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陳懷柔雖失魂落魄, 卻在周昀跟上的一剎,便意識到身後有人。

她轉過身,周昀不避, 從暗處上前, 精瘦的肩膀不卑不亢的聳直,如玉的身姿籠在錦衣之下, 他開口,眼楮含着笑意,“姐姐, 你沒事吧。”

陳懷柔往他身後看了眼,周昀解了自己的大氅, 趁陳懷柔尚未反應過來,披在她身後, 又利落的系好領口絲縧,旋即退後兩步,解釋,“先生沒來,他在瓊樓有事要做。姐姐, 你騎馬還是坐車,夜裏涼,你穿的甚是單薄。”

風聲從耳畔浮嘯而過, 周遭的一切仿佛都是假的, 周昀的嘴巴一開一合, 陳懷柔使勁晃了晃腦袋,除去嗡鳴不斷的雜音,她什麽都聽不清楚。

骨膜好像被利物刺穿,她身子一晃, 周昀驚了一跳,想去扶她,陳懷柔橫起手臂将其隔開,警惕的望着他清隽的臉龐,“周昀,你站着別動。”

周昀果真沒再動作,只是不遠不近站着,生怕她驟然跌倒。

陳懷柔靜了靜心神,直到能将現實與夢境剝離開來,她慢慢靠向牆壁,長籲了口氣,歪頭,“連你都變了。”

周昀眉眼不動,只是若有所思的望着陳懷柔,少年時候的羞澀全然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靜如止水,幹練老成。

這樣的年紀,深沉的心機,果真是江元白的學生。

他微微低頭,恍惚間好似回到少年,爹娘都在,阖家歡樂,他最愛坐在亭子裏寫字,案邊擺着端石貓蝶硯,細膩的端硯起墨極快,父親為官清流,唯有書房四寶用的金貴。

他早就變了,在周家被抄,他被當成牲畜一樣販賣的時候,他已經不是從前那個無憂無慮的周昀了。

牙保的鞭子毫不留情的抽打在他身上,四肢,将他的衣裳抽成褴褛。圍觀的百姓一層層的感嘆他的可憐,可惜,那時他真以為,自己這一輩子完了,不是死,就是被人買到後宅,充當沒有尊嚴的玩/物。

她的出現,猶如黑暗絕境中露出的一縷陽光,只消一點,便能叫人生出拼命活下去的執念。

“姐姐,你一點都沒變。”周昀笑笑,眉目清和。

兩人同行,周昀始終與她保持着兩臂的距離,她快,他便跟着快,她慢,他就稍稍放緩腳步,就像個影子,無聲無息。

“他在瓊樓見誰?”

“姐姐是問先生嗎?”周昀沒有驚訝,只是抿起唇,将目光投向她微紅的腮頰,她身量纖細,在大氅的籠罩下,只能看到她腳尖偶爾露出。

“周昀,你知道我在問誰,”陳懷柔看他一眼,周昀咬着唇,像是做錯了事情一般,“今日包下三樓的人,是不是靖國公的孫子馮謙?”

“是,但不只是他。”周昀如是回她,見陳懷柔擰眉盯着自己,周昀不得不補了一句,“還有杜家大郎杜念遠。”

杜家大郎與嫡長女都是杜興平的第一個夫人所出,名字裏都帶着念字,唯獨杜幼安,是繼夫人劉氏生養,性情乖戾,也與哥哥姐姐處不到一起。

杜念遠一腳踏在嵌螺钿雕花檀木椅上,一腳橫起搭在右膝,身子無骨般斜斜靠着美人腿,嘴裏叼的是嶺南蜜桔,他吐了個籽,正中美人前懷。

美人嬌羞的嗯哼一聲,往前傾身,想要撥弄出籽,卻被杜念遠眼疾手快,一把握住了柔軟,他撐着美人膝,仰起頭張嘴。

美人雪白的臉上霎時通紅似血,嘴中溢出一聲輕/吟,整個人酥了似的俯下身去,杜念遠的臉埋進滑膩。

馮謙将貼身的中衣解開,瘦骨嶙峋的身上皮膚暗沉,他的頭發散在腦後,瞳孔淫/迷,另外的美人拉住他的手,往其懷裏一靠,嬌滴滴的勾着他脖頸道,“馮公子,你倒是行不行呀,妾都羨慕起柳妹妹來了,哎..”

杜念遠用力一拍美人的臀,柳妹妹配合的嗯了聲,房中本就燃着醉人的燻香,這聲音發出,馮謙渾身猛一哆嗦,他望着懷裏的美人,正要下口。

杜念遠挑眉,扔給他一個玉瓷瓶,兩人對視哈哈一笑,馮謙立刻開了瓶子,将裏頭的藥一股腦倒進嘴裏,美人為其灌入一壺冷酒,兩人雙臂交纏,踉跄着從雕欄處親到門框,咚的一聲撞開了門,柳妹妹驚呼,卻被杜念遠一把拽回坐下。

“沒見識,一會兒馮謙才知道什麽是醉生夢死。”他咬着美人的鼻尖,又順勢舔到她的下颌,左手勾開她半敞的衣裳,忽聽門外猛烈地一聲響動,緊接着便傳來此起彼伏的鬼哭狼嚎驚聲叫喊。

門外小厮慌慌慌張張,跑到門口被絆倒在地,也顧不上旁的,忙連滾帶爬跑進來,大堂不知是誰發出一聲慘叫,“死人了!”

