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雉朝飛 求娶之意
聽到狀元郎說見過最美的一人是宮中的內侍,衆人互相望了望,有些不知道怎麽接下去。
沒有料想到狀元郎喜好的是這一口啊。
接下來是誇嗎?總覺得有些違心。
林四郎沉默了一下,說:“這也是有可能的,聽說長樂公主宮中就有一個相貌出色的太監,好像叫什麽錦樓玉閣的。”林四郎神色暧昧,似乎要說些什麽宮廷秘辛。
陸桓皺了皺眉,說道:“貿然談論公主已經是不敬,更何況這是在宮中。”
林四郎本來笑嘻嘻,見陸桓眼中厭惡之色明顯,馬上收斂了下來。
正在這尴尬的時刻,忽然衆人聽見文淵閣的太監在外面說話,谄媚地喊着“錦樓公公”。
林四郎更加尴尬,有些不敢去看陸桓。
陸桓根本沒有管他,他心中隐隐有些期待地看了看門口。
進來一個面容清隽的太監,陸桓看清楚了錦樓的臉,微微有些失望。他有點懷疑那日殿試見到的太監,是否只是他臆想出來的。
臺階上的腳步聲響起,有人從樓上走了下來,清甜軟糯的嗓音響起:“錦樓?”
衆人聽見這女子的聲音,都疑惑地轉過頭,樓上一襲蒙着輕紗的榴花裙裾占滿了他們的眸子。
紅得像火,滾燙了他們的眼睛。
雲鬓花顏,鳳釵銜珠。她的臉龐在華貴的珠寶下毫不遜色,還熠熠生輝。
一時間鴉雀無聲。
陸桓更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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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樓沒有像那群呆子一樣被迷住了眼,對殷明鸾道:“殿下,檀冬姐姐催着奴婢來找您,姐姐怕殿下看壞了眼睛。”
殷明鸾軟軟地抱怨:“檀冬瞎操心。”
一陣細膩沉水香飄過,美人就從書樓中消失無蹤。
她臨走前說的那句話沒有什麽意義,卻讓衆人有些恍惚之感。
接下來的時間,衆位才子都有些心不在焉,他們迫切想要談論方才出現在文淵閣的絕色美人。
只是他們不能講出聲。
這裏是規矩森嚴的深宮,而那少女是最尊貴的明珠,長樂公主。
殷明鸾帶着錦樓回醴泉宮,她後知後覺地問:“我仿佛在文淵閣裏看見了陸修撰,是他嗎?”
錦樓有些無語:“公主您前兩天那麽欣賞陸修撰,一轉眼卻把人給忘了。”
殷明鸾不好意思地笑笑:“皇兄叮囑過文淵閣裏雜人多,我便沒仔細看。”
她想了想,猜測起來殷衢口中說的雜人難道是陸桓等人?
他們讀書人規規矩矩文文弱弱,又不是武将們大呼小喝,殷明鸾一點都不覺得陸桓等人需要避讓。
平日裏也是這樣,殷寶華可以天天往外跑,與上京俊傑策馬游玩,殷衢不置一言。而殷明鸾和衛陵偷偷跑出去一趟就要提心吊膽的。
殷明鸾發覺殷衢對她有些過度的保護,她有些惶恐,有些不開心,還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開心。
***
陸桓每日勤勤懇懇,在文淵閣來得很早,走得很晚,恨不得住在文淵閣裏。
林四郎對陸桓擠了擠眼睛,問:“陸狀元一向不與我們同流合污,如今也堕落了。”
陸桓順着林四郎的目光回頭一望,看見前幾日到點就溜的幾個年輕人都一臉刻苦地拿着筆圈圈畫畫。
陸桓問:“怎麽?你們要幹什麽壞事嗎?”
林四郎一愣,以為陸桓留在文淵閣的目的和他們是不同的。
對啊,陸修撰是狀元,沉迷編書是應當的。
林四郎怕自己的懷春心思引起陸桓的鄙夷,嘿嘿一笑,走開了。
陸桓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虛。
他和其他人沒有什麽不同,陸桓很希望再一次看見長樂公主。
他胡亂地想了一通,書頁久久沒有翻動,他擡頭看了一眼衆人,見沒有人發現,馬上正襟危坐,開始苦讀。
小小的房間裏開始變得安靜,這裏只有陳舊的書本和厚重得發黴的氣味,印在泛黃紙張上的字枯燥無聊至極。
門忽然被推開,在兩名美貌宮女之後站着一個讓人無法移開視線的絕色美人。
滿室活色生香。
他們仰望的長樂公主意外親切地開了口:“各位大人辛苦,本宮叫了小廚房為大人做了點心,暫且休息一下吧。”
衆人受寵若驚。
陸桓驚喜萬分,在這驚喜之中唯一讓他有些沮喪的是,長樂公主似乎對他沒有印象,說了這樣一句體恤人的話,就從衆人的眼中消失。
其他人在長樂公主離開後都陷入了一種狂熱的情緒,陸桓卻感到有些悵然若失。
接下來的第二天,第三天,殷明鸾都會來文淵閣,引起衆人的小小騷動,但是再也沒有那日能夠走近交談。
陸桓想了想,在第四天的下午,走出了小房間,上到樓上,在一排排書架之中徘徊,似乎在搜尋什麽。
他聽見宮女的輕語,然後是殷明鸾柔柔的語調在遠處模模糊糊地響起。
陸桓心中一緊,他來不及做什麽,殷明鸾已經走了過來。
殷明鸾很熟稔地對他笑了笑。
陸桓擔心殷明鸾覺得他另有企圖,有些緊張不安。但是殷明鸾的臉上沒有絲毫不悅的神情。
殷明鸾說:“陸修撰。”
陸桓仿佛感到背上有細細的汗透了出來,他緊張又好奇地問:“公主認識學生?”
