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011
謝懷瑾出差回家,洗完澡,一刻沒停地出門趕去爺爺家裏吃飯。
她出國念書到正式工作,家裏真的沒少吵架。
這次打着家族聚餐的名頭,但誰都知道,老爺子定的主題就是把她勸回家裏來“做正事”,不要浪費時間。謝懷瑾就當去參加批鬥會了。
她本來想拖個一年半載,不提這茬冷處理的,招架不住顧霖宗的死纏爛打。
爺爺是真的急了。
能不着急嗎。
億萬家産都沒人繼承了。
別墅裏,有兩位阿姨在準備晚飯。
年紀大的李阿姨頭發半百,戴着老花鏡,笑眯眯地接過謝懷瑾的包,給她拿拖鞋,“妹妹回家了啊,工作辛不辛苦呀,今天做了個牛排,好吃的。”
謝懷瑾從小住爺爺家裏,可以說是被李阿姨一手帶到大的。南方的農村婦女,總喜歡把小孩子叫囡囡長大點的小女孩叫妹妹。
謝懷瑾忍不住笑了:“小時候不是說牛排是野蠻人吃的東西嘛。”
“诶呀,”李阿姨也跟着笑了,忙擺手抵賴,“我沒說過,肯定沒說過的。”
“阿姨是不想做給我吃。”
從李阿姨身後,走過來個紮雙馬尾的小姑娘。她雙臂環抱,目光打量着許久不見的謝懷瑾,“當年要是你說想吃牛排,早十年阿姨就去學了吧。”
“姐,”顧霖宗走出來,不知道有沒有聽見王怡婷的話,但直接解了圍,“你到好晚,我特意空着肚子來嘗李阿姨的菜,等的快餓死了。”
謝懷瑾看着顧霖宗,頭往左偏了偏,表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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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霖宗拇指頂着拇指,食指對着食指,比劃了個三角形的手勢,半秒松開。
情況不妙的意思,中級警告。
她跟在李阿姨身後往裏走,點點頭。
顧霖宗狗腿地比劃了個加油。
謝懷瑾和顧霖宗的爸爸媽媽都很忙,從小被丢在爺爺家裏,也爬過牆上過樹。翹掉補習逃課被抓住,就是這個互相打眼色掩護的。
當然,基本都是謝懷瑾來掩護他,他難得派上用場的。
王怡婷在旁盯着他們兩人之間的小動作,氣得要緊了牙,貼滿水鑽的美甲掐到手心肉裏。很痛,立刻松了手。不情不願地跟着走進去。
她隔三差五,就要被爸爸媽媽丢到這裏來陪爺爺講話,在老人家心裏的地位,卻還比不過出國了五六年的謝懷瑾。
—
客廳裏,小牛皮沙發上,罕見的烏壓壓坐滿了人。
謝懷瑾走進來,所有人都停下話頭,盯着她看。她頂着十萬伏特的視線,面不改色,挨個禮貌地打招呼,叔叔伯伯之類的全來了。
她親爹親媽縮在旁邊的小沙發裏,玩手機。前面放着兩杯熱茶。
事不關己。
顧霖宗在邊上喊着肚子餓,才讓第一輪批鬥會稍稍延遲了會兒。
大家坐到飯桌上,上了兩盤菜,自然要開始講話了。
“懷瑾啊,你說要當律師,體體面面也沒什麽不好的。”
謝懷瑾的二叔給旁邊好久不見的親兒子倒酒,語氣溫和,“可家裏給你錢辦事務所,為什麽不要呢?在外面幫別人打工有什麽好……”
“事務所有什麽好。”
顧霖宗打斷他的話,接過酒瓶,示意親爹別多管閑事,“我姐不喜歡呗。”
李阿姨帶着新的阿姨上着菜。
半份牛排切成适合直接入口的小塊,擺在謝懷瑾面前,滋滋冒油。幾口番茄肉醬意面,旁邊挨着玉米粒和半蛋黃凝固的雞蛋。
光看着,只會比國外的高級餐廳美味。
謝懷瑾從來沒說自己喜歡西餐,就因為在外面讀了幾年書。阿姨就覺得,家裏做的飯一定不能輸給她在外面吃到的東西。
王怡婷看見了,拿筷子戳白米飯,陰陽怪氣地說:“做都做了,還只做她一人份,真的醉了。”
“小姐你的那份還在裏頭,”新阿姨放下糖醋鯉魚,以為自己做錯了事情,忙說,“對不起,我沒來得及端出來,我馬上就端出來。”
坐在主位的爺爺視線瞥過來。
“……”
吃了個癟,她不再吭聲了。
“談朋友了嗎?”爺爺問。
謝懷瑾擡了下眼皮,搖搖頭,“沒呢。”
謝老爺子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大兒子謝文軍娶了大學同班同學,生了謝懷瑾。老二謝文毅娶了中央領導人的女兒,老婆娘家太厲害,以至于他出軌後連親兒子顧霖宗都跟着女方改姓了。
女兒嫁給了個小公司的老板,生了王怡婷。
兩孫女一個孫子,謝懷瑾是這輩裏唯一一個姓謝的。頭腦又好,從來也沒讓家裏失望過。
“也該談朋友了。”
“嗯。”
“要不要爺爺給你介紹?”
