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 瘋魔(8) 殿下要來了
連日來雨下得沒停。明明已經煙花三月, 天兒卻還濕冷着。
長卿将将在床榻上醒來,眼前的屋子是間工整幹淨的小廂房,和她在宮中住的小側間兒差不多大。她動了動身子,身上還有些酸疼。自那日從京城出來, 那車夫便帶着她沒日沒夜地趕路。
一路上, 她還有些發熱, 直到昨日傍晚入了揚州城, 車夫方才找了間客棧,給她請了大夫,停下來修整。
幾日來都在馬車中過夜,長卿沒怎麽睡好,昨夜喝下大夫開的湯藥, 一覺睡下去醒來便已是晌午。
長卿從床榻上爬了起來,便見得那車夫推門進來了。長卿忙用小被子捂着胸前,她還沒穿外衣呢,一個大男人就這麽闖進她的房間…
那車夫掃了她一眼,目光忙挪向別處,又将手中湯藥放在小案上。“吃了藥, 上街找些吃的。”
長卿答着,“好。那有勞大人去外頭等我。”
那車夫便轉身出去了。
長卿這才下了床, 尋着自己的衣物穿好了。那碗藥湯還冒着熱氣,昨日夜裏喝着她便覺着苦,可總是為了病好。她沒多想, 喝完了藥,便出去了門口。
車夫果真還等在門口的,見她出來,兀自走去前頭領路。長卿望着他的背影, 九尺有餘,颀長清冷,一手還持着把輕劍,這麽看過去,頗有幾分風度。只是人不愛說話,一路上都冰冰冷冷的。
車夫走上了街頭,卻忽的停下來等了等她,開口道,“去了酒樓,不要再叫我大人。”
“嗯。”長卿望着他怔怔答了聲。“那,長卿叫大人什麽?”
“在下明鏡。”
“……”長卿又将他再打量了一番,眉目明明是俊朗的,可卻因面上蓄着胡須,多了幾分滄桑。“那,長卿叫你明叔吧?”
“……”
長卿見那人面色被噎住了似的,忙又改了口,“大人不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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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你也不算太老,叫你明大哥可好?”
明鏡年不過二十有五,聽這丫頭這麽叫,方才松了口。“行。”
長卿被他領着,來了間裝潢還不錯的酒樓。明鏡叫了好幾樣小菜,長卿邊聽着菜名便覺得餓。這幾日來都在馬車上吃幹糧,好不容易能吃到炒菜了和肉了。
明鏡不說話,長卿覺着悶。幹脆開口打探打探,“明大哥你平日裏,都是給太後娘娘辦差的?”
明鏡目色一橫,長卿便又不敢再問了。
等小二上了酒菜,長卿才與他添了一杯酒,“長卿還沒謝過明大哥那天救我。”那日在亂葬崗,長卿親眼見他殺人。那些黑衣人從山坡上沖下來,對她刀劍相向,都是來要她的命的。
明鏡将她鎖在了馬車裏,外頭刀聲劍鳴,馬車裏的她卻沒被傷到分毫。等刀劍的聲響停了,她聞着那股血腥氣兒趴着車沿上吐了好一會兒,眼前泥地上橫七豎八都是黑衣暗衛…
眼下,明鏡接過她遞過去的酒杯,淡淡兩個字,“客氣。”說罷一飲而盡了。
謝過了恩,長卿便才顧起自己來。桌上的上了只烤雞,不要太香了。一旁的松子魚看着也焦嫩酥脆。她拿起來筷子,先給明鏡夾了個雞腿兒,這才又給自己掰了個雞翅來。
正吃得香,卻聽得旁邊一桌的客人們說話。
“看到皇榜了麽?尚書宋遲被太子殿下抄了家。”
長卿心中咯噔一下,殿下抄了宋尚書的家?
