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 4 實習生
泉城每年冬天都會下大雪，落滿整座城市，所及之處白茫茫的一片。
高三的寒假只有十天，放假那天泉城突然下雪了，池渺一回到家就翻出手機，迫不及待的和陸易修分享這個消息。
“陸老師，泉城下雪啦，特別特別漂亮！”池渺跑到頂樓的陽臺上，拍了一段視頻發給他。
對面很快發來語音，語氣裏帶着關心與溫情，給寒冷的冬天添上幾分暖意：“是很漂亮，你現在在外面嗎？天氣冷，別凍病了，快回家。”
池渺把鏡頭朝向自己，又錄了一段視頻，笑得很是高興：“不冷的，我穿了五件衣服，戴了口罩和圍巾，還有耳罩和帽子。”
陸易修看着鏡頭裏的女生，小臉遮擋的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雙烏黑的眸子，亮亮的，彎成月牙狀，透着少女的靈氣。
他忍不住問：“你什麽時候再來江城？”
年後池渺需要參加學藝大學的校考，陸易修會單獨給她上播音課。
“開學後交了寒假作業就過來。”池渺沒有察覺到陸易修話裏的急切，自顧自地說着：“可惜我只有十天假，陸老師今年又有事，不能過來看雪。”
“以後會有機會的。”
“嗯嗯！”
最後，他們相隔一方度過了那年的冬天，總以為來日方長，還有許多時間可以陪伴彼此，卻再也沒有等到來年的冬天。
池渺心底湧上些許苦澀，再開口時，聲音都有點生硬：“那老師們覺得，泉城......好玩嗎？”
“溫泉挺不錯的。”周開然沒有注意到他們之間微妙的變化，搶先回答了：“就是有些可惜，沒有碰到下雪。”
“是很可惜。”陸易修平靜地道：“聽說泉城下雪時很漂亮。”
淡淡的聲音聽得池渺心口一顫，周開然安慰的話語緊接着響起：“不過也沒有關系，泉城離江城近，下次提前看好天氣，開車過去，很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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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放下手中的筷子，點頭“嗯”了一聲。
只是不知道，下次該用什麽借口過去。
後來周開然又問了些什麽，池渺心不在焉的敷衍兩句，吃完早餐後跟着他們回到電視臺。
辦公室裏的老師都在忙各自的事情，程語薇敲着鍵盤，專注地盯着電腦屏幕，同樣很忙碌的樣子。
池渺用紙巾揉揉不太舒服的鼻子，打開電腦，翻起了電視臺以往的節目。
“語薇。”周開然拿了兩份資料過來，“這是編輯剛剛寫好的新聞稿，你根據新聞事件，寫一份不同的稿子出來，明天下午之前交給我。”
“好的。”
他又朝這邊遞來新聞稿，“池渺，你把這個送到演播廳，五樓右轉，門口有貼名字。”
“好。”
“陸老師正在裏面錄節目，你可以留下來聽聽。”
池渺的手指微頓，随即應聲接過稿子，程語薇聽到陸老師在錄節目，興奮地問：“是陸易修老師嗎？”
“是啊。”
“我能一起去看看嗎？”
周開然笑道：“去吧，多向你們偶像學習。”
得到應允後，她們坐電梯到五樓演播廳，控制室裏坐着兩位老師，池渺把稿子遞過去，“您好，這是周開然老師讓我送過來的。”
“嗯。”男老師掃了她們一眼，“你們是今年新來的實習生？”
“是的老師。”
“哪個學校的？”
程語薇說：“學藝大學。”
男老師聞言又擡了擡眸，“易修的學妹啊，那挺難得的。”
池渺站在他們身後，望向玻璃裏面，節目還未開始錄制，現在是新聞主播準備的時間，她靜靜地看着一門之隔的陸易修。
耳畔陸陸續續響起聲音，燈光設備都調整好了，他正在試稿，嗓音清潤幹淨，字正腔圓，标準的新聞播報。
“據目擊者稱，現場至少兩人死亡，十人受傷。”他讀完這句話停住了，擡頭對控制室的老師說：“這裏的用詞不對。”
“嗯，至少用的不對，新聞哪能這樣寫啊。”男老師問身邊的同事是什麽情況。
“那邊給的反饋是，現場人數暫時無法确定。”
“無法确定就随便用個詞頂上啊？當新聞是鬧着玩呢，讓編輯重改。”
“編輯已經在改了。”
