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機器人

月過中天，萬籁俱靜，冬日的夜裏格外蕭索，連一只夜蟲都沒有。

涼宮睡夢之中，就聽見悉悉索索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來，她以為是顧城又趴在身邊睡着了，最近這種情況時常上演。

眼睛有些沉，但是涼宮怕他着涼，所以睜眼想要叫醒他，回到床上。

環顧四周，哪裏還有顧城的影子，床上的被子也是整齊鋪好，連一個鼓包都沒有，一看就是沒人的樣子，顧城再怎麽精瘦，還是前凸後翹的。

涼宮以為是自己耳鳴，甩了甩頭，但是可能剛睡醒，忘記自己斷了的胳膊，碰到的時候，疼得直皺眉頭。

隔壁的顧城哪裏受得了讓他家饅頭受苦，起身就要過去照顧，被文觀止拉住胳膊，“穩住點兒，舍不得媳婦套不到色狼”。

“來了”。林霏也以眼神示意顧城，正主兒到了。

此時涼宮病房門外過來一高一矮兩個人影。高的那個穿着護士服，低着頭，看不清面容。顧城這些日子淨顧着涼宮了，也沒注意這個護士是不是這層的。只是身影看着有些熟悉。

他不注意，自然有人留心，這就是團隊合作的關鍵所在，不會顧此失彼。

文觀止盯着屏幕，“假的，你見哪個護士穿高跟鞋的。那個孩子倒是有些問題”。

“何止有些問題”，林霏的聲音有些激動，但被她壓制着，有些說不出道不明的顫抖，“你們看”。

走廊裏擺滿了綠色的大葉植物，為林霏放置設備提供了天然的隐蔽場所。而且她做的東西小而精巧，不易暴漏。

葉子背面放着熱感應儀和小型的金屬探測儀，二人從監視器前走過，是兩個人的模樣，但是另一臺電腦上連接着各種設備，那裏邊的影像就有些駭人了。

高個子的那個女人，倒是很正常，由內到外，體溫變冷，感應儀上呈現出的是一個差不多環形的同心多邊形。

矮的那個孩子就奇葩了，簡直是一個行走的骷髅，裏面還有各種大小不一的黑洞似的陰影，在空蕩蕩的走廊裏和氣氛契合地很好。

顧城臉色冷了下來，剛剛幫手下搶到票的好心情也被寒風吹到了加勒比海，“秦素素和一個機器人”。

聽他的結論，林霏挑起嘴角，“果然是見過世面的。這款機器人是今年德國科技展上的概念産品，是為了醫治自閉症而研發的産品，沒想到被用到了這裏”。

三人說着話，走廊裏的人已經走到了涼宮的病房前。

病房門口站着保镖，自然要檢查，而且很顯然不同意護士帶着這個孩子進去。但是形勢突變，那個保镖說着說着，就變成了呆滞的樣子，木讷地看着對面的白色牆壁。

“催眠，果然不簡單”。顧城離屏幕特別近，電腦的熒光能夠照清楚他臉上的毛孔和此時好似已經瀕臨暴發的脾氣。他們對付涼宮還真是不擇手段，下了血本。

林霏電腦切進病房，涼宮已經回到了床上，拿起手機，估計是想要給顧城打個電話，大晚上的，被黃鼠狼叼走了不成。

可是還沒有撥通，就見一個女人，牽着一個孩子，推門而入。顧城可以清晰的看見，涼宮眼神瞬間冰冷，像是盯着自己獵物的蟒蛇。“你來幹什麽”？

秦素素幾天不見，瘦了很多。以往的不可一世的大小姐也為了愛情差點殉情。二人雖說就隔了一層樓板，但是有句話說得好，隔層樓板隔層山，關鍵就要看彼此的關系和印象了。

秦素素不知道是怎麽回事，臉上的神色非常淡漠，好像是一個已經臨死的智者，“我來要回自己孩子的父親”？

“哼，夢游呢吧”。涼宮也看出來這位大小姐不怎麽正常，因為她的瞳孔是散的。阿文說過，這是被催眠了的。

這些年，自己在異國他鄉，接觸過很多人，很多事。再加上文觀止和林霏的“照顧”，讓涼宮成了一個實際意義上的精英，多才多藝——上得了廳堂，下得了廚房。會用化妝品和簡單的塑膠面具将自己變成另外一個人，也能将最簡單的食物做成隐藏的毒藥。

她會開車，會德語，英語，阿拉伯語，會修房子、造梯子。還會一點武術，打得了流氓。關鍵時候，飛機大炮沖鋒槍勉強也能湊個好手。

對于這些，涼宮從不會說，因為她覺得，一個人要懂得藏拙，有些東西一輩子用不上也不是什麽壞事。她倒是很願意做個“廢物”，被顧城好吃好喝的供着。

秦素素也不理會涼宮的态度，自顧自地說着，好像只是在背誦，将腦子裏的東西都倒出來，“你看這個孩子，眼睛像顧城，臉型像我，我們的孩子将來一定就是這個樣子的。你已經被顧城抛棄了，就不要再來纏着他了”。

