說過，我并不希望你死。”
他把手臂送到切爾納嘴邊。失去行動能力時，血秘偶的面部表情和進食都不怎麽受影響，盡管如此，切爾納的嘴唇還是張開得很慢，眼睛裏似乎飽含着委屈。
亞修想不通這眼神的含義。是愧疚嗎？現在他是被“主人”允許進食的，又不是在傷害無辜的人，有什麽可愧疚的？亞修希望将來有機會可以和切爾納談談，但又覺得他多半不會回答。
思考被傷口傳來陣陣刺痛打亂，然後這刺痛又被一陣微癢分散……有些幹燥的嘴唇貼緊亞修的皮膚，柔軟的舌頭接觸傷口邊緣，輕吮着還未凝固的鮮血……亞修注視着懷裏的血秘偶，後者低垂目光，紅眼睛中含着一種濕漉漉的恍惚。
等切爾納覺得夠了，就用舌頭推了推壓在嘴上的皮膚。他只攝取了能補充些基本體力的量，畢竟他的傷太重，不太可能馬上治好。
亞修用襯衫袖子簡單裹了一下割傷，抱起切爾納走向車子。切爾納盯着車子皺起眉，大概驚奇于亞修竟然開來了一輛可愛的紅色小甲殼蟲。
小車只有兩座，亞修只能把切爾納綁在副駕駛位上。這輛車沒有專為黑暗生物而設的遮光塗層，車裏也沒有大毯子，亞修必須立刻動身，不管何時才能和賽哈依彙合，他們起碼要在天亮前找到安全又既适合血族的地方休息。
開出幾條街後，亞修察覺到切爾納在輕微發抖。他順着切爾納的目光看去，那方向傳來了遙遠的爆裂聲，數條煙柱竄向夜空。
煙柱下方，大約正是老驅魔師的別墅所在的位置。煙裏閃着淡紫色的的光點，就像摻進去了寶石的碎末一樣，想必魔女們已經趕到了別墅，不知他們是想引起爆燃殺死裏面的人，還是因為發現了人去屋空而惱羞成怒。
亞修撥打了自己的手機，又是無人接聽。他只能姑且按照計劃中的路線出城，即使不能追上賽哈依，也希望能在路上發現些線索。
剛駛上七號公路，他就看到了兩輛翻倒在地的摩托車，旁邊的一段隔離護欄被撞得慘不忍睹……從痕跡的大小看，這可不是摩托車能撞出來的。亞修暗暗心疼了一下自己的SUV，同時慶幸現場沒有任何屍首或血跡。
向前又開了大約一公裏，路邊赫然倒着一輛大型貨運卡車。這次亞修看到了屍體，兩個駕駛員，一個半挂在車門邊，另一個被甩到道路對側。
亞修沒有停車查。他們已經完全不成人形了，根本沒有生還的可能。
再往前，情況就更加可怕……每隔一小段就有車子以奇怪的方式翻倒在路旁，車中乘客有的已經死亡，有的不知去向。從車身被損毀的方式看，這根本就不是交通事故，更像是遭到了未知力量的襲擊。
又開了一會兒，亞修終于看到了活人。對向車道有幾輛車停了下來，人們驚恐萬分地看着這邊，又不敢走近，還有人拿着手機，大概是在報警……這時亞修才意識到，所有事故車輛都在出城方向上。
然後，他看到了前方的東西。看清後，他緩緩減速，向外變道，盡量遠離它們。
幾具屍體七橫八豎地倒在那裏，有些被從中間斬斷，也有的被車子碾壓致死，還有些被撕成了碎片，殘肢和內髒散落成片。模樣最駭人的要屬一具女性屍體，她站立着，身體呈現出被高溫炙烤後的焦黑色，雙足像被溶解了一樣，和地面完全凝固成一體。
之所以亞修能看出她是女性，是因為她的面部竟然并未受損分毫。她有着蜜色肌膚，黑色卷發，雙眼驚恐地睜大，眼珠是罕見的琥珀色。
顯然這不是車禍，甚至不是兇殺……更像是惡魔在進行一場殘忍的娛樂或創作。
“那群魔女幹了什麽？”亞修默默繞開屍骸，加速駛離，“不……賽哈依到底幹了什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