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 願同塵與灰(2) 孤心裏也歡喜着你

養心殿到底是皇帝的寝殿。長卿在這裏修養了數日, 便被殿下安排了車辇,接回了東宮。

殿下卻沒讓她回去紫露院,而是将她們母子安頓在了佑心院的寝殿裏。殿下每日主持完早朝,便會早早回來佑心院, 陪着她和小人兒。

前方軍情依然緊急, 多有官員四處去到勤政殿裏尋他議事。他卻将勤政殿裏的官員, 交給了杜玉恒和江弘一同打理。經得二人相議, 決斷不下的方才由杜玉恒将折子遞過來佑心院裏。

小人兒還有些夜鬧,長卿多日沒怎麽睡得好,便得了些氣短的毛病,太醫說是臨産之時受了些驚吓,又多有些血虛。殿下便也不讓她下床走動了。夜裏小人兒也被舒嬷嬷抱去了隔壁廂房裏養着, 不讓再與她同屋。

長卿卻又念想得緊了,白日裏便抱着不肯松手。

殿下每每從書房入來寝殿,便會将小人兒接過去抱着,又哄着長卿多睡會兒。

長卿醒着的時候,便常與殿下提了提,能否讓母親入宮來一趟。她嫁入東宮數月, 很久未見得二老和長懷了,也想知道知道家中的消息。

殿下聽着她的話, 便讓人去張羅此事。

兩日後,徐氏被傳召入來了東宮,探望女兒和小皇孫。

晌午殿下還在早朝, 長卿便早早換好了衣衫。外頭天寒,殿下吩咐着舒嬷嬷和卓公公,不許長卿出門相迎,只由得人将徐氏領進來寝殿裏, 與長卿相見。

徐氏入來的時候,見得女兒正坐着床榻上,抱着小皇孫。數月未見,她的長卿面容白皙,臉頰上還泛着兩朵紅暈,比起之前在侯府裏,更加柔美了三分。

長卿方才喊了聲阿娘,卻見徐氏要與她行禮。她手裏還抱着小人兒,便忙讓舒嬷嬷将人摻了起來。長卿挪了挪身子,笑着将母親拉來床榻前坐下,“殿下說了,今日阿娘來,一切禮數從簡。阿娘就別與我做那些面子上的功夫了。”

徐氏算是得了恩典便将禮數的事情都放下了。仔細看起女兒來,卻是幾分憂愁,伸手來碰了碰女兒的臉蛋兒,“怎的生養完了,還瘦落了些?可真是那日宮變,方才驚擾得你早産了些?”

長卿安撫着母親,“身子自有太醫照看着,阿娘別太過擔心了。算算日子,也過了九個月,嬷嬷說算是足月的。”長卿說着,将懷中襁褓往徐氏手中送了過去,“快看看您的小外孫。”

徐氏笑得幾分難為情了,“我可不敢亂認了,這可是皇家的兒孫。到時候,都是我們的主子。”

“阿娘可亂說。”長卿道,“分明是連着血脈的,怎就不敢認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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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氏見得那熟睡的小人兒,只道,“這血脈相連,可一點兒也沒看出來…”

長卿噗嗤一笑,“都是這麽說,和殿下一個模樣,一點兒也不像我。”

徐氏逗弄了一會兒小人兒,方将孩子交還給了舒嬷嬷,她自己捂起長卿的手來,好與女兒說一會兒話,“太醫可曾說了,你這身子怎樣了?生産的時候可有受什麽苦,都與阿娘說說。”

長卿抿着唇,搖了搖頭,“都是該疼的,便都經了一回。阿娘都該知道的…”

舒嬷嬷一旁笑着,“娘娘疼着,殿下也跟着疼。世子妃也是受得世子爺疼的,可不見得似殿下,闖了産房,定要陪着…”

“什麽?”徐氏幾分不可置信,“殿下陪着?”

莫說官宦人家,這些觀念重,都說女子生産血污,沖撞了男人身上的貴氣,能避則避,多有男子也懶得管妻妾生産這等子事情,母體再怎麽受苦受疼,男子只管抱兒抱孫的。且說太子殿下這般尊貴的身份,竟是闖了産房陪産,這是什麽新鮮事兒…

長卿面色幾分羞赧,“我自也不想讓他見着我那般污穢,本都趕着他出去了的。可半途中他又闖了回來,那時候女兒也自顧不暇,便也管不得他了。可到底有人在身後挺着,生産便也沒那麽難了。”

