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我覺得不太妙……”

“沒錯,前面有東西……”

卡爾和羅拉對視了一下,分別望向前方的兩條岔路。他們站在一間低矮而寬敞的房間裏,屋內擺着兩兩相對的十幾張鐵床,床腳釘進地面,牆上焊着鐐铐,其中有幾只鐐铐裏還緊咬着幹枯發黑的斷肢。

最不妙的是,大多鐐铐是打開的,有的被從牆上拔下,有折彎變形。這裏曾禁锢着什麽東西,現在它們得到了自由,而且它們不是被釋放的,而是自行逃脫的。

“如果切爾納在就好了,”卡爾嘟囔着,“他真的沒事嗎……”

亞修給手槍上好子彈,盯住前面漆黑的岔路。一路上卡爾總在念叨切爾納,讓他愈發心煩意亂。“總有辦法找到他的,”他像是說給自己,“他有獵刀,也帶了槍,而且他是我們之中最善戰的一個。應該是他擔心我們才對。”

起初是窸窸窣窣的聲音,然後,血族們先看到了兩條岔路內湧來的生物。等到亞修也可以憑夜視鏡看到它們時,他立刻扣動扳機,銀彈能對吸血怪物造成可觀的傷害,而其他人的普通彈藥效果平平。安東手下的人槍法還不錯,幾乎沒人射偏,但如果不能毀壞頭部或心髒,只打中軀幹四肢并不足以阻止發狂的血秘偶。

有一半怪物在密集的射擊中倒下了,另一些則沖進了房間裏,直沖人類們而來。距離猛然拉近後,卡爾和羅拉能勉強能擋住一兩個,亞修繼續開槍,次次命中要害,而那些幫派打手們顯然陷入了恐慌,他們并不缺乏戰鬥經驗,甚至有的人還在特種部隊服役過,但他們從未與超自然生物交戰過,他們不适應這些東西的速度和力量,也無法預測它們的攻擊方式。

混亂之中響起斷斷續續的念咒聲,幾秒後,維克多高喊:“血族離開地面!”

羅拉則立刻明白了施法者的意圖,她撲向身邊最近的一個打手,靈巧地跳起來抱住他的脖子,雙足離開地面。而卡爾懵住了,站在原地紋絲不動,在他白癡兮兮地問“什麽意思?”時,亞修一把将他扛了起來。

不知什麽時候,維克多刺破了手指,黑色的血形成一條細如發絲的線,從他的指尖垂向地面。随着最後一個口令,血線以觸地的一點為中心爆發,在地面上交織出由無數細小菱形組成的法陣。還站在地面上的不死生物都開始哀嚎、掙紮,法術點燃了它們體內僅存的體液與肌肉,讓這些本已幹枯的軀體發出焦糊的味道。

法術效果只持續了不到六秒鐘,有三四個怪物當即死去,還有些受傷頗重,仍在掙紮。亞修把卡爾丢下去,和打手們一一解決了剩餘的怪物。

“太可怕!太可怕了!”卡爾爬起來,坐在鐵床上,“我知道很多貴族會血魔法,沒想到血魔法對付同族這麽厲害!”

羅拉從人類身上跳了下來。對方似乎一點都不介意剛才她做的事,甚至眼睛裏還隐含着些微愉快。“這是‘鮮血懲戒’,”她說,“我記得,這是一個很難的血魔法,只有在施法者比受術者位階高的情況下才會有用,而且施法者本身也會受到一定傷害……用它來對付同族确實很好用。

“施法者也會受傷?”

“只要別連續用很多次,不會有什麽事的。不過以維克多先生的身體情況,不知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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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着,她轉過身,維克多卻不在原本的位置,一架空輪椅擺在他們來的方向。

“媽的!維克多呢?!”羅拉和卡爾幾乎同時大叫起來。

不僅維克多不見了,還有兩個站在稍後位置的人類被擊昏,倒在了房間入口處。這一切大約發生在人們清理剩餘怪物的時候,大家都把注意力集中在血魔法和怪物身上,沒人留意到任何異常響動。

維克多身有殘疾,即使他可以借助手杖走路,也不可能一瞬間跑得不見蹤影,而且這群打手都服從他的命令,無論要去哪裏,他只管吩咐就好,有什麽必要打暈自己人?

卡爾說:“會不會是他瞞着我們什麽事,就偷偷用傳送法術溜走了?”

“傳送法術?”羅拉否決了兒子的猜測,“你以為我們在玩龍與地下城嗎……雖然這兒竟然真的是個該死的地下城。現實中沒有那麽多好用的傳送類法術,就算有,維克多施法也不可能安靜無聲。而且,他要怎麽一瞬間地打暈這兩個人?你看他們腦袋上的痕跡,這肯定是被打的,而不是魔法催眠。最重要的是,維克多的腿都那樣了……就算他要跑,他為什麽不帶輪椅?甚至還扔下了手杖?他打算爬着走還是跳着走?”

