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空塵

空塵大師其人,清俊風雅且法力無邊,能知萬物而解天下不平事,因而受到京城權貴的無上推崇。尤其在朝廷下頒的“興佛令”之後,白音寺盛況空前,往來問道、求助之人絡繹不絕,幾乎要将那道門檻踏破。這其中,更以皇室子弟為甚。

時隔多年,楚臨秋對他的印象已十分淡薄,只依稀記得昭明殿上那道意味深長的淺笑,以及始終流連在自己身上,滿是探究的目光。

像在打量他的獵物,楚臨秋當時後脊發涼,如是想到。

“大人,您真的要去見那空塵大師嗎?如若果真是他搞鬼,我們貿然前去,豈非打草驚蛇?”

“是啊大人!此人可不好相與,仔細他耍什麽陰招啊!”

“咳咳......本官尋他,一為求藥,二奉聖人之命前往問道,想那大師,當不至有微詞才是。況且......況且......”楚臨秋飲了一口寧伯遞上來的熱茶,勉強壓下喉間癢意,方開口繼續說道,“玄武衛傾城而出,也算給足了他面子。”

“屬下明白了!”中有一人恍然大悟,以右手成拳,擊了一下自己的掌心,大笑道,“此人城府已近妖,大人若獨自一人前往相見,必會招致他的疑心。但試想之,若我們将他的破寺圍個水洩不通,鬧得人盡皆知,他會如何想?可大人......此人如果也跟大人您......想到一處去了,那......”

“那也無妨。權當與他對弈一場罷了。”

“唉,大人,已近四更,您該歇息了。”寧伯一面添着燈油,一面無奈勸說自己的主子,他偷觑着楚臨秋愈發蒼白的臉色,這心裏就跟刀割似的疼,早就想說這句話了,卻始終尋不到機會開口。

“也好,寧伯,扶我一把。”楚臨秋原本還能倚着實木椅子坐着,但腦中這根弦一松懈下來,便覺得一股倦怠席卷了他的四肢百骸,使他的身子沉得很,連手都擡不起來,不得已便出聲求助。

而寧伯聽了這話之後,心裏卻是咯噔一下,暗道不妙,只因他了解自家主子,知其若不是難受到了極點,是輕易不會如此示弱的。

老人家嘆息着轉身,一手托着自家大人的胳膊,一手摟着他的肩膀,想将他扶抱起來,卻不料直接摸了一手的汗,且這人的身子竟在微微顫抖,似乎一點力氣也使不上來了,剛擡起一點,卻又重重地跌了下去。

“大人!”寧伯失聲叫道,幾乎落下淚來,“都愣着做什麽?還不快過來幫忙?!書平!書平!該死的小猴兒跑哪去了?請大夫!速請大夫!”

大人!大人!”

“沒事吧?大人!來人!快來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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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臨秋再睜眼之時,便看到衆人均圍在自己的周圍忙得團團轉,有人打扇,有人捧了熱茶來喂,而寧伯則老淚縱橫地抓着自己的手不停揉捏,見他醒來,都是一副大松口氣的模樣。

“這是怎麽了?本官還沒死了,散了吧。”楚臨秋說着,還勉力擡手捏了捏離自己最近的布衣少年的臉,替他揩去了少許淚珠。

“大人!您說什麽呢!”那清秀少年狠狠跺了一下腳,直接跑走了,等他回來之時,手中還端着一盆子的水。

“大人再不顧惜自個的身子,總也要為侯爺和這一大府的人着想。”他一邊為楚臨秋淨面,一邊說道,“大人以後若再說此等渾話,可莫怪小的告你去!”

“你告誰去?”楚臨秋被生生地給逗笑了,有心引他多說幾句話,他聲音雖還發虛,但服了對症藥丸之後,倒也好了很多,甚至能扶着寧伯的手自己坐起來。

“還能是誰?自然是侯爺!大人總是揣着明白裝糊塗。”

“咳咳......”楚臨秋捏捏隐隐發痛的鼻梁,對寧伯說,“這小猴兒愈發沒法沒天了,您也不管管。”

寧伯聞言亦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甕聲甕氣道,“依老奴看,小叔平說得一點都不錯,是該告侯爺。”

“......看樣子,你們竟是齊齊叛到侯爺那兒去了。”楚臨秋也沒把這些放在心上,在他看來人的真情假意是極容易辨認的。蕭岑既能在短短十餘日将他府上老管家也“收買”了,恰證明其對自己的感情不似作僞,亦投入了幾分精力。

“大人,您這究竟是怎麽回事?您以前......真不是那......的緣故?”

“無妨,別往外聲張。”楚臨秋在衆人七手八腳的攙扶下上了其中一人的背,由他背着往上房去,待被托着背扶躺在床上之時,已然昏昏欲睡了。但失去意識前,他還記着幾樁要事,迷糊間也不知是扯了誰的手,提了氣将指令斷斷續續說出,方沒了動靜。

“大人?大人?”

“噓,睡下了。”寧伯搖搖頭,又凝視了楚臨秋萬分疲憊的睡顏片刻,心說他家大人何時能得了閑好好将養身子,那才叫有鬼了。

閑雲蔽月,東宮。

更鼓聲已響了第四下,便連草叢中的蛐蛐也歇了鳴叫的心思,但樹下卻有一華服男子枕臂而卧。此人面色酡紅,醉眼朦胧,腳邊還七零八落擺放着幾個小巧的酒壇子。

“白音......空塵......一夢醒......山中了悟......大道......悲......芸兒,父皇對我日漸冷落,你說,他會廢了我嗎?”

“殿下!”穿了妃色宮裝的女子像聽到什麽了不得的秘密似的,用手中帕子捂住了嘴巴,她眼中布滿驚惶,左顧右盼,半晌後方長舒一口氣,恢複了鎮定,強笑道,“殿下醉了,說的什麽,自己都不知道了。陛下他......”

“醉了?你也認為孤一無是處,只能靠這樣的瓊觞玉釀來壯膽,對不對?!”

“不!殿下!妾怎會......啊!!!”轉眼間,那女子竟已跌倒在了地上,她的手心沾滿了塵土,還被碎石劃出了幾道淺淺的傷痕。

“芸昭訓,打那姓蕭的進京以來,孤就沒過過幾天安生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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