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巫師的盾衛十分堅韌,它們被魔法護盾保護着,刀具或普通子彈無法傷其分毫,但榴彈發射器就不一樣了。伴随着巨響,铠甲型盾衛被從中間撕開,一部分肢體沖撞到它身後的牆上,牆體也随之轟然碎裂。
這家榴彈發射器已經是噪音較小、後坐力較輕的型號了,發射之後,整條通道還是産生了輕微的震顫。亞修的叫喊被噪音吞沒了。他喊的是:你們瘋了?在地下用這玩意?
沒等其他人反應過來,切爾納閃身沖進了煙塵裏,還喊了一聲羅拉。随即羅拉也意識到了當前的情況,跟着沖了過去。
剛才被擊中的是铠甲人,它已經被剝奪了行動能力,威脅性大大降低,但尖刀蜘蛛還好好的,它跌倒後馬上又站了起來,向闖入者的方向移動。榴彈發射器不能連發,而魔像的移動速度比人類裝填彈藥的速度快得多。
切爾納和羅拉攔下尖刀蜘蛛時,後面的維克多對亞修說:“這裏不會塌方的,放心吧。”
看來,血族的優秀聽力讓他聽清了亞修喊的話。“為什麽?”亞修問。
“這裏有空間魔法,”維克多說,“進來後我就察覺到了。放心,不是迷宮,只是一種臨時位面法術,在不改變原有環境物理結構的前提下,将另一套空間嵌進來,形成無處不在的、無形的薄膜,就像是……一層附帶美化效果的凱夫拉裝甲。這樣不僅可以保護建築結構,還可以省去清潔和改裝的麻煩。”
亞修聽不懂法術細節,也不想去讨論,他知道結果就足夠了。卡爾倒是立刻接上了話茬:“原來如此!我本來也覺得奇怪,山楊城隧道又大又破舊,如果斯維托夫真藏在這裏,那當初他得花多少時間打掃衛生和做裝修啊?有這麽個法術就說得通了,一鍵裝修,即時入住……”
“你為什麽光站在這看着?”亞修扭頭看着卡爾。卡爾也是血族,他母親沖上去和切爾納合作,他卻像個導游一樣等在旁邊。
“我在瞄準,”卡爾也舉起一把槍,看起來像個發令槍,“只要找到機會……就現在!”
羅拉與他十分默契。他一喊出聲,她就拉住切爾納猛地向後撤開。卡爾的槍射擊時沒有一點聲音,射出的也不是子彈,而是一道電光,命中尖刀蜘蛛的身體後,電光瞬間膨脹出一個半透明球體,把蜘蛛的全身包在其中。蜘蛛被困在了球形力場中,揮擊足部敲打着壁障,一步也前進不了。
趁此機會,卡爾和羅拉從球體旁邊繞了過去,其他人也跟着穿過了小門。铠甲盾衛不死心地匍匐逼近,切爾納走在稍後的位置,保證它追不上前面的人。
“是力場槍,”卡爾主動解釋着,“這是我們協會的施法者制作的,專門給不懂法術的人用。這東西有兩種模式,一種要在自己身邊開槍,用力場保護自己,一種則用來擊中和限制別人,只可惜我沒法控制它的持續時間……”說着說着,他發現根本沒人回應他,大家好像都不關心這個小道具。他只好把槍塞進腰後,扁着嘴低頭走路。
他們走遠一段距離後,入口附近的兩個盾衛不再掙紮,回到了之前那種完全靜默的狀态。即使力場球現在就消失,它們也不打算繼續追擊入侵者了。扛榴彈發射器的大個子忍不住問:“維克多先生,我們不用把它們徹底幹掉嗎?”
“不用,它又不是活的,”維克多說,“你會拆門鎖,但你會想把門鎖‘徹底幹掉’嗎?它們只是物件,本來就沒有生死之分。”
亞修回頭瞪了他一眼。維克多不明白這個不友善的眼神是何含義,只能将其無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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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四十分鐘後,他們經過了一座圓頂大廳,一段四十幾級的下行臺階(維克多不得不自己慢慢挪下去,随從幫他拎着輪椅),又遇上了三條岔路。大家在岔路前猶豫要不要分頭行動時,切爾納指了指最中間的路:“走這裏。”
“你認識?”亞修問。
“是的,”切爾納的眼神有些黯然,“靠外的區域我沒去過,所以沒印象,而越往裏面走,我的印象就越深了。是的……我認識這裏,我從前就在這。”
他看向左邊:“往那邊走到盡頭,會有一個大廳,類似剛才我們走過的那個。裏面有不少雜七雜八的東西,還有半成品魔像的殘肢什麽的。巫師很少去,我也只去過一次,是為幫斯維托夫制服一個失控的盾衛。”
他又指着最右邊:“那邊是死路。從前我不明白為什麽有一條死路,現在想起來,應該是因為這些隧道本來就存在,那條路通向其他地方,而且早就被封死了,巫師們用不到,就沒管它。”
“而中間這條路,會通向更深的地方,”說着,切爾納第一個走了進去,“我能記一些,那邊似乎有他們的研究室,藏書室,還有他們休息的地方……印象中還挺小的。還有我最常住的房間……是一間石室,也很小。”
其他人都靜靜聽着,只有維克多心裏別有一番滋味:過去在福利院裏,威廉住的地方也很小,不僅是小,那根本就是一只藏在地板下的兒童棺材,威廉在裏面連腳都伸不直。血秘偶只是工具,他們不需要羽毛枕頭和睡眠熏香,也不會因為感到不舒适而影響性能。這麽一想,估計斯維托夫也不會對切爾納有多優待。
他打量着切爾納的背影,又把目光移向亞修。
切爾納想保守秘密,他要求維克多永遠不要提起謝爾這個人,也不能說出福利院的事情,更不能表現出他們倆曾經認識……維克多都同意了,畢竟這對他來說沒什麽損失,他只是非常好奇,切爾納有什麽必要隐瞞這一切?