爺爺看眼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大兒子,不耐煩,“你這親爹怎麽當的,就那麽一個女兒也不操心,成天不知道在幹什麽。”
謝文軍突然被點名批評,吐出雞骨頭,滿臉無辜:“我不成天都在給你幹活嗎,爸诶……”
“明年,懷瑾來公司接老林的活,怎麽樣?”
老林是他們公司的顧問,行業內赫赫有名的開價七位數律師。
“林叔帶過我一陣子,”謝懷瑾誠懇地說,“那塊我不擅長,連林叔的皮毛都沒學到。”
“那就再學,再多學學。”
“嗯,是要多學點。”
謝懷瑾該吃吃該喝喝,對爺爺的話兵來将擋水來土掩,除了讓她辭職轉行或者開公司,其他都應下。
“聽說律師轉業當公司高管的還挺多,比之前成功得多了。”
“律師也有二八定律,發現這塊東西實在不合适,轉到了擅長的行業,才能做好吧。爺爺,就像現在職業CEO越來越多,什麽鍋什麽蓋,都是靠專業能力吃飯的。”
罕見的委婉。
畢竟爺爺跟前長大的,謝懷瑾沒辦法妥協,也不願意讓老人家真的動怒。
“……”
所有話都被她擋掉,軟硬不吃。
之後,再也沒人揪着謝懷瑾的工作說事。
飯桌上的人被叫來當說客的,但看見謝老爺子自己都不吭聲,也就跟着不吱聲,轉開了話題。畢竟除了一兩人,也沒人再巴望着謝懷瑾接手公司。
一頓飯吃完,爺爺起身去書房了。
小輩們坐着閑聊。
“我姐十八歲生日,我給她買了塊二十幾萬的表,總共也沒見她戴過幾次,”顧宗霖單手扶着桌沿,翹着椅子角晃,坐沒坐相,“就戴那塊幾千塊的CK,不知道誰送的。”
“……”
謝懷瑾喝着茶,看着爺爺從他身後走過來,目光動也不動。
然後,顧宗霖被爺爺反手抽了個頭皮。
“你小子幾歲?真是三歲看老,打也打不好了。”
顧宗霖忙放下椅子,正襟危坐。
等爺爺走遠一點,他又嬉皮笑臉起來,拿起橘子剝着皮,一語雙關地說:“爺爺,我們長大了,打不好就別打了。讓您費這力氣多不值啊。”
謝老爺子又不是傻子,瞥他一眼,“你姐姐是這一輩的老大,她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是她的責任。輪不着你這當弟弟的指手畫腳。”
謝懷瑾的姑姑忽然開口,有點不滿地嘀咕:“懷瑾不喜歡就算了,我們怡婷就很願意讀經管的……”
她還沒說完,被打斷。
謝老爺子揮揮手,“她沒有出息的。”
“……”
“噗……”顧霖宗從鼻腔裏笑了聲,捂着嘴巴,不去看旁邊王怡婷的表情。
“老爺子是不準備放手了,”他強忍住笑,悄悄靠過去,挨着謝懷瑾輕聲說,“姐,你一定要加油啊,你不加油,就得回家繼承億萬家産了。”
謝懷瑾沒說話,伸手把他剝了半天挑幹淨筋的橘子搶了過來。
掰着吃,一瓣都沒分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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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小樓踩着八厘米的細高跟,米白色裙裝被夜總會花花綠綠的燈光一照,仙氣全無,混入這場地也沒有任何違和感。
她臉長得太标致,跟這兒的小姐不是一個等級的。
玩夠了出門的大叔都忍不住回過頭多看幾眼。
她跟服務員打個眼色,進出沒人攔着。
很快走到熟悉的包廂門口。
為了避免發生什麽會讓大家尴尬的誤會,岳小樓剛進去,就對着中間的男人喊了句,“爸。”
西裝革履的男人頓時轉過臉。
三十多歲的長相,放開懷裏的小姑娘,很自然地問:“怎麽了?”
不過語氣不太好。
喝到上頭,玩得起勁,被打斷了誰都不會高興。
岳小樓聳聳肩。
“我想換個律師,要你個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