“聽聞太子一場大病之後,性子變得暴戾陰冷。這回宋尚書的案子便是先斬後奏,屠了宋家滿門…”
長卿送到嘴邊的雞肉頓時有些不香了…殿下生病了…還殺了那麽多人。她目光有些怔怔,可很快又回過神來,她都已經逃了出來,殿下變成什麽樣,日後也與她沒有關系了…
想到這裏,她拿起來了筷子,塞了幾塊肉下肚。
從酒樓裏出來,長卿本以為明鏡要帶她回客棧的。明鏡卻帶着她往城樓皇榜處去。長卿不想記挂着那皇榜,趁着明鏡過去觀望的功夫,尋見了一家糖油酥小攤,掏出來幾個銅板兒,問老板要了兩個糖油酥。
剛從老板手裏接過來熱乎乎的糖油酥餅,她手腕上便是一緊,她被生生掐得疼。還未反應過來怎麽回事兒,嘴也被人一把捂住了。
眼前明鏡的身影還在不遠處看着皇榜,沒有任何察覺,她想喊他求救,卻已經發不了聲。她被人生生拖入一條深巷,這才看清楚擄走她的人…竟是太子殿下身邊常帶着的那個小暗衛!
明煜狠狠在她耳邊道,“整個十三司都被你拖累了,跟我回去見殿下!”
長卿連連搖頭,可她嘴還被明煜捂着,一點兒聲響都發不出來。她掙紮了幾下,那小大人的力氣太大了,她竟然也擰不過。
她剛生了幾分絕望,捂着她嘴的手卻一把被人擋了開來。
明鏡來了,和那小大人扭打在了一處。明鏡今日出門沒帶那把長劍,那小大人卻早使出了腰間雙刀。明鏡步步退讓,小大人步步緊逼。
直到被逼退去了巷子盡頭,明鏡手中忽的噴出一把白煙,直落在小大人鼻息前。那小大人頓時雙眼失了神,暈過去之前,恨恨只對明鏡道,“你敢對我用軟骨散?”
長卿從地上摸爬着起來,便被明鏡一把提拎了起來,翻過幾處圍牆,從窗戶回了客棧的房間…
次日一早,馬車從客棧裏出來,緩緩駛出了揚州城,往杭州去。
長卿窩着馬車一角,将自己安置着。另外一角,是被五花大綁的明煜…
也不知明鏡給他喂了什麽,昨天還生龍活虎的小大人兒,今天便成了一灘爛泥。長卿看着他還挺可憐的,便往他身邊挪了挪。
她對小大人道,“其實我見過你好幾回了,聽着殿下好像叫你明煜?”
小大人好像不想理她,目光直看去了車門的方向。
長卿又說:“……外頭那位太悶了,我才找你來說說話的。”
小大人兒好似有了些興趣,“那就是個木頭。”
“!”長卿好像摸到了一些和他聊天的門路,“就是,像只呆鵝。”
小大人竟是看了長卿一眼,“那你還跟他跑了?殿下為了尋你将京城都翻遍了。”
“……他還尋我做什麽?長卿就想圖個清閑,在他身邊當差太累…”
明煜嗤了一聲,“你倒是清閑了,整個十三司因你受累。”
長卿連連乖巧,去給小大人兒捏了捏肩頭,“辛苦大人了。大人正好在外當值,便當放個假,讓自己輕松輕松。長卿的事情,你就別急着回去跟殿下說了…”
明煜卻冷冷三個字:“想得美!”
長卿見沒得聊,便又挪回去自己的位置,乖乖坐好了。
等得馬車停了,明鏡往車裏送了幹糧進來。明煜卻死活不肯吃,“拿軟骨散喂我,你對得起十三司麽?”
明鏡板着臉沒答話,卻将另一份幹淨的幹糧送去了長卿手上。長卿當着明煜的面兒吃得歡歡喜喜,明煜好不容易求了饒,“給我一口。”
長卿卻搖了搖頭,“想得美!”