剎那間,歌舞升平的瓊樓人仰馬翻,桌椅倒砸,姑娘逃竄,外來的客人沒了吃酒的興致,紛紛往外跑,臨了都往廳堂看一眼,不少人認得馮謙,遂誰也不敢停留,唯恐與此事扯上幹系。

江元白慢條斯理的擦去嘴角的茶漬,擡頭,正好看見杜念遠驚慌失措的扶着圍欄,兩只眼珠子死死望着地上的馮謙,他面色蒼白,腳底宛若生根似的,挪動不得。

小厮附耳于上,不知說了什麽,杜念遠忙抹了把汗,回頭看了眼地上的玉瓷瓶,小厮麻利的撿起來,随之他們穿好衣裳,急匆匆的下了樓梯,直奔瓊樓外的馬車,很快消失不見。

江元白冷眼睨着地上的死人,暗紅色的血跡從馮謙身下流出,他凹陷的眼圈裏嵌着滾圓的死魚般的眼珠,瞳孔擴散,翕動的口唇漸漸僵硬。

死了。

他起身,秋娘在前頭開了門,兩人進入雅室後,便将門內鎖起來。

誰都沒想到,陳懷柔會跟周昀一同折返回瓊樓,且目睹了馮謙瀕死到死透的整個過程,他們就站在人群之中,髒污的血一直流到陳懷柔腳邊。

然後她擡頭,看見江元白和秋娘一前一後進了房間。

“姐姐,我說過先生今夜有事。”周昀見她神色微怔,不由上前一步,将她擋在推搡的賓客之後。

陳懷柔笑笑,對上周昀扭頭看來的眼楮,“有些人,表面看起來潔淨無瑕,背地裏卻是污穢肮髒。”

她想走,卻被周昀不着痕跡的攔住,“怎的,我說錯了不成。”

“姐姐若是說的先生,便當真誤會他了。”周昀擡頭,澄澈的眼中明亮似水,他擡頭,看着二樓雅室,見陳懷柔眉心緊蹙,不由得躬身恭敬道,“先生近幾年頭疾發作頻繁,瓊樓的秋娘會調香會用針,眼下他們應當是在治療頭疾。”

還真是有腦疾。

陳懷柔一愣,周昀怕她不信,遂領着她一路上了二樓,叩了叩門,秋娘很快開了門,看了眼周昀,又直直望着陳懷柔,她生的妖嬈,魅人的眼楮似勾魂一般,上下打量着穿着大氅的陳懷柔,忽然噗嗤一笑。

“鄉君這樣的好容貌,便是配上不合身的玄色大氅,亦是風情撩人。”

聽聽,到底是樓裏的姑娘,說話聲音抹了蜜似的,便是連醋人的閑話,也叫人發不起脾氣。

陳懷柔狀若未聞,從她身邊堂而皇之的推開剩下半扇門,一眼略過屏風,看到躺在榻上的江元白。

他的上衣挂在屏風上,腰間玉帶搭在上衣旁,溜滑的錦褲想是沒扔準,如今正攤在地上,秋娘瞧見,施施然走上前彎腰撿起褲子,挂在臂間。

惡心。

陳懷柔想走,周昀拉住她胳膊,道了聲,“先生,是我。”

江元白嗯了聲,卻并沒起身。

秋娘收拾好衣裳,好整以暇的抱着胳膊堵在屏風前,似乎在尋借口趕走兩位不速之客。

陳懷柔沒好氣的掙開周昀的鉗制,轉身欲走,便聽屏風後那人淡聲喚她,“回來。”

他聲音剛落,周昀和秋娘便識趣的走出門,陳懷柔想跟着出去,卻見江元白從屏風後轉了出來,不知何時已然來到她跟前。

“你跑什麽?”江元白扯過外衣,想往身上套,不料陳懷柔一把揪過,往地上一扔,擡腳踩了上去。

江元白愕然,不解的看她在衣服上跳來跳去,上好的雲錦紗踏的皺巴巴髒兮兮,陳懷柔不解氣似的,又胡亂一掃,滿茶壺的水全都倒了上去。

心裏舒坦許多。

江元白也不惱,從地上撿起來衣裳,看了眼,确認不能再穿後,便徑直坐在太師椅上,仰面望着小臉漲紅的人。

“江大人,你到底想幹什麽?!”她折返回來,就是想問這句話,他到底要做什麽!

先是幫沛國公府壓下可能引起懷疑的荷包,又與司徒宏秘密達成聯盟,甚至連陳旌都有可能在跟他共謀,緊接着他自以為是的提醒自己,遠離杜家,包括杜幼安。

而現在,更是詭異的離譜。

曾經得罪過陳懷柔的馮謙,無緣無故染了五石散,又在跟杜念遠的厮混中,墜樓而亡。

若說偶然,她不信。

所有事情發生的剛剛好,不偏不倚,全都護着國公府,護着陳懷柔。

他既然不喜自己,那這一系列自相矛盾的行為,到底又是為了什麽。

江元白眉眼溫潤,玉瓷般的皮膚沁出密密匝匝的汗,他的中衣貼着身子,光從其中透過,能看見那精健的肌肉,瘦削的腰身露出一角,陳懷柔舔了舔唇,迅速別開眼楮。

美色惑人。

忽然,她想起什麽,猛地轉回頭去,上前,在江元白未來得及遮掩之際,一把掀開他的衣角。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叫我卡巴斯基,卡卡卡...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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