徐氏聽得,面上疑惑消退了去,倒是轉回來幾分喜氣,“殿下這般疼着你,我與你阿爹也該放心。”徐氏說着又拍了拍女兒的手背,“話說,你阿爹得了皇帝封賞,要升遷了。”

“這麽快?”長卿雖是卧床休養,可也大約知道,這幾日來,前朝後宮變動不小。先是那日與秦王一道逼宮的內閣大臣史晉華,和兵部尚書胡原興被舉家抄斬。後是柔妃被皇帝毒酒賜死,秦王與親王妃伏法,被困于大理寺中,等着開春流放西海。其餘秦王黨羽,正被一一清算,抄家的抄家,降職的降職,離京的離京。

徐氏解釋着,“該是讓他去填補個內閣的空缺兒。”

“聽起來,阿爹是要頂替那內閣史大人的位置了。”長卿正說着,舒嬷嬷懷裏傳來小人兒的哭聲。“他可是醒了?”

舒嬷嬷知道長卿心裏緊着,忙将小人兒送回來她懷裏。

長卿剛将小人兒抱了回來,那哭聲便止住了。那雙小小長眸也打開了,正望着她笑成了一道兒月牙兒,小嘴裏還依依哦哦吐着泡泡。徐氏湊着一旁,笑得合不攏嘴,“這可是乖巧了,阿娘一抱便笑。這小模樣俊得,真讓人心都化了。”

長卿微微嗔着,“小人兒小氣,阿娘可莫這麽誇他。若是長大了,便生歪了怎好?”可那小人兒竟是從襁褓裏掙出了一只小手來,往她臉上撲了兩下。長卿笑得會心,與小人兒道,“阿娘不許你外祖母誇你,也是為你好的。”

小人兒咯咯笑了兩聲,徐氏也被逗着樂了,卻從懷裏拿了塊翡色的玉佩來,塞進了襁褓裏,“皇家定是不缺這些東西的,可這也是我與你阿爹的一點兒心意。早前聽得你有孕的時候,阿娘便就準備好了。這回聽得宮中平亂,方去了寶相寺裏,拿給的方丈開光,是尊正觀音,保平安,保如意。”

長卿直将小人兒往徐氏面前送,“該得謝謝外祖母了。”

徐氏聽得這聲外祖母,咧嘴笑得合不攏了。卻聽得外頭卓公公來報,“娘娘,江公公來探望娘娘,說是帶着皇上的旨意。”

長卿聽得,方将小人兒交給了徐氏,又讓舒嬷嬷扶着她起身,去了殿下書房裏接旨。

江弘與長卿先行了禮。長卿卻見得他手中端着個檀木小盒,上回在養心殿裏與連寶軒一道兒選名字的時候,便是同樣的陣勢。長卿便也猜到幾分江弘的來意,“江公公,可是來幫陛下送字的?”上回陛下答應過了,等她腹中孩兒出生,便再與她幾個字選,好算給小人兒起名。

江弘微微一拜,“娘娘聰慧。陛下近日養病,也多挂念着小皇孫,翻着典籍,寫了好些字來,與娘娘您選。”

長卿笑道,“陛下真是有心。還得請江公公回去的時候,替長卿轉達謝意。”

江弘未曾擡眸,卻道了聲,“是。”方将手中的小盒送去長卿手裏。“陛下說,娘娘且不必着急,與殿下商量着來。”

長卿讓舒嬷嬷接了那小盒子過來。江弘便又作了一禮,往外去了。

回來寝殿,長卿方拉着徐氏一道兒看了看那盒子裏的字來,那裏頭都是皇帝自己的筆跡,出了上回長卿選好的“譽”字,皇帝又提了好些。長卿一眼便看中了那個“宸”字。

“小人兒便就是黎明辰時出世的,又有朝日上升之意。”

徐氏笑着,“這我可拿不得主意,還是等得殿下回來,你們再好生商量。”

長卿抿嘴笑了笑,讓舒嬷嬷将小盒又收了起來,放着去了一旁。方與徐氏再道了些家常。

中午,長卿留着母親一道兒用了膳。殿下平日裏,晌午就會回來,該是知道徐氏若見了他,必定不能自在,今日特地讓人傳了話,讓長卿與母親好生相處,他晚些再回來。

徐氏用過了午膳,自也知道不好多呆,便就與女兒辭了行,方由得卓公公領着往宮外頭去。

長卿送走阿娘,方才将小人兒哄着睡着了。舒嬷嬷勸了兩聲讓她午睡,長卿卻看着小人兒挪不開眼,午睡的事情便也就先擱下了。阿娘送來那平安觀音意頭好,她便讓舒嬷嬷又端了女紅的錦盒兒來。用棉繩給那觀音編繩子,好系在襁褓上。

小人兒在榻上安睡,長卿靠着榻邊,正忙着活兒。眼前卻忽的伸過來大掌,将她手裏的線兒珠兒,都奪了過去。長卿擡眸,這才見得是殿下回來了。

“殿下走路怎的沒聲兒?”