“讓他們快點，十點半前我必須拿到新稿，還有字幕記得也要修改。”
欄目組的工作人員忙裏忙外，她們站在最後面，程語薇低聲說：“現在稿子都沒有改完，等下豈不是要臨時加稿。”
池渺掩唇打了個噴嚏，清清幹澀的嗓子後道：“估計是的，馬上就要錄了。”
“太考驗主播的水平了，萬一理不順語句，或者讀錯字......”程語薇捂住胸口，“我已經開始害怕了。”
“易修三年就當上了王牌欄目的主播，他的播讀能力和臨場反應都是最好的。”
程語薇和池渺同時側頭，看見陸封不知什麽時候站到了右邊，心裏都是一驚。
“......陸老師。”
“陸封老師。”
他彎唇笑笑，解釋：“我過來拿資料，不是故意偷聽你們聊天的。”
有陸封在旁邊，她們自然不敢随便開口，目光重新落在廳內的陸易修身上。
他正在補妝，化妝師是位年輕女生，邊化妝邊和他搭話，陸易修也很有耐心在回答她的問題，不知說了什麽，把女生給逗笑了。
以前他對其他女生，從來都是冷淡疏離的，更別提與她們談笑風生。
“我聽說學藝播音系和新聞系學生，經常因為易修互相厮殺，是不是真的啊？” 陸封饒有興趣地問。
“是真的。”提到這件事，池渺無奈的笑了下，“我們傳院內部已經明争暗鬥兩年多了。”
“這麽有意思，到底争什麽啊？”
她笑着回答：“争陸老師到底是屬于播音系，還是新聞系的，其實我覺得沒有争論的必要。”
忽然，陸易修偏過腦袋掃向這邊，池渺立馬別開視線，假裝看控制器。
程語薇不滿道：“怎麽沒有争論的必要了，這是我們播音系面子的問題！你拿出點第一名的氣勢來，堅決不能向新聞系低頭。”
陸封聞言笑了聲：“原來池渺是播音系第一名啊。”
“嗯嗯，她超厲害的，三年專業課都是第一名。”
“确實厲害。”陸封毫不吝啬的誇贊着。
池渺揚起唇角笑了笑，她垂着眸子，仍然能感覺到熾熱的目光在注視自己，許久後才挪開。
“實習生，剛剛那兩位實習生呢？”前面的男老師喊道。
池渺剛想上前，程語薇已經過去了，“老師，我在這裏。”
“你去找編輯把改過的稿子拿過來，快點，急着用。”
“幾樓？哪位編輯？”
老師說了樓層和名字，程語薇飛快地跑出演播廳，陸封也在拿過資料後離開了。
等程語薇回來的時候，節目已經錄制一半，臨時加稿對陸易修沒有絲毫影響，她感嘆：“太厲害了，不愧是陸老師。”
池渺點頭應和，神色間也添上了幾分仰慕，他在專業能力方面，從來都是這麽優秀。
“所以這樣的極品絕對不能讓給新聞系，你給我争點氣！”
“......”
她好像很早就把這口氣争回來了。
節目錄制結束，程語薇詢問：“老師，有其他事情安排給我們嗎？沒有我們就先回去了。”
“沒事了，回去吧。”老師從手邊拿起一疊資料，“這些稿件你們拿着吧，空閑的時候可以看看。”
“好的，謝謝老師。”
程語薇有周開然給的稿件，全部讓池渺拿着了，她們轉身準備出去時，迎面碰到剛從裏面出來的陸易修。
“陸老師。”程語薇主動問好。
“陸老師。”池渺跟着喊了聲，他神情淡漠的點點頭，目光未有片刻停留，越過她們走到控制臺旁。
離開演播廳後，程語薇小聲道：“陸易修老師怎麽看起來冷冰冰的，我們剛剛得罪他了嗎？”
“可能因為今天心情不好。”池渺漫不經心的回答。
“有可能，他昨天挺和顏悅色的，哎呀不管了，長得帥聲音撩能力強就行了。”程語薇左右張望，找洗手間的位置，“我要去洗手間，你先回辦公室，待會兒一起吃飯啊。”
“好。”
池渺等了片刻電梯才到，她走進去，剛伸出手，聽見外面傳來一聲：“等等。”
她下意識摁開門鍵，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短暫的相視後，他不緊不慢地邁步進來，站在最左邊，與自己保持着适當的距離。
電梯裏格外安靜，微妙的氣氛讓池渺有些不自在，她舔了舔唇，盯着電子屏上的數字，期盼能跳轉快點。
等到樓層後，池渺突然鼻子一癢，不合時宜的打了個噴嚏。
她伸手揉揉鼻子，在心裏後悔着昨天因為賭氣丢掉那把傘，播音生感冒可是大忌。
陸易修朝她這邊掃了一眼，率先走出電梯，步伐很快。
她又不是得了傳染病，至于溜這麽快嗎。
池渺在心裏咕哝，緊接着出去，瞧見他往新聞部主任辦公室的方向走了。
