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 君遠行(5) 軍情

江弘被卓公公直接帶入來了寝殿裏。

長卿卻見他一身黑衣, 不是尋常紅衣內侍的打扮,入來了寝殿卻也不敢擡頭,只是與她一拜,“江弘聽聞清月堂中昨日夜裏起火, 不知可有傷亡?”

長卿聽得這話, 卻是笑了笑, “你擡起頭來看看, 你尋的人就在這兒呢。”

江弘這才算是得了許,擡眼起來方見得妙竹頭戴着抹額,正抱着女兒坐在長卿身邊的,目光裏顫動一閃而過,江弘垂眸下來忙與長卿又是一拜, 卻不知該如何言語了。

還是妙竹與他解釋着,“昨日夜裏清月堂失火,是娘娘讓人将我挪過來的。動了胎氣,這孩子早産了…”

江弘這才與長卿道,“多謝娘娘。”

長卿抿了抿唇,卻扶着一旁舒嬷嬷起了身, “我可不耽擱兒着你們夫妻團聚了,你快來看看妙竹和女兒。”說罷, 便又向着門外頭去,回了公主的屋子。

出了門,舒嬷嬷方與她報着, “娘娘讓準備的廂房已經都布置好了,妙竹姑娘今日修整好些,明日便能搬過去,也省得娘娘老去公主屋子裏打擾。”

等婢子将門關好了, 江弘方坐來小榻旁,妙竹直将懷中嬰孩兒往他面前送了送,“公子快看看吧,娘娘說,眉眼生得很是像公子。”妙竹以前只是江鎮書房中的婢子,即便是與他生了孩子,也不曾敢與他多親近,二人之間的情誼,素來僅限于為江家留後的任務。

江弘将襁褓接了過來,嘴角不經意的浮出笑意:“她怎如此之小。”心中卻升起一抹保護的欲望,卻望向一旁妙竹,“嘴鼻生得像你。”

妙竹低眉笑了笑,“還是像公子多些。”

江弘尋着她的手掌去,“辛苦了你,還讓你受了驚吓。”卻探得她手掌涼,屋子裏還有地龍暖得很,“你這身子,太醫怎麽說?”

妙竹只道,“婦人生産完都會有所虧損,太醫開了藥方兒,吃幾副來好生調理便好了。”

江弘将人攬回來懷裏,“後宮兇險,此回該是有人謀算着皇孫,卻牽連到你們母子。等得你身子好些,我與太子殿下求情,帶你去外頭安頓,也好許給你們些安穩日子。”

妙竹颔首,“妙竹都聽公子安排。”

“公子難得見我們一回,便先給女兒取個名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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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弘再看了看懷中小人兒,明明還在熟睡,小手卻掙着出來,撐在那小下巴上,實在是惹人喜愛。江弘被那小動作逗得一樂,卻道,“只望她不必知世間險惡,福如滿月,便就叫望舒,取月圓之意。你覺得可好?”

“望舒,真好聽。”妙竹此下只覺自己頗為僥幸。原在江府的時候,公子于她便如高高在上的仙人,她從未想過能有今日。“公子才學好,取什麽名字都好聽。”

江弘抿着唇看向她,尋着她額間吻落了下去…

隔壁廂房中,長卿正與德玉說着話,雲青送來了夜間兒小食,“娘娘,這是許太醫做的藥膳,與娘娘去胎毒的。許太醫一會兒還會來,與娘娘請平安脈。”

長卿正端起碗來吃了一口,卻聽得外頭江弘的聲音,“娘娘可在裏頭,江弘這就走了,還有幾句話想與娘娘說。”

長卿所在的到底是公主的閨房,也不好在此見客,便就讓舒嬷嬷扶着,換去了偏堂裏與江弘說說話。

等得長卿落座下來,江弘方才道,“江弘只是想與娘娘再道聲多謝。”

長卿道,“江姑娘是殿下也要照拂的人,他人不在京中,長卿自會幫他将東宮事宜打點好了。你不必與我客氣。”

江弘再是一拜,“江弘還有一事得與娘娘道明,娘娘莫怪江弘多嘴了。”

長卿笑着,“你且說吧,哪兒那麽多的怪責。”

“昨日夜裏東宮走水,蘇瑞年親自守着養心殿,不讓江弘入寝殿知會陛下。這大火怕是與他脫不了幹系。如若是這樣,怕是景玉宮那邊,最近也會有別的動向。娘娘得要當心。”

長卿聽得,微微颔首,“我昨日也正與公主說,這回東宮的事情,怕不是天災而是人禍。看來,我們想到一處去了。”

江弘未曾擡眸,“娘娘有所防備,那便好。江弘不宜久留,先行告退了。”

長卿也起了身送人,“江公公自己也得多加當心。”長卿想來,他到底侍奉在養心殿,伴君如伴虎,再加諸他頂頭上還有蘇瑞年,那也算是他半個主子。他身份卻又隐秘,不好被人發現了,方才多加囑咐。

江弘一拜,再次謝過了,方才退出了偏堂,往紫露院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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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玉宮裏,柔妃捧着暖壺,立着門前,正賞着殿前雪中開着的梅花兒。內侍們舉着燈籠,尋着那些梅花開得盛的地方,打着亮。方才看了小會兒,太醫汪有年便被內侍領了進來,“娘娘,安康。”

柔妃掃見汪有年,問道,“昨日紫露院裏傳了許太醫,汪太醫可知道那位良娣娘娘身子出了什麽事情?”