殷明鸾又是笑:“那日殿試,本宮很想走過去瞧一瞧你的文章。”
陸桓想,長樂公主竟然記得他。
長樂公主說了兩句話,看樣子似乎打算走。陸桓知道自己應該恭敬地退到一邊給公主讓路,但是他忽然鼓起了勇氣喊住了殷明鸾:“公主。”
殷明鸾不解地回頭望他,一雙眸子秋瞳翦水,陸桓感到臉上有些熱,他說道:“公主來文淵閣許多天,是在找什麽嗎?學生願意為公主效勞。”
殷明鸾對陸桓的舉動有些出乎意料,不光是他攔下她,還是他竟然發現自己想要做的事。
殷明鸾猶豫了一下,說:“太後娘娘壽辰在即,本宮想要畫一幅畫,但是畫藝不精,想要在文淵閣找一些名家作品,”她頓了一下,說,“父皇曾經畫過一幅畫,裏面畫着本宮小時候,還提了字在上面,本宮想,若是能找到這幅畫,學習一二,太後見了畫法想到父皇,也許會高興。”
陸桓誠心誠意道:“公主一片孝心,至誠至真。”
殷明鸾有些微窘,心虛不願就“孝心”這一點多說,陸桓沒有發現,說:“學生若是找到世宗的畫作,一定告知公主。”
殷明鸾點頭:“多謝陸修撰。”
殷明鸾走後,陸桓怔怔站了許久。
殷明鸾回到醴泉宮,檀冬打趣:“公主,陸狀元喜歡你哩。”
殷明鸾啐她:“胡說八道。”
檀冬認真道:“真的,他的臉紅了,奴婢都看到了,玉秋你說是不是。”
玉秋但笑不語。
檀冬又抓着錦樓問:“錦樓你說。”
錦樓凄凄楚楚:“奴婢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對這些一概不懂。”
殷明鸾制止住了檀冬,讓她不要瞎說,自己卻開始胡思亂想起來。
對于陸桓,殷明鸾覺得他長得好,學問好,除此之外,好像沒有別的了。
喜歡一個人大概不是這個樣子的。
殷明鸾從前以為她喜歡裴元白,但那仿佛是上輩子的事了,她有些記不清楚。
或許是自小立下的婚約,讓她形成了依賴,在凄清冷寂的深宮之中,想到那個未婚夫,就仿佛有了支柱。
那也許不是真的喜歡,裴元白也不配她喜歡。
而她能看得出來,陸桓是個很好的人。
皇兄在這群讀書人中給她選夫婿,若是她要嫁,陸桓大概是最好的。
當然,就算陸桓喜歡她,可能也不願意娶她。
連裴元白那樣的二甲進士都覺得自己前途遠大,怕娶了公主連累自己的仕途,更何況是狀元郎呢?
殷明鸾想到這裏,突然覺得自己的計劃有很大的問題。
因着尋畫這一件事,殷明鸾漸漸與陸桓熟絡起來。
一天,殷明鸾在書樓裏找畫,忽然聽見悠悠琴音響起,她循着琴音走去,看見了陸桓。
陸桓看見來人是殷明鸾,琴音亂了一下,他按住琴弦,站起來向殷明鸾行禮。
殷明鸾道:“免。”
殷明鸾又說:“你剛才彈得很好。”
陸桓眼中有光,道:“學生再為公主彈一曲。”
殷明鸾期待地看着他。
悠悠琴音響起,殷明鸾有些吃驚地看向他。
“雉朝飛兮鳴相和,雌雄群飛於山阿,我獨傷兮未有室,時将暮兮可奈何,嗟嗟,暮兮可奈何。”
陸桓歌了一曲。
戰國時,齊國牧犢子因見雉鳥雙飛,想到自己無妻,而作雉朝飛。
陸桓這一曲,沒有牧犢子那般凄苦悲傷,反而帶着寫挑動的意味,明快風流。
殷明鸾道:“陸郎正值盛年,為何卻作《雉朝飛》這無妻之曲?”
陸桓眼神灼灼地看着殷明鸾,似乎有話要講。
殷明鸾心中一驚,竟然生出了些期待。
陡然間,太監掐着嗓子叫道:“陛下駕到!”
這聲音像是被人吊起來一般突兀,将房內對坐的兩人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