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難測
蕭岑在一旁早已急得滿頭冒汗,他這會兒也顧不得禦前失儀,竟兀自伸手摟住搖搖欲墜的楚臨秋,擡袖替他擦汗。
因為有了依靠,楚臨秋的意識竟然愈發薄弱起來,仿佛要放任自如,不再管這些糟心事。他覺得自己有那麽很短的時間裏是迷糊過去的,但随即,天子的聲音就像一道驚雷,将他從游離的神志中拉了回來。
“楚卿,朕在等你解釋。”
“陛下!他都已經……”蕭岑簡直快要瘋了,他心想這些都是什麽事,為什麽自己新婚第二天還要面臨這種情況?他隐隐感覺楚臨秋與餘先生之間存在着某種交易,迫使他不得不冒着承受雷霆之怒的風險說出剛才那番話。
但他并不知其中關鍵,因此細思起來難免有些摸不着頭緒,只是恍惚想到,若餘先生入獄,一開始便是楚臨秋布的一個局,那麽他先前的質問,就顯得多麽……可笑。
蕭岑忍不住低頭去看楚臨秋那張青白的臉,一時間竟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他把手穿過楚臨秋的腋下,嘆了口氣想将他提起來一點。
然而,還不等他有所動作,楚臨秋竟自己推開他,随即晃晃悠悠地跪直了身體。
“臣舉薦……餘右堂,其因有三。其一,此人乃西川一帶聲名在外的......訟師,有斷案之能;其二,餘氏兄弟二人不和日久,這餘池更是恨不得生啖幼弟之肉;其......三,下臣着人探查得知,那份名單是出自......之手。”勉強說完最後一個字,楚臨秋便又軟倒在了蕭岑的懷中。
雖然他說得斷斷續續,但天子還是聽懂了他其中暗藏之意。上位之人随意屈起一指,不停地敲擊身旁的扶手,良久後方緩緩吐出一句話,“一箭三雕之計。”
“楚卿啊楚卿,你果真是個奇才。”
“朕準了。”
......
楚臨秋幾乎是被蕭岑半扶半抱弄出殿門的,站在雕花回廊處,被明晃晃的陽光一照,他那張臉幾乎要成了透明的顏色。蕭岑見他眼睛半開半阖,神情已然恍惚,喚之不應,心道不好,當即也顧不得身處宮門內,直接尋了個無人的角落,便下狠勁抄起他的膝彎,将他整個人打橫抱起,大步離開了。
楚臨秋當真半分氣力也沒有了,他的一只手臂随着蕭岑的動作而不停擺動,頭頸似乎也無力支撐,拼命向後彎折。蕭岑抽空低頭瞧了一眼,有些擔心他會這樣直接閉過氣去。
“侯爺!侯爺!”
“......”恍惚間,蕭岑竟聽見自己身後傳來一道呼喚的聲音,起初他以為是自己太過疲累從而出現了幻覺。不想,在又轉過一道回廊之時,竟有一小門郎突然出現,攔住了他的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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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小門郎喘着粗氣說道,“嚴公命奴擡辇過來,送二位貴人出宮。”
蕭岑聞言如蒙大赦,他急忙在其他人的幫忙下将楚臨秋扶了上。随後自己也坐在這人身邊死摟着他,以防他太過虛弱滑落下去。由于太過心焦,蕭岑甚至沒能看清那個小門郎的真實樣貌,直到步辇被人擡起之時,他才聽到一道輕如鴻羽的聲音在自己耳邊響起,““侯爺可知那位為何對大人發病無動于衷?因為毒是......”
“提醒大人,小心。”
因為這兩句掐頭去尾的話,蕭岑一路上都心神不寧,坐立不安,以至于到了宮門外都還沒反應過來,直到見着了前來接人的侯府家仆,這才勉強回魂,頓時有種恍如隔世之感。
而楚臨秋這會兒倒是恢複了一些神智,他整個人軟在蕭岑懷裏動彈不得,卻仍不忘用手指輕輕劃過蕭岑的掌心以示安慰。
蕭岑嘆了口氣,憐愛地撥了撥楚臨秋被汗濡濕的鬓發,低聲說道,“你屢次令本侯受到驚吓,該罰。”
“侯爺打算......怎麽罰?”
“便罰你......千萬要好好的,不準有事!”他飛快地将這句話說完,眼圈有些發紅,但随即就收拾好了情緒,招呼家仆過來兩人一塊将軟得跟灘爛泥似的楚臨秋扶上馬車。
誰知楚臨秋甫一進了車廂,便重重地跪倒了下去,他擡眸看了一眼蕭岑,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麽,就突然噴出一口血,徹徹底底地昏死了過去。
“九商!!!”蕭岑睚眦欲裂,摟着毫無意識的楚臨秋轉頭朝門外嘶吼,“快回去!快!!!”
“九商?九商?剛說了莫吓我你怎的又來這一出?一點都不将本侯放在眼裏......待你醒後,看本侯怎麽收拾你!”他将雙手穿過楚臨秋的腋下,試圖将人架到座上躺着,然楚臨秋身體發沉,一時半會兒也拖不動。無奈,他只得摟着不知何時起又有些發燙的身體靠壁而坐,從懷中掏出一方帕子,細細地替人擦拭唇角的血漬。
是日,定南侯府大門緊閉,謝絕到訪,院子裏家仆們均屏息靜氣,端着木盆或托盤來去匆匆,一刻也不敢停留。
上房內,新“夫人”楚臨秋面如金紙,氣息微弱地躺在床上,他上身未着寸縷,胸膛及下腹重要大穴上紮滿了銀針。
而雙目赤紅的蕭岑則在屋內走來走去,時不時停下低頭細看那人的臉色,見其毫無回轉的跡象之後便忽然擡手,握拳大力揮向一旁的立柱,“先生,等不了那麽久了!本侯今日就要知道他中的是什麽毒!否則我怕他......怕他......你先前不是說要尋‘源頭’嗎?現在‘源頭’可有眉目了?”
“侯爺。”劉先生無奈地搖了搖頭,“這毒下得極為高明,僅憑劉荺一人之力,恐無法找出。若非您今日......那大人的身體只會慢慢衰弱,至死都無法讓人想到那方面上。”
“那位為什麽要這麽對他?他不是……”
“世間萬物,唯君心難測。縱父子兄弟,能有幾分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