“回娘娘的話,今日下午臣查看過娘娘的醫案,上頭道是,脈急氣湧,受驚胎動。”汪有年笑着一拜,“該是被昨日東宮那場大火擾的。”

柔妃嘴角勾起笑意,“哦?脈急氣湧,受驚胎動…那這是動了胎氣要早産了?”

汪有年回道,“這許祯琪的脈案上并未寫明了,只能看出,确是動了胎氣。至于早産…臣也聽得有人傳言,昨日夜裏紫露院中,有女子哭痛之聲,似是動靜不小。”

“可這一整日過去了,東宮裏也沒個消息…”柔妃話語中頗有些不耐煩了,“既是動了胎氣,那便與她再來個痛快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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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江弘,長卿自回了公主的廂房。許太醫已經候着門前了。

她昨日裏一夜未眠,到底是有些累着了,許太醫早晨來不及與她請脈,便與公主在隔壁廂房先睡下了,只好夜裏在讓許太醫來一趟,與她再看一回。

入來廂房,許太醫方才與長卿先報着,“依着娘娘的吩咐,昨日夜裏的出診脈案,寫的是娘娘胎氣抱恙,已經入了太醫院的冊子了。”

長卿謝過了許太醫。到底妙竹的事情不易伸張,而太醫院出診都要有脈案記錄,今日晌午許太醫臨走前,請過長卿的意思。長卿便讓許太醫依着自己動了胎氣,如此記錄,好在太醫院裏蒙混過關。

眼下許太醫再為長卿請了平安脈,只道是娘娘脈象平穩,并無大礙,方才要退了下去。外頭忽的起了腳步聲,德玉已然先起了身,卻見得卓公公來報,“娘娘,信…信回來了。”

“殿下有信回來了?”長卿幾分喜出望外。

卓公公卻道,“是殿下軍中軍長,回來報緊急軍情。”

長卿聽起來消息和殿下有關,緊着問道,“軍長來了紫露院了?”

卓公公:“正在紫露院外等着見娘娘。”

卻是德玉幾分冷靜,“軍長的軍情為何不送去養心殿裏,反倒是送來後宮了?”

長卿這才頓住腳步,方讓卓公公出去通傳,只叫那軍長獨自一人來偏殿見她。其他人等不許入紫露院半步。卓公公正要出去,長卿又将人喚了回來,“一會兒,有勞卓公公去将內侍們都叫來偏殿,若是殿內出了什麽事兒,便用這狼骨哨,傳十三司明英明循來護駕。”

長卿從袖口裏取出來那狼骨哨,是殿下臨行前留給她的,十三司中殿下只帶了明煜在身邊,其餘人等聽從明英之命,留在宮中護她周全。

等卓公公出去宣那軍長進來,長卿方才與德玉一道兒來了偏殿。

雲青送上來一盞熱茶的功夫,卓公公便已經将那軍長帶了上來。

來人一入來偏堂,連禮數都顧不得了,直跪在長卿面前,雙眼含淚望着長卿,痛喊道,“娘娘,太子殿下他…在居庸關陣亡了!”

“什麽?”她腦子裏霎時間一片空白。

德玉一旁也沒了聲響,怔怔望着那軍長。卓公公和舒嬷嬷聽得這話,雙雙跪了下去,匍倒在地不敢起來。

長卿卻只覺身子飄飄然起來,手腳也好似都不是自己的,卻見得那軍長捧着翡翠十八子雙手捧到她眼前,“這是太子殿下臨行前,讓我等務必送回來娘娘手上的信物。”

偏堂裏燈火還不明,長卿只見得那碧綠的珠子上還染着已經幹透了的血跡,黑色的,如同墨水一般,像是毒藥一滴滴落入她的肚子裏。她好似也跟着死了一回,那個夢中的情形終是成谶嗎,殿下這輩子也沒能逃過那場浩劫麽?

可是不對,殿下明明将戰争提前了三年,他出征之前,明明是有把握的。他有程大将軍為得力助手,又有淮南王的私兵做了後盾。如今大周國力昌盛,就連陛下都對殿下有十足把握的…怎麽會呢…

她眼前看到了夢中的居庸關,那裏地勢險峻,長城巍峨。殿下銀色盔甲,英姿勃發,迎着北風與人厮殺,分明是英武無比的好兒郎,怎麽會陣亡了呢?

“長卿…”

德玉的聲音在她耳旁已然有些遙遠而模糊,“你且別急,且不可動了氣…還得顧着腹中孩子。”

孩子二字将長卿從遙遠的居庸關拉了回來,沒錯,她不能急,也不能氣,因為她不相信,她抽着氣兒,眼淚雖已經止不住往下掉,卻鎮定問着那軍長,“你且慢慢說。你姓甚名誰,為何大軍派你回來,又為何一回來直奔了我這紫露院裏來報軍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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