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 願同塵與灰(1) 生了
卻聽得殿下道, “孤也是。”
“也是什麽?”長卿怔怔望着他,殿下極少與她說情話,這真頭一回了。
淩墨見得她那認真模樣,幾分好笑, 答話道, “孤也想你。”
“怎麽想的?”長卿好奇着。
淩墨嘴角勾起一道弧度:“會夢到你。”
“夢到我做什麽了?”
“夢到你與孤一起在居庸關, 陪孤一同守在長城上。居庸關的風光無限, 孤自帶着你四處游玩。你畏寒,孤夜裏卷着你睡。軍中吃食寡淡,你不肯吃東西,孤讓人尋了羊肉來與你烹羹…”
長卿聽着殿下那聲音溫柔,她的手也被他捂起來暖和得很, 不知不覺眼皮打架,竟是睡了過去。
淩墨一旁喊了她兩聲,見得她昏昏沉沉,只覺些許不對。許太醫被請了進來。淩墨忙讓開身位,“來得正好,不是要臨産了, 怎睡着了?”
許太醫忙探了探脈象,方與太子道, “該是累着了。能睡一會兒也好,一會兒好有氣力生産。”許太醫說罷,又吩咐了婢子去做些吃食來, 再将藥箱裏準備好的人參片兒,送去舒嬷嬷面前,“這以防萬一,給娘娘提氣兒用的。臣就在門外候着, 有什麽事情,嬷嬷只管叫我。”
淩墨守着床邊,聽着方才許太醫那句累着,心疼了一陣。方與她折了折被角,便見得那小臉又皺了起來,嘴裏咽嗚着似是念念有詞。他忙湊了過去,卻見得她緩緩睜了眼。“是疼麽?”
長卿微微點頭,卻将臉往床裏側別了過去,“殿下快出去吧。”
“趕孤走?”淩墨遲疑。
日思夜想的人,長卿也不忍心趕走他,只是眼下她這般模樣,狼狽極了,她聲音虛弱着,“等孩子落地了,殿下再進來…”
正巧婢子端了吃食進來,淩墨直去将她的小臉捧着回來,“孤等你吃完東西,再走。”
長卿見得那碗吃食端來,卻是什麽胃口也沒有,身子已經被殿下抱了起來。聽得殿下在她耳邊道,“太醫說吃些東西好有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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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卿靠着他身上,那身鐵甲還有些冰冷。她身上衣物單薄,打了個寒蟬。卻聽得他又吩咐,“再起爐炭火端來。”他說完,方拿着筷子,親夾着面條送到她嘴邊。她原是吃不下的,可惜得是他親自喂來的,裝模作樣吃了兩口,便将臉往他胸前別了進去。
淩墨勸着,“再吃兩口。”
懷裏的人卻微微搖着頭,他聽得幾聲細微的哼哼,方察覺着她該又在疼了,忙将手中的碗筷遞過去給舒嬷嬷,自己将人扶緊了,再将那小臉捧了出來,見得她果真疼得咬着唇,心裏也跟着鈍痛着一下。可他也無法,只好等得她再疼過了這陣兒,又親自喂着她吃下了兩口雞湯面。
炭火再端來,長卿方才覺着暖和了些,她雖疼着難受,可殿下這麽抱着她,她心裏卻是極暖的。可那碗雞湯面一下肚,腰間的疼痛越發厲害了起來。
舒嬷嬷一看,說是羊水破了,面上躊躇着也不敢再請殿下出去。還是長卿将人往外趕,殿下方才肯将她交還給了舒嬷嬷,起身往外頭去。
舒嬷嬷這才與她多墊了幾個軟枕在身後,随之又一旁教她如何用力。長卿這才看到,屋子裏除了舒嬷嬷,還另外來了兩位年長的嬷嬷來伺候。舒嬷嬷溫聲着,“娘娘胎位正,該是好生的,莫怕。”
長卿點了點頭,望着舒嬷嬷,一字一字咬牙問着,“還得疼多久?”
舒嬷嬷只勸着,“該快了,這小皇孫該是心疼娘娘的,下來得快。”
德玉早在門外等着,見得淩墨出來,忙上前問了問,“太子哥哥,長卿怎麽樣了,小侄兒怎麽樣了?”
淩墨聲音沉着,“太醫說一切尚好,正等着生産。”
德玉卻依然緊張,擰着帕子望着廂房裏頭。淩墨也削尖了耳朵,聽着屋子裏的聲響。誰知除了幾個嬷嬷忙碌的聲音,長卿幾乎沒得聲兒。好不容易出來個婢子,出來換一趟熱水,德玉忙尋着人問了起來。婢子卻不善言辭,只與兩人道,“娘娘,還沒生。”
淩墨見得天寒,又見妹妹衣衫單薄,命人與公主拿了鬥篷來。方繼續靜靜等着。
天邊泛起魚肚白的時候,屋子裏長卿的喊聲忽的大了起來。淩墨驚醒幾分,忙往門前去,“怎樣了?”