這段話要是聲淚俱下，估計效果會不錯，跟電視劇的狗血劇情似的。但是秦素素一副不輸給顧城的冰山臉說着這話，怎麽看怎麽詭異。

涼宮将注意力轉向了那個孩子。是個姑娘，八九歲的樣子，的确繼承了二人的優良基因，漂亮不輸給涼霙。尤其是眼睛，非常幹淨。

看着看着，涼宮就覺得不對勁，因為她無法将視線從孩子的臉上移開，耳邊響着秦素素機械的聲音，“走吧，走吧，走你該走的路。他害你受了那麽多苦，已經失去了親人，何必自找苦吃……”

“他有很多的情人，朝三暮四，沒什麽值得你愛……”

“他和別的女人有孩子，不負責任……”

涼宮腦子裏很亂，都是以前那些生活，受過的苦，忍過的侮辱，還有絕望的時候，自己蜷縮在浴室的角落，無聲的張着嘴巴哭泣，直到顫抖停止。

黢黑的車禍現場，慘白的臉，嘴角溢出鮮紅色的血，但是臉上諷刺和譏笑，“傻孩子，他是你的仇人，怎麽這麽不争氣……”

涼宮覺得自己肯定是在做夢，不然怎麽可能看見自己父母臨終時候的樣子，最可怕的就是他們扭曲着身子，不管身體的撕裂，從車窗裏往外爬，留下一道道眼紅的痕跡，向自己逼近，“報仇，報仇，你要給我們報仇……”

這時候，涼宮耳邊又想起了那句話，“涼宮，你要堅強，無論什麽時候，不要再離開我了”。

隔壁的顧城被文觀止和林霏拉着，臉上的殺氣怎麽都掩飾不住。畫面裏的涼宮面容凄涼，說着讓他心如刀絞的話。

她說，“顧城是無辜的，一切都是我的錯”……“爸，媽，我下去陪你們好不好”……“他愛我，也愛涼霙，不會再離開我們的”……這種情況，顯然是被催眠了，而且是被帶回了最痛苦的回憶之中。

文觀止想要洩了他的力道，不然抓着他的林霏一定會被他擰斷手腕子。但是手剛碰到他的衣角，顧城已經揮拳而至。文觀止拉着林霏翻倒在沙發上，對着顧城罵罵咧咧，“尼瑪，瘋了，這關只能涼宮自己過，你要她一輩子在你和她已經死去的父母之間掙紮嗎？別人能利用一次就能用第二次，涼宮也不會喜歡被威脅”。

林霏還被文觀止壓在身下，趕緊趴起來，“別說了，找到機關了”。

原來，顧城和林霏一起，趁涼宮睡午覺的時候将房間搜了個遍，但是沒有找到任何機關，雖然懷疑，但是涼宮無緣無故受刺激，肯定有外在原因。只是沒有料到，這東西竟然這麽顯而易見。

……

涼宮任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在自己的腦海裏來回竄，一手抓着涼霙，一手摟着顧城，身後站着很多人，凱瑟琳，文觀止，林霏，涼瑞，殷骊，甚至還有祁樂，金婷和孫泉。

當涼宮睜開眼睛的時候，秦素素已經拉着她走到了門口的位置。涼宮不動聲色地在經過病房門口的時候，擡腿就是一個标準的側踢，手也縮了回來。關門落鎖。

還是那句話，秦素素是個大小姐，養的沒有涼宮這麽糙，手無縛雞之力，被涼宮一踹，趔趄地撲到了對面雪白的牆上，昏迷不醒。

涼宮伸手關門，門外傳來那個孩子冰冷的聲音，“再見”。

“哼，見得着再說吧”。涼宮靠着門，冷汗從額頭劃過。

一切發生在瞬息之間，顧城他們是想在門口的位置救下涼宮，沒想到又沒什麽表現的機會了。

但是那個說狠話的機器人，顧城也沒有放過，一拳過去，臉上開了個大坑，撕破這張人造皮膚，裏面還“刺啦”“刺啦”地冒着火花。

保镖被文觀止在耳邊說了幾句話，伸手一拍，也醒了過來，不知所措。

宋玉今晚按照顧城的安排抓了很多人，也不遮掩在走廊裏跪了一排，有醫生護士，也有老熟人，面對牆壁跟集中營槍決犯人的場景差不多。

顧城顧不上這些，趕緊敲門想要看看涼宮的情況，“涼宮，開門，我是顧城”。

“哼，滾”。涼宮的聲音很幹淨，也很傷人。

這是涼宮第一次和顧城生氣，也是第一次用這麽個字眼，顧城覺得有些別扭，“你說什麽”？

“滾，不想再見到你”。涼宮背靠着病房門，背脊挺直，雙眼堅定。

顧城冷“哼”，擡腳就踹門。從來沒有人敢這麽和他叫板，雖然他寵着涼宮，但也不是毫無原則地溺愛，這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而且自己為他提心吊膽這麽久，就換來她一句再也不見。

文觀止眼神徹底冷了，一腳就踹向了顧城的腰眼，這個位置他只能回身避開。

林霏也急眼了，“剛才還一副情聖的樣子，翻臉無情”。

“哼，我再擔心管什麽，人家又不在乎”。顧城氣得踹了牆一腳，林霏離得老遠都能感受到地面的震動。

剛才的感動和悸動，現在幾乎都化成了想要發洩的沖動。涼宮那句“不想再見你”，比什麽都傷人。

前天，她還說，你是最棒的，今天就翻臉無情了，真是個好女人。

顧城帶着人走了，林霏和文觀止進屋，幫涼宮已經溢出血的傷口換紗布消毒，嘴裏同時感嘆，“男人，果然都不可靠”。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