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謠言

未時,瑤仙殿大宴。

文武大臣自上成門魚貫而入,按品級就坐。四周忽而奏起一陣仙樂,這意味着天子即将入席。于是,便由管宴大臣引群臣自兩旁走到正中,向天子行禮。

蕭岑當時已是正三品懷化将軍,比其父雲麾将軍還高一個品級,理所應當站在武将隊列中靠前的位置。他跪拜起身之時,眼角的餘光正好瞥見楚臨秋面容冷肅地站在臺階下與人交談。

也不知是不是燈光的原因,蕭岑覺得楚臨秋的臉色白得不成樣子,額上偶有晶瑩閃過,應當是冷汗。

這是怎麽了?之前不也還好好的?

蕭岑勉強按下心中疑惑,強迫自己低頭去看地面。他以為如此,便能裝作無事發生,然他不知道的是,自己對楚臨秋的過分關注,早已被居高臨下的天子盡收眼底。

天子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例行過問了幾句,便讓群臣們回去了。

今日後宮只皇後一人,其餘皆是皇親與外臣。左右隊列入座之時,互相觑了對方一眼,雖面色平和,卻各懷心思。

蕭岑不屑于他們周旋,只一昧低頭吃着面前的點心與冷菜。

直到霓裳曲畢,歌舞止。

武安帝高舉三足金樽,對群臣笑道,“自朕登基以來,南戎便一直是我朝心腹大患,其臣民無論男女老少,皆骁勇善戰。這十餘年,朕多次派人深入腹地,然,久攻不破。今幸天意仍顧念我朝,降蕭卿于此。蕭卿年雖少,卻勇猛有力,智計無雙,曾五進五出,破城無數,頗有乃祖之風。蕭卿啊......蕭将軍!朕敬你一杯。”

“臣惶恐。”蕭岑的面皮繃得緊緊的,額頭上滲出了豆大的汗珠。他趕忙起身,以袖掩面,将樽中果酒一飲而盡。轉瞬間,身形便有些不穩。

蕭岑此人有個不得與常人道的毛病,那便是飲得烈酒,哪怕數壇都能談笑風生,但這溫柔鄉裏的果酒卻喝不得,幾杯便已微醺,且通常會做出一些常人所不能理解的舉動。

為了避免禦前失儀,蕭岑打定主意今天必定不能多飲酒。然而他有種預感,天子不會輕易地放過自己。

果然,他招來楚臨秋,低聲地說了幾句話,便揚聲道,“九商啊,你替朕再敬蕭卿一杯。”

蕭岑這時注意到,武安帝對他的稱呼與旁人大不相同,親疏立現。同時,他也不經意間瞧見跪坐于自己對面的幾位同僚,臉上紛紛露出鄙夷的神情。他們覺察到蕭岑的目光,遂禮貌一笑,随即便将頭轉到別處,與人說笑去了。

Advertisement

蕭岑:“......”

他在之前回府的路上,聽聞這楚統領自幼無父無母,于西邊的一座石廟長大。一天,天子出巡見其可憐,遂令帶回宮中悉心撫養,吃穿用度均等同于皇子,待他長大後,又委以重任。

可坊間,不知何時起便開始流傳着一種可怕的說法,且很多人竟信以為真。

譬如現在——

“遠山,姓楚的若是為難你,你便暫且避其鋒芒。沒必要為了一時之争,而在這大殿上與之起沖突。”

蕭岑莫名道,“駱兄,這楚臨秋當真有你們說的這般不好相與嗎?”

“遠山,你有所不知,不好相與只是其一。”

“那其二是什麽?”

“其二便是,他是聖人的心頭肉......”

“噗!”蕭岑一口酒險些吐出來,嗆得他也顧不得失禮,伏在案上便是一陣猛烈的咳嗽。還不等天子詢問,他就看到自己的右前方斜chajin一只拿着一塊方帕的手。

“多謝。”

蕭岑擡手接過,指尖不經意地擦過那比帕子還要白的手,忍不住顫抖了一下。

楚臨秋的手很涼,沒有一點熱乎勁,卻不知為何,竟暖進了蕭岑的心頭,險些讓他迷醉于此,出了更大的洋相。

他把頭揚起來,用充滿侵略性的目光肆意打量着面前這位冷若冰霜的禁軍統領,半晌後癡癡地笑了起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這是方才的果酒已經有些上頭了。

“遠山?遠山?你醉了......小心禦前失儀......”

蕭岑一把将他伸過來拉扯自己的手揮開,同樣小聲道,“駱兄,你在玩笑嗎?我蕭遠山三歲飲酒,未嘗一醉,你忘了?”

說罷,他就主動執起跟前的望月壺,頃刻間将酒樽斟滿。

“楚大人,你我相識即是有緣,別整日繃着個臉了,笑一個。來,蕭某先敬你一杯。”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