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江元白不動聲色的把醉春風掖回袖中,見面前人同樣蹙眉打量着自己,一雙水靈靈的大眼楮防賊一樣看着自己,他咳了聲,将手背在身後。
陳懷柔沒想到會在瓊樓碰到江元白,她從夜市逛了一圈,忽然聞到一股極為熟悉的香氣,那味道同宮宴婢女身上的如出一轍,她循着味道進了瓊樓。
就在此處,香味消失。
她踹門闖進,看到的竟然是江元白。
“你怎麽會在這?”兩人異口同聲,陳懷柔往前走了幾步,在江元白身邊站定,悄悄屏住呼吸,聞他身上的氣息。
江元白低頭看她,皙白的頸項如玉般潤滑,小巧的耳朵上綴着紅寶石耳铛,濃密的發若有似無的勾着他的呼吸,他往後退了一步,站定。
“你,來這種地方作甚?”
陳懷柔沒有聞到香氣,有些不甘心,她睨了眼江元白,沒好氣道,“那你來這作甚?”
她雙頰粉紅,一雙眸眼如同清水一般澄澈,江元白咽了咽嗓子,正要開口,屏風後傳來一聲柔婉的輕吟,“公子,妾都等的乏了,你何時過來看看妾的胸,又腫又疼,難受的厲害...”
陳懷柔瞪大眼楮,他竟然,到這裏來嫖!
呵,果然是個道貌岸然的僞君子,陳懷柔不覺笑了笑,連眼神也變得鄙薄嫌棄起來。
江元白身形微晃,卻依舊面不改色的看着她,話卻是對着屏風後說的,“不急。”
女子盈盈一笑,伴随着的穿衣聲,屏風後走出一個女子,她的衣裳松松垮垮的勾在肩上,露出胸口雪白額皮膚,柔軟的頭發随意散着,幾縷蕩在腮頰,平添了幾分媚意。
她瞧了眼陳懷柔,又熟稔的走到江元白身邊,柔弱無骨般的靠着他的肩,說話便叫人酥了骨頭,“公子,春宵苦短,妾的心都要等涼了,你摸摸...”
說罷,她竟真的拽起江元白的手,往胸部一遞。
陳懷柔紅着臉啐道,“你可真是不要臉!”
她轉身,徑直跑了出去。
虛空的手離胸部只有一寸,江元白的眼神在她離開後便倏然冷了下來,身旁女子也施施然穿好衣裳,正色莊容。
“公子恕罪,妾怕被人瞧出端倪,故自作主張..”
江元白瞥她一眼,目光冷厲深沉,女子忙低頭,心下緊張。
“這幾日都要小心,樓裏恐混入不相幹的人來。”他想起陳懷柔方才嗅聞自己的場景,她定是在找什麽人,且尋到此處斷了蹤跡。
她嗅覺奇好,尤其善辨花香。
江元白回頭掃了眼房間,女子恭敬的站到旁側,确認無虞後,他提袍跟了出去。
夜市從南街開到北街,繁華喧嚷,吃食五花八門,還有各色手藝師傅捏糖人,雕木刻,塑泥塑,陳懷柔逛到面具攤上,随手拿了個金面鬼臉,她罩在頭上,通過那兩個眼楮往外看。
游龍走馬的隊伍敲鑼打鼓的自橋上盤旋而下,緊跟其後的人群烏泱泱的湧了下來,她躲避不及,被人擠到河邊,腳底懸空,踉跄着眼看就要栽進水裏。
有人驚呼一聲“小心”,拽住她的胳膊拉進懷裏。
陳懷柔驚魂未定,只覺得一股墨香撲鼻而來,她仰頭,對上那雙沾染了怒色的眸子。
旋即,兩手猛然一推,陳懷柔從那人懷裏脫身,冷蔑道,“江大人,你不去享受春宵一刻,跟着我做什麽!”
她力道大,一下子便把江元白怼到了樹上,江元白微微蹙眉,只覺得後脊被橫劈開來,火辣辣的生疼。
“無非都是逢場作戲,過了那一刻,也就沒了情調。”江元白不冷不熱的吐了口氣,慢慢站直了身子。
“你可真是矯情。”左右都是嫖,挑三揀四裝什麽清高。
陳懷柔背向他,懶得多待一刻。
江元白卻慢條斯理跟在她身後,也不出聲叨擾,只是單純得跟着,直把陳懷柔所有耐性耗盡,她猝然回頭,惡狠狠的瞪着他一臉無辜的樣子。
“你到底想做什麽!”