正想轉身回辦公室，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池渺回頭看到是程語薇。
“你在外面瞎晃悠什麽呢？走吧，去吃飯。”程語薇拽着她的手臂朝食堂走。
食堂裏有新聞部的老師在用餐，程語薇和池渺挨個打完招呼，買飯找位置坐下來。
“你确定是陸封老師帶了吧？”程語薇問。
“還沒确定，但應該是他。”
“你以後可以天天待在臺裏，好舒服啊。”程語薇垮着小臉，壓低音量抱怨：“我下午又要出去跑采訪，這麽冷的天，風又大，吹死人了。”
池渺安慰：“就當是鍛煉，畢竟可以學東西。”
“那倒也是。”
突然，不遠處傳來一陣劇烈的咳嗽聲，她們好奇地看過去，是新聞部的老師們，都在低頭看手機屏幕，臉上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池渺隐約聽到了自己的名字，但聽不清具體在說什麽。
周開然瞥了眼左邊的二人，提醒：“小姑娘還坐在那邊吃飯呢，你們收着點。”
“咳，知道知道，小點聲。”
再看微信群裏面，許多老師都在起哄調侃，原因只是主任簡單的一句話。
【池渺交給陸易修帶。】
部門群有幾個，這個群只有他們這些工作年份久的同事，私下關系不錯，平時講話都比較随意，頓時炸開鍋，不約而同的開始為陸易修求情。
“老大，你這是要逼瘋臺草啊。”
“報告老大，陸易修不知道不願意不接受。”
“這樣的苦差事請讓我代替他收下吧。”
“......”
就這樣在群裏鬧騰了十分鐘，常年潛水的陸易修突然冒出來，親自解釋了一句：“是我找老大要的人。”
“哈？”
同事們全都愣住了，周開然啧啧的唏噓着，搖搖腦袋，起身走到鄰座旁，別有深意地看了眼池渺，然後才喚道：“語薇，該走了。”
“哦，好的。”程語薇拿紙巾擦幹淨嘴巴，朝池渺揮揮手，跟上周開然。
池渺剛準備繼續吃飯，察覺到一道道視線落在自己身上，她再怎麽活潑開朗外向大方熱情，此刻也受不住老師們投來的打量目光，扒了兩口飯後趕緊跑了。
中午時間，本就安靜的大樓愈發顯得冷清，池渺瞧見走廊最前方落地窗，忍不住走過去，俯視江城。
高樓大廈錯落而立，街道車水馬龍，川流不息，比起泉城冬天的寧靜安谧，這裏的繁華與熱鬧更讓她向往。
靜靜地站立片刻後，池渺嘆了口氣，準備回辦公室，轉身擡起腦袋，忽然撞入一雙漆黑的眼眸中，與不遠處的男人四目相對。
陸易修手中端着塑料杯子，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臉龐揉碎在白色的光影裏，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就在池渺以為他又會裝作陌生人離開時，聽見熟悉的嗓音響起，低沉又悅耳的一聲：“池渺。”
說完，他先一步走進辦公室，池渺遲疑兩秒，慢吞吞地跟進去，看見陸易修自然而然的走到自己位置旁，坐到了椅子上。
她停住腳步，站在原地不明所以。
陸易修随意地翻着桌面的新聞稿件，用餘光瞥見她的身影後，淡淡道：“過來。”
池渺懵懵地走到辦公桌旁，開口詢問：“陸老師有什麽事情嗎？”
“喝了。”陸易修漫不經心地道，把桌上的塑料杯往她的方向推。
池渺端起杯子，聞到一股苦澀的味道，“這是什麽？”
他沒有回答。
池渺猶豫片刻，還是乖乖的喝了，溫熱的液體入口，喉嚨和胃都舒緩許多。
“從今以後，我是你的實習老師。”他頭也不擡地說，神色自然，像是在講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情：“我很少外出，工作都在臺裏，時間表會發給你，有任何不懂的可以來問我。”
池渺頓時瞪圓雙眼，差點一口水噴他臉上。
陸易修微微擡眸，好心道：“還有什麽疑問嗎？”
這話問的理直氣壯好像自己本來就是屬于他的，可原本定的不是陸封老師帶她嗎。
池渺憋了許久，最後才吐出一句話來：“你......你不是不帶女生嗎？”
“是，我從來不帶女生。”陸易修仿佛是在自言自語，起身走到她身邊，緩緩道：“為你破例一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