他直接問過,切爾納的回答是:我現在的主人是亞修,而且他對我不錯,他是個正直而且比較古板的獵人,我不希望他知道那些事,一旦他知道了,他對我的看法會發生極大的改變……我只是為了自己的利益而已。
聽起來很合理,但又不那麽嚴謹。在維克多看來,首先,亞修根本不是那種“古板”的獵人,古板的獵人絕不會容忍和三個血族一起行動,更不會主動輔助他們;其次,即使亞修知道了福利院的事情,知道了巫師們之間的關系,他又能怎麽辦?這都是過去的事了,就算他想懲罰兇手,該為此煩惱的也是維克多,切爾納又能損失些什麽?
思來想去,維克多能看明白的只有一點:切爾納非常在意亞修,在意他的态度,他的感受,而亞修也并不僅僅視切爾納為工具。這倒奇怪,他們根本不像主人與武器,倒像是人們口中的……朋友?
維克多低頭冷笑了一下。他和安東彼此扶助至今,也只是各取所需而已。他不太能理解,獵人與血秘偶建立契約還不到一年,為什麽卻能像戰友般相處。
又幾分鐘後,因為一路沒遇上什麽怪事,那些人類打手開始竊竊私語起來。羅拉也忍不住自言自語着:“這麽安靜啊……我們走進來這麽久了,難道都沒打擾到任何人嗎……”
“這樣不好嗎?”卡爾說,“我可不希望有什麽東西沖出來和我們打架。”
他們走到了切爾納說過的起居區。走廊在這裏變寬變高,左右兩側各有對稱的五條通道,切爾納說通道深處的房間裏多半有藏書,或者叫不上來名的法器,如果返回時還有時間,倒也可以去仔細查看一下。
“切爾納,你說過,這裏還有你沒去過的地方?”卡爾問,“你覺得會是什麽地方啊?”
切爾納回憶着,印象中,過了起居區之後是倉庫和他住的囚室,再向裏走還有兩條通道,似乎通往地下更幽深的地方,它們被金屬門扉截斷,只有斯維托夫帶着盾衛進去過,連人類巫師都很少靠近。
“我沒去過,所以說不清楚,”切爾納說,“那些地方可能藏着比較重要的東西,也可能是地牢,用來關實驗品的。”
說着的時候,他習慣性地回過身查看其他所有人,一瞥之間,他渾身緊繃起來——有條黑影從橫向的通道掠過去,就在人類打手們身後。
“有東西……”他左手持匕首,右手抽出獵刀。
人們沒有停下,而是繼續緩步前進。打手們端起槍四下環顧,切爾納去後方查看,羅拉和卡爾自動換到最前面。獵人的直覺突然喚醒了亞修,他猛地擡頭,一團烏黑的東西正從穹頂上俯沖下來。
他的槍聲和怪物的尖叫聲同時響起,其他人也應聲瞄準了突襲者。亞修打中了它的胸腹部,它重重摔在地上,喉嚨中滾動着破風箱一樣的聲音。
“這是什麽玩意兒!”一個人類打手大叫起來。跌落的怪物就在他腳邊,猛一看去,它似乎是個渾身漆黑的人類,但那黑色并不是膚色,更不是衣服,而是焦黑的皮膚。
打手的槍對準了它的腦袋,維克多本想阻止,終究沒來得及。
“你不該殺它!”維克多搖着頭,“也許它還能說話……”
“它像是還能說話的樣子嗎?”打手聲音越來越高,顯然是在以此掩飾恐懼。
“這是個血族……”維克多彎下腰,手指接觸到了怪物炭化的表皮,“不,不僅是血族……是個血秘偶。”
切爾納盯着地上的東西,身體有點發軟。血族懼怕烈火,和人類一樣,燒傷對他們而言也十分痛苦。不過,被燒傷的血族并非毫無生還可能,如果他們能及時得到救助,及時飲下含有巨大力量的血液,哪怕是被傷成眼前這東西的模樣,也還有一線生還的希望。
而地上的這個血秘偶……如果維克多沒判斷錯的話,它身受重傷後既沒有立刻死去,也沒有再汲取力量,而是一直維持着生不如死的狀态。
“但是……它為什麽能動呢?”維克多思忖着,“它的主人是誰……”
“噓!”切爾納打斷他,“有什麽聲音……”
他察覺到細小的腳步聲,一時判斷不出它們的确切方向和距離。“你們繼續向前走!”過了一會兒,他辨出聲音來自橫向通道。有什麽東西藏在人們路過過的通道、房間裏,它們摩擦着地面,刮蹭着石壁,正向着之前槍聲響起的地方聚集。
卡爾和羅拉也聽到了聲音,立刻照切爾納說的轉身就跑,人類們不顧維克多反對,推着他的輪椅緊随其後。
“亞修!”切爾納轉身迎向通道時,發現亞修并沒有離開,而是埋伏在了走廊盡頭的轉角處。獵人已經組好步槍,采取蹲姿,瞄準黑暗中的聲音。
“你負責近戰,我是狙擊手。我們說好了的。”說完,亞修已經扣下扳機,第一個沖出來的東西應聲倒下。
切爾納的反應竟然慢了半拍。他調整好姿勢,面對着越來越近的雜亂腳步,放心地背對亞修的槍口。亞修并未做過承諾,但他知道,亞修不會傷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