過了揚州府,馬車便行在了官道上,很是平穩。長卿精神好了些,車裏還多了個軟骨頭跟她逗逗趣兒。明鏡一路帶着些她需要用的藥材,每日夜裏修整的時候,便給長卿煮來藥湯。江南天氣也漸漸暖和,長卿的病也好得差不離。
數日後,馬車進了杭州府。
長卿從小車窗裏往外探着,街道上人來人往,比起京都西街,有過之而無不及。她兒時來外祖母家住過好些時日,跟着舅母每逢初一十五都會上街買些用度。今日再回來,她只覺得杭州城頗有些親切。
明鏡順着大道兒,轉去了城北小徑,在徐府門前停了下來。
徐府是江南大戶,長卿的外祖母是望族之後,持家教子有方,生養三個舅父,兩個為官,一個經商,在杭州城裏都是有頭有臉的。
可到了門前,長卿卻不敢進去了。
一路走來,她和明煜鬥嘴,總聽他提起十三司。便也摸索出來了個大概。別看明煜小小年紀,卻領着十三司百千餘號人,幫殿下辦事兒。殿下真要讓人去查,要知道她在江南有個外祖母,怕也是輕而易舉的。她若待在了徐家認了外祖母,便當真就是等着殿下來甕中捉鼈了。
明鏡在外頭敲了敲車門,“到了。”
長卿這才推開了來車門,嘆氣道,“不去了,我還是自己找個地方住下吧。”
明鏡也沒說什麽,正駕着馬車要走。長卿卻從小門裏遠遠望見一個身影。那身影年歲和明煜差不多大,她眼底頓時氤氲。兩年前安遠侯府出事兒的時候,她親親的幼弟正寄養在江南徐府,躲過一劫…自此安遠侯府分崩離析,至親之人天各一方。
明鏡一旁看得她神色,便也沒急着走。只等那小大人兒跟着小厮入了府邸大門,再看不見身影了,方才問了聲,“杭州城你可熟悉?去哪兒?”
長卿這才擡袖擦了擦眼角,“往西湖邊上去吧…”她記得,西湖邊上有一串水榭小宅,兒時的時候,便覺着住起來該別有一番風趣的。現如今,她身上還有些銀兩,杭州房子不比京城便宜,可租起來該是不費勁兒的。
明鏡将馬車門合好,方才駕着馬車依着長卿說的地方去。
長卿眼見着離開徐府越來越遠,便也幹脆先斷了幼弟的念想。等殿下大婚完,阿爹阿娘該就能回到京城了,那時她再去将二老接來杭州,便能和幼弟一家團圓。
這麽想着,她勾了勾嘴角,方才繼續看着車窗外的杭州城。
西湖邊上連着幾家酒肆,燈籠紅火,碉樓玉棟,各有各的風味。明鏡行路多日,今日夜裏該能歇腳,便将馬車停在了一家酒肆前,與長卿交代了聲,打酒去了。
不過一會兒,明鏡打好了酒從裏頭出來,歪歪斜斜坐上馬車,正趕着馬行了兩步路,隔壁酒家裏忽的撞出一個人,踉踉跄跄直往馬車上摔了過來。明鏡忙勒緊了缰繩,猛地将馬車停了下來。
那人卻已經摔坐在了地上。
酒肆裏的客人們聽得動靜,紛紛探頭出來看。
“诶,那不是雲鶴麽?”
“該是又沒酒錢了,找冤大頭呢。”
長卿在馬車中正是一陣颠簸的,聽得外頭嘈雜,這才拉開車門一道兒小縫,往外頭看了看。明鏡正下了馬車,要摻着地上的人起來。那人卻捂着自己一條腿,“哎喲”一聲。
四周的路人吵吵嚷嚷,又有人捂着嘴偷笑,好似有什麽不知道的秘密似的。
長卿卻見地上那人,遠山眉,星辰眸,绛紅唇,明明是個美男子,卻将自己喝得酩酊大醉。長卿認了出來,“雲先生?”
地上那人聽得長卿的聲音,忙收起來幾分慘狀,仔細瞧了瞧車裏的姑娘,卻一時間沒想起來似的。
長卿下了馬車來,幫着明鏡将人扶了起來,“先生不記得我了?幾年前先生曾去過徐府上教我和表姐們彈琴。”
雲鶴面上一陣欣喜,“哦,是徐府上的表小姐!”
長卿笑着對人福了一福,“方才可是撞到先生了?”
