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切爾納非常确信這個搭讪者是普通人類。如果他用力掙脫,人類當然阻攔不住他。或者他也可以當衆霧化,直接飄進角落小門裏,可這樣做又未免太引人注目。

“你很好奇嗎?”身邊的男人問,“你認識他?”

“不認識。”切爾納說。

那男人笑了起來:“親愛的,你知道我在問什麽嗎?你都沒問我‘他’是指誰,就回答不認識?”

切爾納皺皺眉:“無論你問的是誰,我都不認識,這裏沒有我認識的人。”

對方湊近,在他耳邊低語:“是這裏沒有你認識的人?還是……你想找的人目前不在這裏?”

切爾納快速瞟了一眼那道門,它已經關得嚴嚴實實,恐怕不能用霧化以外的手法混進去了。在他還沒想好如何回答時,男人又拽了拽他的手臂:“跟我來。”

“什麽?”

“我有事想告訴你,也許你會感興趣的,但我不能在這說。”

說完,他拉着切爾納向大廳外走去,“藍吻”裏有不同的娛樂項目,客人厭煩了噪音,去別處消遣也非常正常。

路過走廊的十字交彙處時,正好有兩個高大的保安走過。他們恭敬地等在一旁,讓客人先通過,男人小幅度地動了一下頭,那兩人的眼神随之一變……也許他們以為這小暗號很隐秘,但切爾納的血族眼睛十分敏銳,他能捕捉到微小的動作,感覺到兩個保安心跳頻率的變化。

切爾納并沒有表示出什麽,只是繼續跟着那男人。他們來到一條更安靜的走廊上,男人用房卡打開最盡頭的門,四下觀望了一下,才推着切爾納走進去。

切爾納挂着一臉茫然,身邊那男人問:“你對剛才看到的事情很感興趣?”

“算是吧。”切爾納說。

“這裏沒別人,現在你可以說說在找什麽了。就算剛才有人看到我們,也只會以為是我們要幹點‘私事’。”

切爾納當然不能說我要找個吸血鬼。“我在找人,”他說,“是……幫一個女性朋友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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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認識泰勒?”男人說出一個名字。切爾納根本不認識什麽泰勒,也沒有立刻回答,只是盯着對方,果然,男人嗤笑了一下,繼續說下去:“我想你應該和泰勒不算熟,不然你就不會編出‘幫女性朋友找他’的謊話了。他可沒什麽女性朋友,他根本就沒有朋友。”

看來他完全誤會了,他大概以為切爾納要找的是被拖進暗門的人。切爾納幹脆順着他的思路說下去:“原因并不重要,而且我只是來看看,我不會幹擾其他人。”

“不,親愛的,你已經幹擾到其他人了,”男人說,“你肯定不是一個人來的,在‘藍吻’裏面或者外面,你肯定還有同夥。你是格雷格派來的?還是警方線人?反正你看起來不像是警官……”

“都不是。”其實切爾納根本聽不懂他在講什麽,看來,這男人和他要專注的事情完全無關。他閃過這人身邊,打算開門出去,剛剛接近門板時,他停下了。

門口有人,兩個心跳聲,是兩個呼吸粗重的男性。身後的男人冷笑了一聲:“親愛的,在查明你的目的之前,恐怕我們不能放你走。”

随着他的話,門被從外打開了,剛才路過他們身邊的兩個保安跨步進來,兩把手槍對準了切爾納。房間內的男人去浴室裏按下了夜燈開關,牆壁上随之旋出一道暗門,他對保安們招招手,這兩人把槍抵在切爾納背上,催促他走進暗門。

切爾納并不反抗,甚至還有點開心。看來剛才的談話并不全是耽誤時間,越深入這間店,就越有可能找到他想要的線索。

“你不是客人,對嗎?”進入暗門後,切爾納問走在前面的男人。

對方笑起來:“你剛發覺?你一定是個新手。你可以告訴你的老板,我叫安東,是‘藍吻’目前的股東之一,還兼任店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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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門後面的通道并不長,它向下伸出Z字型,連接着辦公區域。切爾納被推進了像是雜物間一樣的小房間,實際上它并不是雜物間,恐怕是專被用作審訊和關押的。屋內有個洗手池,一顆不時閃爍的燈泡,還有一把焊死在地上的椅子,天花板裸露的管道上垂下來幾條鐵鏈,下方的桌子上放着打開的手铐。

兩個強壯的保安從切爾納身上搜走了手機,把他關進屋子裏,鎖上門。他們竟然都沒給他戴手铐,也許因為切爾納身材纖瘦,還非常老實,人類認為他構不成太大威脅。

走廊裏,保安和店長安東邊走邊談話。這裏很安靜,切爾納能聽得一清二楚。

“今天是誰在門外執勤?讓他們回憶一下還有什麽可疑的人。”

“好的。先生,我們不先問問剛抓到的那小子?”

“問他還不容易,只是我們現在還不能确定他背後是什麽人。萬一他有來頭,而我們有什麽地方做得過頭了,反倒會惹麻煩。所以還是先調查一下……”

這時,另一位保安的話讓切爾納猛地睜大眼睛:“先生,我們是不是……得先确定一下他‘是什麽’?”