“把這兩人弄醒,也許他們知道什麽。”亞修走過去,從戰術腰帶口袋中摸出一小瓶東西,挨個放在兩個打手鼻下。沒多久,兩人陸續轉醒,一臉茫然地環視四周。他們有點短暫的神志不清,緩了好一會兒才能想起剛才的畫面。

“我沒看清,”其中一個說,“當時我在最後一個,守在這裏……”他指着他們來時的路,“我确實有種不好的感覺,但我什麽都沒看到、沒聽到,然後有什麽東西攻擊了我,我失去了意識。那個東西他……或者是它?總之它手法很專業,它知道怎麽确保讓我倒下。”

另一個說:“剛才我在維克多旁邊,我沒看清別的,發生得太快了……我瞟到了一眼維克多的表情,他肯定看到什麽了,他朝我這裏看,表情好像很驚訝,然後我就被放倒了。”

人們陷入沉默,過了好一會兒,卡爾指指岔道:“呃……那我們還要不要繼續走?先不論維克多怎麽了,我們總不能一直留在這裏。”

“我建議折返,”之前扛過榴彈發射器的那人說,“不知道前面還有什麽,我覺得情況不太對。”

亞修看了看表,還有時間。“不,繼續走。你們忘了身後那扇門嗎?現在沒有維克多,也沒有血族巫師,更沒有圖紙……就算找到圖紙,你們誰懂那玩意?你們打算怎麽原路返回?”

他說得對。現在他們根本是無路可走。剛醒來的打手揉着腦袋,垂頭喪氣:“萬一找不到維克多怎麽辦?”

“總會找到他的。”

亞修并不相信自己的話,但他還是這樣說了。發現維克多突然消失時,他的第一個念頭是:也許是切爾納做的。

只有切爾納能做到。可是,這并不合理,也毫無憑據。

經過不怎麽嚴謹的讨論,大家選了左側的岔路,羅拉走在第一個,人類們在中間,卡爾來殿後。亞修搖搖頭,跟在羅拉身邊,暗暗斥責自己不該對切爾納質疑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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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爾納一手拿着槍,一手将維克多禁锢在肩上,還把槍管塞進了他嘴裏。

幾分鐘前,切爾納找到了藏在暗門後的捷徑,從而繞過了那扇落下的門。探索了一會兒後,當他隐約聽到人聲時,他反而放慢了追蹤的腳步。

因為亞修在前面——如果他跟得太緊,一旦亞修受到襲擊,他會因為契約書而沖上去參與戰鬥。他很願意去幫亞修,但現在他不能。締約的力量比契約書更強大,他必須帶走維克多,必須攻擊阻礙他的人,而且他不能說話、不能做出任何解釋和妥協……這種情況下,如果他貿然出現在亞修面前,說不定會引起不必要的沖突……

亞修有契約書,切爾納知道自己不會傷害他,可卡爾和羅拉也在那裏,切爾納害怕自己會對他們做出無法挽回的事情。

因為距離較遠,切爾納沒有看到他們與怪物戰鬥的過程。哀嚎聲漸弱之後,他迅速跟了上去,安靜地擊昏了兩個守在輪椅後的人類。

雖然維克多也是血族,但他不擅長格鬥,反應比切爾納慢得多。看到有人倒下,他愣了一下,嘴唇剛剛張開,還沒說出話來,一把槍粗暴地頂入了他的口腔。然後是一陣天旋地轉,再定住神時,他已經被綁架者扛在肩上跑出了很遠。

過了大約兩分鐘,他才發現抓住他的竟然是切爾納。驚訝之餘,他心中升起一陣怒火,切爾納是個從不被父親喜愛的、愚笨又無知的孩子,現在還成了甘願屈從于人類的血秘偶,被切爾納如此對待,對他而言十分屈辱。

不過,他很快就冷靜了下來,放棄了想施法逃離的念頭。切爾納的行為根本不合常理,也許……跟着切爾納走才是對的。

他們離開寬隧道,鑽進幾乎僅容一人通過的曲折縫隙,進入豎井,回到了石壁洞窟中。到這裏,切爾納終于放下了維克多,收回了手裏的槍。

維克多蹙起眉,輕輕揉着酸痛的下颚和牙床:“你……到底要做什麽?”

切爾納仍然不說話,只是示意向裏走。“你沒帶上我的輪椅或者手杖,”維克多向他伸出手,“你見過我的傷,我沒法一個人走。”

切爾納攙扶起他,走向石洞盡頭。當看清那片黑色的平面時,維克多的手臂開始發抖,切爾納看了他一眼,發現他并不是在害怕,而是非常激動。他一定是猜到了。他知道自己會見到誰,還為此激動得發抖。

穿過黑霧時,切爾納突然覺得不對勁,也許讓維克多與斯維托夫見面并不個好主意……可是事已至此,他沒法違抗,只能執行。

看到荊棘纏身的領主時,維克多震驚得說不出話。他放開切爾納的手,跌倒在地,一路跪行到父親身邊。

父親艱難地動了動頭,微笑着俯視他,傲慢的雙眼中,似乎還藏有一絲憐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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