她握起拳頭,掰的手指咯 響。
“月色甚好,只是想跟你看看這份好景致。”
陳懷柔懷疑江元白被鬼附身,要不然他怎會說出這樣沒羞沒臊的話來,她所認識的江元白,高冷到目空一切,更別說與她賞月逛街。
她被氣得一時語塞,只憤憤吐出一個“髒!”字。
游龍的隊伍浩浩蕩蕩的帶走了大批人群,略顯空曠的河畔,慢慢走來許多手執花燈的男女。
他們将花燈放到水裏,便虔誠的雙手合十,許過願後,各自開心的低聲交談,眉眼間全是歡喜的模樣。
陳懷柔想起多年前在齊州,為杜幼安慶生。
杜幼安有個紫銅匣,每年生辰受邀的客人都會把寫有心願的紙箋塞入其中,待日後重逢,将紫銅匣打開,看心願是否達成。
那年江元白問她,寫了什麽,她盯着他看了半晌,直言道,“早日覓得如意郎君。”
她記得當時江元白瞬間通紅的臉和頸項,好看的如同花瓣開時末端的那一抹殷紅。
時過境遷,都是錯覺罷了。
江元白一瞬不瞬的望着她,負在身後的手指慢慢收緊,指甲掐着掌心,他卻始終淡淡笑着。
那時他說,“小姐虔誠,心意必能成真。”
陳懷柔問他寫了什麽,江元白卻連連搖頭,只說日後打開紫銅匣的時候,便可知曉所思所想。
“江元白,你當年,究竟寫了什麽?”陳懷柔忽然回過頭來,極其認真的望着江元白。
大約是不甘心,想要知道那時他的心境。
陳懷柔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的眸子,裏面有她執着的身影,像只倔強的小獸,勢必讨要真相的杵着。
江元白喉間慢慢失了水分,如同被人掐着喉嚨,他往後避開,收緊的拳頭不着痕跡地移到身側,他動了動唇,方要開口,便聽身後一響。
“陳懷柔,你答應我的事呢?”
陳懷柔探出腦袋,看見來人的時候顯然一驚,旋即從江元白身邊跑過,腳步輕松,神情歡快。
江元白面上一沉,跟着看了過去。
寧永貞穿了襲墨綠色錦衣,臉頰瘦削卻帶着一股春風般的暖意,他擡頭看着陳懷柔,伸手将她腰間的荷包整理好,笑道,“不是說好了,唯我是從嗎,怎的連寧家大門也不登了,可是後悔了。”
陳懷柔上前,兩個婢女雙雙退後,她探手敲了下寧永貞的腦袋,寧永貞也不躲避,只寵溺的勾起唇,由她推着自己往前走。
“你說的都對,今夜我請客,看中什麽買什麽,随你挑。”
陳懷柔很意外能在夜市看到寧永貞,她以為,他還要适應一段時間,才能面對旁人紛雜的注視。
可他出來了,這很好,比她預期的都要好。
寧永貞勾了勾手,陳懷柔低頭,寧永貞取下她頭上的面具,握在手中搖了搖,“把它送給我便好。”
江元白看着他們從面前經過,唇上弧度漸漸撫平,他攥緊了拳頭,死死盯着寧永貞手裏的面具,那是在她臉上帶過的,有她的甜香,如今卻在寧用着手心。
他是不是還想将它擺在床頭,日日觀摩。
呵,可真是幼稚。拿了個面具又能如何,難不成陳懷柔會對他唯命是從?
正想着,他又撫平了心思,淡然自若的看着走遠的兩人。
陳懷柔不知說了什麽,寧永貞與那兩個婢女笑的比花還燦爛,緊接着,陳懷柔從攤販處買了兩串糖葫蘆,咬了其中一串後,把另一串遞給寧永貞。
寧永貞搖頭,指着她咬過的那串,然後,陳懷柔俯身,将他指的那串塞到了他的手心。
同吃一串糖葫蘆!
江元白不由得冷笑,可真是親密無間。
他慢慢背過身子,心中浮起一股落水無依的蒼涼感。
你看,阿柔,薄情的人,從來都不是我。
你以為對我好,卻不知那份好裏頭,究竟有多少是因為喜歡,有多少是因為新鮮,正如寧永貞所言,總有一天她會厭了你。
真快。
“你這婢女看起來端莊大方,是不是那日宮宴随寧大人進宮了?”陳懷柔咬了口糖葫蘆,随口問了句。
婢女微微福身,笑道,“奴婢身份低微,哪裏能去宮裏,奴婢是二等婢女,上回随大人去宮裏的都是一等婢女,想必鄉君認錯了。”
寧永貞有些不解,陳懷柔為何對婢女動起心思,他摸着扶手,卻沒有插嘴。
陳懷柔哦了聲,咯 一下咬掉糖葫蘆外頭的黃糖,眼珠微微一轉,“瞧你雙手纖細,定是伺候你家公子绾發的,難怪他今日看起來風姿昂然,格外精神。”
婢女點頭,另外一人忍不住誇她,“鄉君慧眼,小碧初到公子院裏不過三個月,就替下原來的近侍,專門負責為公子绾發穿戴。”
“寧永貞,我問你要她,你給不給?!”她信手一指,對上那婢女目瞪口呆的神情。
陳懷柔輕輕笑着,又伸手捏在寧永貞肩頭,他若是敢說不,她就擰着他的肉到同意為止。
婢女慌張的就差跪下,咬着下唇可憐兮兮的望向寧永貞。
寧永貞反手拍在陳懷柔手背,幹脆道,“給。”
陳懷柔一挑眉,若有所思的盯着婢女慘白的小臉,歡快道,“以後,你就是我的人了,高不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