雲鶴笑了笑,拍了拍腿,“這可不是撞到了,怕是得要點兒醫藥費…”
長卿正去掏銀子,卻被明鏡拉了拉,“撞着哪兒了?我看看。”
“這兒!”雲鶴擡腳指了指自己的腿,又摸了一把後腰,“老骨頭了,這兒也不大牢靠。”說完,又嘿嘿笑了兩聲。
明鏡都看出來了,這人是在訛錢。
長卿卻道:“先生今日酒錢多少,長卿幫你給了吧。”她記得當年的雲鶴,有谪仙之名,是杭州第一琴師,所以才會被外祖母選中入徐府來給她和表姐們當老師的。她念着師恩,便也不計較那麽多了。
雲鶴醉醺醺地伸出兩根手指頭:“二、二兩銀子。”
長卿這才從錢袋裏掏出二兩紋銀給了明鏡。明鏡見得是她的故人,便也沒再說什麽,進了酒肆幫雲鶴付了酒錢。
明鏡從酒肆出來的時候,卻見長卿已經回去車上了,方才那醉漢也不見了。這才坐上馬車繼續行路。長卿卻在車裏與他道,“小路出去沿着湖邊再往西,有顆大柳樹。柳樹下有間小宅。”
明鏡依着她說的,将馬車停在了柳樹下。只見小宅門楣上“青蓮居”三個大字。明鏡這才下了馬車,揭開車門,對裏頭的人道“到了。”
話沒完,明鏡便生生愣在了原地,馬車裏除了長卿和明煜,還有方才那醉漢…那人正靠着馬車車窗上,昏睡不醒。
長卿見他一臉愣愣,忙解釋道,“雲先生曾是我老師,明大哥你就幫幫忙吧!方才他醉倒在街頭了,我也不能不管他。”
“……”明鏡幾分無奈。角落裏的明煜也早醒了,嗤了一聲,“麻煩!”
明鏡将雲鶴搬去了屋子裏。
長卿卻趁機将青蓮居好好打量了一通,靠着西湖的水榭小宅,四四方方,三間小屋,一間正堂,中間的天井明堂寬敞。靠裏還有一間琴房,該是雲鶴平日裏用來練琴的。
長卿思來想去,她自己也是很窮的啊!所以那二兩文銀不能白給,就當是三個月的租金吧,反正,方才送先生回來,也沒見得先生家中有其他人。
趁着太陽還沒落山,長卿将自己的行禮搬進了靠南邊兒的廂房。她怕冷,得多曬曬太陽。然後她便去了廚房,看看有什麽東西能做來吃。
雲鶴一覺睡醒從房裏出來的時候,便聞見一陣飯菜香氣。他方才盤算着,人家表小姐該是一時好心,将他扔回來青蓮居,他也正好省了腳程。
可眼前,表小姐在他家中做好了飯菜,正和剛剛那車夫一起吃飯。看到他起身了,還對他招了招手,“雲先生,來吃晚飯。”
“……”等等,這表小姐可是要賴在他這青蓮居不走了不成?雲鶴走去桌前坐下,畢竟人家剛給自己付了酒錢,他得客客氣氣的,“表小姐,您這是?”
長卿花了銀子,理直氣壯:“我和我家侍衛已經決定了,在青蓮居借住三個月。”
“……雲鶴向來習慣了獨來獨往。”
長卿笑着給他夾了一口菜,“住三個月,方才的酒錢就不用先生還了。”
“……”他還以為方才占了二兩銀子的便宜呢,“表小姐,我這青蓮居地界兒不大,可也算是西湖邊上的豪宅了。您住客棧,也不是這個價兒吧?”
長卿又給他夾了一口菜,眨巴了兩下眼睛,可憐巴巴道,“長卿可以幫先生做飯洗衣…”
雲鶴頓時愣了愣,怎還用上美人計了?可看這姑娘這般開口求他,他又下不了狠心拒絕,“那…那也行吧…”每天還能混口熱飯吃。
颠簸了大半個月,長卿總算是找到了地方安定了下來。一連着三日,她每天睡到自然醒。她渺小的人生好像找到了新的方向。在東宮的時候,常常從早到晚都侍奉着殿下,還總得擔心有沒有飯吃,會不會被主子罰。如今她竟然過上了白日裏曬曬太陽,夜裏看看星星的幸福生活。
只是在青蓮居住着不過幾日,四周鄰裏便起了些閑話。
這日晌午,長卿正拎着條新鮮豬肉從外頭回來,打算給雲鶴和明鏡張羅午飯的,卻被劉阿婆拉去了牆角。
“姑娘,你這住來了青蓮居,雲鶴先生可給了你什麽名分了?”