一個嬷嬷從門裏出來,與他解釋,“還在緊要關頭上,殿下莫急。”
嬷嬷這句“莫急”還沒落下,淩墨又聽得長卿的喊聲,婢子正巧端着污水從房裏出來,見得盆子裏濃重的血色,他一手掀開嬷嬷直闖了進去。
舒嬷嬷正幫長卿推着肚子,察覺着有風進來,對門外喊着,“快合着門,這時候娘娘受不得寒。”回頭卻見得是太子進來,舒嬷嬷面上也是一驚,手裏的力道不自覺便退了下去。長卿卻捉起舒嬷嬷的手來,“嬷嬷,疼…,我怕。”
長卿眼下只看得到自己的肚子間兒,她的力氣已經只剩最後一點兒了,嬷嬷方才說,再不快些,小人兒怕是會有難。她正喘息着用勁兒,肩頭忽的搭上來一雙大掌,那溫度熟悉,她這才側眸看了看,雖說不出話來,她卻見得殿下眸子裏幾分顫動,對她道,“孤陪着你,別怕。”
脊背靠上他的鐵甲,長卿好似多了幾分氣力,尋着嬷嬷的指引用力,可意識卻越發模糊起來。到了最後,她連喊疼的氣力都沒了。陽光照進來廂房的時候,長卿終是聽得一聲響亮的啼哭…她只覺身子輕飄飄的,終是能合了眼。
不知睡了多久,再睜開眼來的時候,屋子裏好似已經點上了梅花香。眼前婢子們正在忙碌,有些清理着些小衣服,有些正端着吃食。
長卿聞見些許奶香,她這才忙去尋她的小人兒。目光挪動去了屋子另一側,卻見得窗戶下頭陽光處,擺着個搖籃,殿下早換好了一身淺色竹服,正彎腰朝搖籃裏逗弄着。
“娘娘醒了?”舒嬷嬷正在床榻邊上望着她。
那邊殿下聽得身後聲響,三步并作兩步尋回來了榻邊,握起她的手來,“可好些了?”
長卿眨了眨眼,聲音還有些虛弱,“嗯。”她目光落在那搖籃裏,“小人兒可好麽?”
“好。”殿下嘴角浮着笑意,“能吃能睡,康健得很。”
正說着,舒嬷嬷已經抱着那襁褓,送過來她床邊。長卿被殿下扶着起來,靠在他懷裏,方見得那襁褓中的小臉蛋兒,白白嫩嫩的,雖還閉着眼,卻是眯着的一道兒長縫兒,含着下唇,睡夢裏還阿巴了兩下。
長卿不覺笑了出來,“他生得也太像殿下了!”可不過一晃,卻又覺着幾分失落,“怎就一點兒也沒我的影子呢?”
淩墨将孩子從舒嬷嬷手裏接了過來,自己抱着給長卿看,聽得她這話,哄着道,“哪裏全像孤了?孤看這小嘴像你。”
“可是?”小人兒抿着唇,到底看不全。長卿方伸手去碰了碰那小嘴,“軟的不像話…可也不像我呀?”她還遲疑着,額上便覆上來一個吻。
聽得殿下問:“像孤不好麽?”
長卿被這麽一問,忽的莫名覺着,像殿下好像也挺好的。
房門卻被打開,是嬷嬷領着德玉進來。長卿見得公主,忙招手讓她過來,“快來看看他。”
德玉笑着,“小侄兒我可早看過了,與太子哥哥生得一模一樣。”德玉說着坐來床邊上,拉起長卿的手來,“我是聽聞你醒了,來看你的。”
“可還好麽,還疼不疼了?”
“都好了,不疼了。”長卿答着話,擡眸卻撞見殿下的目光,裏頭幾分擔憂,似是與德玉問着同樣的話。
殿下手中的小人兒卻被德玉抱了過去,“那我可要再看看小侄兒了,生得這麽好看,怎麽看都看不夠…”
淩墨手中空閑下來,這才過來捂起長卿的手來,“怎還有些涼?冷麽?”
“倒是…有些冷的。”她說着,往他懷裏鑽了鑽。這麽些日子不見,已然好久沒抱抱他了,便故意地嬌氣了幾分。
淩墨聽得正又要吩咐人來加炭火了,卻被長卿打斷了去,“炭火便不必了,太熱了沖得很。殿下抱抱長卿,長卿便不冷了。”
淩墨這才掂着她的下巴起來,卻見得她抿着唇,一對笑靥淡淡浮在嘴角。他直湊去一邊親了一口,随後再将人往自己懷裏攬緊了些。“這樣行麽?”
長卿點點頭,卻問,“殿下怎突然趕回來了,瓦剌戰事可已經平了麽?”
淩墨道,“收到十三司密報,秦王密謀宮變,孤便帶着五千兵士從居庸關趕回來,以免你們和父皇有事。”
“現如今,淮南王還在居庸關守着。”
長卿忽的反應回來:“殿下可還是要走的?”
卻見得殿下擰着眉,無奈對她點了點頭。“不過沒有那麽快,孤先将你們安置好了。等你身子好些,在與淮南王會和。”
長卿雙手不自覺又緊了緊,話都說不出了,只想多與他待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