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賀詞
楚臨秋此刻的滋味并不好受,前有蕭岑目光灼灼,笑意盈盈,後有天子時刻緊盯,令自己如芒在背。他忽然按住蕭岑執壺的手,并從他的手中輕易抽出小巧的金壺,往自己手中的酒樽也斟上些許玉液,少頃,便露出一個稍縱即逝的笑容,低聲說道,“這一杯,理應由楚某來敬。楚某賀蕭将軍,凱旋歸來,祝蕭将軍,前程無憂。”
蕭岑不知道楚臨秋說出這番話的時候是怎麽想的,但他卻清楚自己的心裏,已升起一絲異樣的感覺。此前蕭将軍聽到過很多“賀詞”,或真切或虛僞,或暗藏不屑,或曲意奉承,從未有一句似楚大人這般樸實無華,卻偏偏能撞進自己最柔軟的角落。這樣的一個金玉般的人,生來就是做忠臣良将的,又怎會是他人口中那個無惡不作、仗勢欺人的朝廷走狗呢?
鬼使神差的,他一把扯住楚臨秋的袍袖,将他整個人扯至跟前,貼近他的耳朵,用只有他們二人聽到的音量道,“楚大人,整日裝模作樣的不會累嗎?”
楚臨秋聞言面色一僵,但很快又恢複了正常。他毫不留情地拂開蕭岑不停作亂的手,慢慢直起身子,定定地看着矮他半截的人,半晌,忽而揚聲道,“蕭将軍醉了,想必是喝不下臣的這杯酒。”說罷,他便自顧自地将酒樽中的佳釀一飲而盡,退自一旁,看也不看蕭岑一眼,繼續當值。
武安帝聞言再次放聲大笑,“情至深處,花不迷人人自迷,酒不醉人人自醉。看來蕭卿今天是真高興啊!安樂侯,你有個好兒子。”
“臣子能得陛下青眼,小小年紀便為國效力,是他的福分。”
安樂侯便是蕭岑的生父,已故蕭老将軍的次子,年少時才德出衆頗得安樂公主青眼,故滞留陶都成了驸馬都尉,享盡無限風光,逐漸将他養成了如今大腹便便的庸碌之輩。
蕭岑與他這個生父平素并無感情,甚至到了相看兩厭的地步。此時,聽聞他拿腔作調說出這番話,更是将眉頭緊緊皺起,直欲反駁。然而,就在開口之前,他無意中往楚臨秋的方向望了一眼,心情便瞬間平靜了下來。在這四處充斥着靡靡之音的宮宴之中,他竟想起了一句煞風景的詞,“遙岑遠目,獻愁供恨,玉簪螺髻。”
“楚......臨秋?楚天千裏清秋......楚大人,你是在臨近秋天的時節出生的嗎?秋者,肅殺也。”
“遠山?遠山你一個人在此嘟囔什麽呢?”
“沒什麽。”蕭岑被身邊人這麽一碰,方才回過神來。他眼神迷離,不知看向何處,半晌後悠悠道,“駱兄,你說得對。也許我醉了。”
宮宴進行到最後,蕭岑已被衆文臣灌得找不着北。他雙頰飛紅,腳步虛浮,最後竟不知死活地生生奪了樂姬一把琵琶,當衆奏了一首《入陣曲》。有人高聲喝彩,有人臉色大變,更有武将主動走至大殿正中,以舞相和。
在如此混亂的場面中,這些醉鬼們甚至沒有注意到天子面色鐵青,撇下皇後先行離場,只讓楚臨秋跟在左右。
這楚大人喝完剛才那一杯酒之後,臉色更加蒼白,額頭上滲出的冷汗也愈發多了起來。他轉身的時候,甚至歪向一側,險些跌倒,還是被屬下扶了一把之後,才不至于當衆出糗。
.....
Advertise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