長卿一聽這話,便知道她們暗地裏說話更不好聽,只好将話也說明白些,“阿婆,雲先生是我叔叔,不是你們想的那樣。”長卿記得她在徐府中學琴的時候,是十歲。那時候的雲鶴先生二十有三。叫他一聲叔叔也不為過。
“诶呦,那就好。”劉阿婆樂呵起來,“我還有幾家的姑娘給雲先生相看的呢。早兩年他夫人去了,便就日日裏喝酒取樂,再不娶個媳婦兒好好兒管管,他這一門好手藝可都要荒廢了…”
“……”長卿這才聽明白過來,她那位酒鬼老師雖是鳏居着,卻還是頗為搶手的。
長卿回來青蓮居裏做了午飯,下午劉家阿婆便帶了個李家小姐來相看。雲鶴卻是邊相看着邊吃着酒,生生将人給吓跑了。落得劉家阿婆沒個好臉色。
入了夜,下了小雨。江南春雨連綿,泥土中幾分新意。
長卿技養,尋去了雲鶴的水榭小琴房,牆上取了一架伏羲琴下來,應着窗外雨簾,輕彈起來一曲《山雨》來。
琴聲映入雨聲之中,長卿心境也忽覺寬闊。一曲彈完,身後竟是響起幾聲掌聲。長卿回眸一看,酒鬼老師手裏還拎着個酒壺,又灌了自己兩口,“好聽。”
長卿也并未起身,直撐着腮,回頭望着雲鶴,“這曲子還是老師教的。老師是在誇自己,還是誇我?”
雲鶴沒答話,踉踉跄跄走去一旁櫃子裏,取了另一把琴來,端到她面前,又将桌上那把伏羲琴拿去了一邊,“來,再彈一首。就彈那首《秋月酒狂》。”
長卿覺着,老師只是想讓她撫琴給他助酒性。便擡手在那把琴上彈奏起來。方才撥動兩個音,便發覺這琴的不同之處。桐木合鳴,悅耳動聽非同一般。
一曲彈完,雲鶴坐着一旁靜靜聽着,對着窗外的雨簾,又灌了自己一口酒。“好呀。”
長卿這才仔仔細細将手中的琴打量了一番,“先生,這是松石間意?”這把琴是唐代古物,該是雲鶴自己才用的,聽聞從來不肯給別人碰。她方才竟是用這琴彈了一曲…
長卿還頗有幾分驚訝,卻見雲鶴從胸前拿出來一份帖子,送來琴桌上。
“那個…我今日去打聽了打聽。”雲鶴說着,還清了清嗓子,頗為認真地望着長卿,“我們這兒一線湖邊水榭小宅,每月租金是五兩銀子…”
“嗯?”長卿聽出來他想要錢的意思。
雲鶴又接着道,“不過念着你我還有些師徒情分,飯菜又做得還行…”
長卿聽着他口氣頓了頓,問着,“所以呢?”
雲鶴卻點了點桌上那份請帖:“…這江南總督煩死我了,日日裏讓人來請我彈琴。所以你替我去,賺了賞金來,我們平分了。這租金的事兒,我們便都好說了。”
長卿這才将那請帖拿來看了看,原是兩江總督府大夫人的生日宴。想要請雲鶴去獻藝。長卿想了想,能賺錢,還能抵房租,好像也挺不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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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日來京都城的氣息十分緊張。
首輔紀伯淵被宋遲牽連落馬,一幹門生人人自危。
這日下了朝,勤政殿門外便候着一幹官員,一個個等着與太子殿下述職陳詞…
勤政殿中,淩墨正看着工部侍郎張啓楠遞上來的奏貼。內容不過将去年工部幾件大事再陳述了一遍,只為凸顯功績,掩其弊端。
他正看得頭疼,卻聽張啓楠說起去年江南水患一事。江南總督如何勤政為民,杭州堤壩修葺得如何完善…
沒等張啓楠說完,淩墨便将話頭打斷了,又問起來一旁的候在張啓楠身後的工部幹事劉毅,“去年江南水患,劉大人怎麽看。”
劉毅為人中肯,卻将利弊權衡一一分解,如實禀報了一遍。
張啓楠面色難看,回臉狠狠盯了劉毅一眼。卻聽得太子殿下道,“你們各有說辭,孤該聽信誰?”
張啓楠忙找着說辭解釋了一通。
卻見太子殿下起了身,走到他面前道,“說得如此好聽,那你便修書給兩江總督江鎮,告訴他,孤要去親眼去看看他在杭州府的功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