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初遇

奉朔十六年,七月初十,這是個足以載入史冊的日子。

月前,年輕的将軍蕭岑親率一支騎軍,長驅直入大敗困擾大岐邊境日久的南戎,迫使他們簽訂《木下之盟》,承諾永不侵犯,并年年向朝廷進貢大批瑪瑙珍珠,布帛香料。

今日英雄得勝歸來,無數百姓紛紛湧上街頭看熱鬧,甚至還有那身量不足的小孩,在父親的幫助下爬上屋檐,翹首以盼。

而平日裏難得被獲準踏出閨房的世家娘子們,這會兒也是三五作伴,薄紗覆面,自巷中款款走出。她們的纖臂上無一例外均挎着一個用柳枝編織的花籃,然裏頭盛的卻是朱黃交替、大小不一的新鮮果子。

大祁有一口口相傳的風俗,即凡得勝将領歸京,城內百姓需進獻瓜果鮮蔬以示優待與感恩。因此不消片刻,蕭岑及其副将的座下鐵鈎銀鞍處,便被不由分說塞滿了新進采摘的青果。上面甚至還浮了一層将幹未幹的水汽,瞅着就十分可口。

年輕的将軍顯然也想不到自己此番進京述職,竟會受到這樣的歡迎,不免眉毛輕揚,露出些許得色,對周遭朝他揮手之人微微颔首致意。他年少成名,正該是張狂的時候,又遠離京城虎狼之地日久,尚不能很好地隐藏心事,見此情景,有些飄飄欲仙,也是自然。

然而,就當他手持缰繩勒住馬首,揭開蒙在其中一處果實上的白布之時,那張揚笑容卻轉瞬間凝固在了臉上。

原來,在幾顆塊頭最大的果子下方,竟然壓着一枝嬌豔欲滴粉白相間的虞美人。提及此花,世人就免不得要憶起古來文人騷客酒後常作之“感懷詞曲”,其中最為出衆的當屬那句戳中了無數當權者隐憂的,“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

亡國之花。

蕭岑的手指驟然縮緊,雙唇亦下意識抿成一條平直的線,他目光冷凝側頭詢問,“翰臣,你方才可有看清,這籃果蔬是哪個呈上來的?”

“回禀将軍,末将并未看清。這籃子青果......不,是此花有何問題?可要......”

“不,不用了。”

正當他再想與副将耳語幾句的時候,不遠處卻傳來了一陣喧嘩聲,似乎有什麽事情将要發生。

接連遇到糟心事的蕭岑,心情非但沒了方才的喜悅,反而還在心頭蒙上了一層厚厚的陰雲。他面露愠色,随手将花扔進副将懷中,便驅馬上前,越衆而出,大喝一聲:“何人在此喧嘩?”

卻未曾想,他的身影竟不及防撞進了一雙深不見底的眸子裏。

原來,是有人當街鞭打馬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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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被打的夥計不是別人,正是當朝太子的手下——冼馬東威。此人今兒奉命護送千金女眷前往白音寺進香,不想出門沒挑日子竟撞見了出城辦差的京畿衛。

兩邊人各不相讓,劍拔弩張,随時準備上演一場好戲。而觀道旁百姓的面色,便知這種事情該是無比尋常。

“要我說,這昭訓娘娘也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難得觀禮一趟,卻撞見了這尊瘟神。”

“是時運不濟。”這時,立于道旁的某青衫儒生突然冷哼一聲,抱臂應和道,“楚都使風頭正勁,獨得聖寵,連皇後娘娘及璘城公主的車架碰着了都要自覺閃避。今日之事,恐不能善了了。”

仿佛正是為了印證他的猜測,不多會兒,竟有一柄足有半個手掌寬的三節鞭自那輛青蓋華車中飛出,打着高旋直直抽向東宮馬夫顫動的背脊。

“嘶!”周遭人等見此情景齊齊倒吸一口涼氣,唯有蕭岑仍在不受控地憶起自己方才不經意間瞥見的那對足以勾魂引魄的鳳目。不知擁有此等世間罕有“妙品”的主人,身上又背負着怎樣的過往?

當然,此時的将軍尚且不知,自這一刻相逢起,冥冥之中便已有砍不斷的蔓藤将他二人的命運緊緊捆縛在一起。

這年輕公子雖未真正現身,卻無端令百姓仿佛身處數九寒冬,人人噤聲,足見其積威甚重。

“将軍?将軍?您在看什麽呢?”

“嗯?”蕭岑被副将這麽一喊,才勉強從自個兒的思緒中抽離,他收回快要黏在那架馬車上的目光,低聲問道,“此人是誰?陶都幾時有了這號人物?”

“他啊......”副将聞言擡眼望去,臉色立時就變了,他将頭湊到蕭岑耳邊小聲道,“将軍您慣于征戰四方,尚不知朝堂險惡。總之,您日後見着了他,以禮相待給他三分薄面便是,可千萬莫為了小事與之起争執。否則便容易釀成今日之局面。”

“卻是為何?”蕭岑奇道,“莫非此人脾性頗為暴躁,一觸即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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