“你是說……”

“您知道的,也許他并不是和我們一樣的東西……”

店長停下腳步沉思了一會兒:“他應該和我們一樣吧……否則他怎麽會這麽聽話?不過你說得對,小心為上。維克多在他的房間嗎?也許我們可以……”

維克多!切爾納聽得很清楚,他們說了這個名字。這就是羅拉想找的“長輩”,也是切爾納想找的人,他很可能知道有關斯維托夫的線索。

三個人類已經走遠,交談聲也漸漸消失了,切爾納立刻霧化身體,飄出了門外,沿着走廊開始觀察每一個房間。有間辦公室裏正有一男一女糾纏在一起,把辦公桌搞得亂七八糟;隔壁房間則坐着幾個愁眉苦臉的人,盯着電腦,大口喝着咖啡;有個房間裏面非常明亮寬敞,和電視裏商業機構負責人的辦公室差不多,可能安東就在這裏辦公;還有不少房間黑着燈,空無一人,只有電腦屏幕亮着不斷變換的圖像。

切爾納發現了兩條通道,一條是他剛才走過的,通往客房區的暗門;另一條藏在需要刷磁卡才能通過的門後。切爾納從氣窗溜了進去,發現門後面的通道和他之前所在的走廊垂直,并向左右延伸,形成了一個T字路口。從記憶中的位置判斷,路口左手邊的窄道連應該接着大廳裏的暗門,那個“醉漢”應該就是被帶進了這裏;而右側的路更寬,裝潢也更細致一些,深處應該藏有其他設施。

右側一共只有四個房間,其中三間像是客房,而最後一個房間切爾納無法進入。它的門是高度密封的,如果空氣無法流通,霧化的血族也就沒法通過。切爾納決定先看看容易進入的地方,他随便進了一扇門,這裏是個書房,複古家具與簡易書櫃挨在一起,廉價辦公家具上擺着鑲貝殼的古董花瓶,幾本最近的暢銷書裏夾着金箔書簽,随意扔在複古書桌上,桌上的筆座裏并肩插着黑羽毛筆和黑色中性筆……一個頗怪異的書房。

切爾納解除了霧化,細細觀察室內的每個角落,試圖找到隐藏的機關密門。在一架書櫃前,他突然停住了,他死死盯着一只金屬相框,眼神從驚訝轉為驚恐。

相框裏鑲着一張巴掌大的照片,照片有些褪色,但畫面還很清晰。

照片內的環境十分眼熟,不久前切爾納剛和亞修一起到過那個地方……那間廢棄的、曾發生過屠殺的福利院。

從畫面裏的照明和半掩的窗簾來看,拍照的時候應該是夜晚。那時福利院還并未被廢棄,遠處還有穿護士服裝的女性匆匆而過,只留了個背影。被清晰放進鏡頭內的只有六個人,每個人都穿着白色薄外套,就像醫生的制服。

左起第一個,是切爾納相當熟悉的人——巫師阿斯伯格,照片上的他比切爾納記憶中的年輕很多,還是個中年人。

左起第二個人黑發黑眼,盯着鏡頭,微皺起眉,一副心情不太好的樣子。切爾納也認識這個人,而且照片上的他也比切爾納記憶中的更年輕……在切爾納印象中他已人過中年,而照片上的他大概還不到三十歲。

切爾納移開目光,不敢一直盯着這個人……看着這人的臉,他會有種有目光相對的錯覺。盡管對方已經死去了很久,他再也不會見到這個人了。

平穩了一下心緒,切爾納再次讓目光回到照片上。

黑發的人一只手搭在左起第三人肩上,第三人人是六人中唯一的少年,他有一頭微卷的金發,個子不高,表情有點呆滞,穿的是護理員的短外套。

左起第四人半側着身,用一條黑色緞帶束起長及腰部的棕色卷發,他也很年輕,而且面容清秀,眼含笑意,就像從油畫裏走出來的俊美男子。他一手摟着金發少年,一手捏着血袋,做出與人幹杯的姿勢,看起來他像個血族,而且絲毫不打算掩飾自己的身份。切爾納的記憶中沒有這個人。

第五個人,是斯維托夫。他是個臉色蒼白的棕發中年人,微笑着看向鏡頭,手裏拎着一本書。除服裝以外,照片上的他和切爾納記憶中的模樣并無區別,切爾納害怕直視那雙眼睛,曾經,這是切爾納最害怕的事物。

但現在不是了。

此時,切爾納最懼怕的不是斯維托夫,而是他身邊的那個人,也就是照片上的第六個人。

這人站在斯維托夫稍後一點的位置,沒有看鏡頭,歪頭盯着別處。他身材高瘦,淡金色的頭發在照片上趨近于白色,有一對淺色的……可能是藍色或灰綠色的眼睛。

切爾納想伸手碰觸相框,又慢慢縮回手,緊掩住嘴巴,一步一步向後退。

他的目光釘在第六人身上。

第六人是切爾納。

是他不認識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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