淩墨擰着眉頭,又将她膝上的女紅小筐兒也奪了過去。“孤自是怕吵着你午睡了,誰知你并未聽話。”

“……”長卿聽得他話裏幾分責怪,忙将放在床頭的觀音送來他眼前,岔開了話頭兒去,“阿娘與小人兒的見面禮,寶相寺中方丈親自開了光的,長卿自是忙着,給他穿戴好了,莫辜負了佛祖許來的平安。”

殿下卻捉起她的手來,“這細碎活兒,怎不讓嬷嬷去做。”說着,又看了一眼榻上的小人兒,“他總吵着你休息,讓嬷嬷抱去旁側屋子裏吧。孤昨日也未曾睡好,與你一同午睡會兒。”

長卿聽得是他累着了,方忙叫了舒嬷嬷進來,将小人兒抱去了隔壁。又與殿下撲着被褥,便就被他一把抱着放去了榻裏。殿下自與她蓋好了被子,又伸手環過她的腰身。“快睡。”

她倒是睡不着了,翻身往他懷裏鑽了鑽,他身上氣息溫存,總覺着蹭不夠。手上戳着他胸前的小動作,卻很快便被他制止了,殿下垂眸掃在她面上,“睡不着麽?”

“嗯。”長卿方與他說起來晌午皇帝陛下送來的字。“殿下覺着,譽字好,還是宸字好?”

淩墨合了眼,下巴磕着她額頭上,“你覺着呢?”

長卿笑着,“與宸字比起來,譽字便黯然失色了。小人兒他便就是辰時出生的,陛下該是也有深意?殿下覺着呢?”

“你若喜歡,那邊就叫宸兒。他再年長一些,開始讀書習武,再請父皇與他取個字。”

“那可是就這麽定了?”長卿擡眸望着他。

殿下緩緩睜眼,嘴角勾起來一抹笑意,“便就這麽定了。晚些時候,讓江弘來将那字取了回去,與父皇知會一聲便好。等他滿月,宮中定還得辦一回家宴。”

“嗯。”長卿方才滿意了些,深吸了口氣,“那殿下快休息吧。長卿擾着你了。”

淩墨卻沒急着睡,卻将人扶着平躺了回去。

長卿只見殿下目光灼灼,似是別有其他的意思,忙雙手一把捂着胸前,“殿下…想做什麽?”

殿下的目光已經掃落到她雙手的位置。“數月都未曾動過你了。”

長卿想來,自從上回圍獵回來驚動胎氣,殿下确就恪守得緊。因得後頭月份大了,更就碰不得了,“可、可眼下也不是時候。”她說着,耳尖已然滾燙。“還未出得月子…”

“孤知道。”

殿下說罷卻尋着她的脖頸去了。長卿心頭幾分緊張,“不行…”脖頸處處如陣雨落入泥土,暖意星星點點爬滿了全身…長卿只覺身子都不是自己的了,唇齒又被他覆住,殿下吃咬得急,她難以應接,本就有些氣短的毛病,此下更是見得真著了。

淩墨聽得她呼吸不過來,方才将人放過了。見得那張小臉已然被他逗弄得通紅,方才滿意幾分。卻又一掌拖起她的下颌來,“你可願意跟着孤一輩子?”

“殿下怎忽問起這個?”長卿只覺着幾分奇怪。

殿下卻道,“孤想聽聽你親口說。”

長卿抿了抿唇,勾起他的脖頸,湊着他薄唇上輕咬了一口,“長卿見着殿下便會覺着歡喜,心裏自是向着殿下的。可聽人說,再好的戀人,看久了都會覺着膩味,不定是殿下先會膩味長卿了。”

淩墨将人小心扶了回去,方幫她理着額角的碎發,“孤不會。孤心裏也歡喜着你。”

長卿咬了咬自己的唇,這話聽得她有些醉意,“殿下今日怎的定要說這些。原本這些話,也不必挂在嘴邊的。”

殿下卻躺了回來,這回卻是他窩着長卿肩頭了,“睡吧…”

長卿緩緩合了眼。

不知怎的,這一覺下去,她睡得沉極了,她幾次想翻身,身體卻好似一絲氣力也沒有,全然不受她的控制。那個夢境似是有股吸人的力量,将她困在其中,怎麽都走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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