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嫁娶事 ……
自皇後被廢已成定局, 許芸娘的死亡竟比不上一枚投入湖中的石子,宮中朝中反而熱火朝天地議論着要立新皇後。
因為和胡國的戰事起,立後的事情暫且擱置了一段時間, 但是随着殷衢凱旋歸朝,立後又開始重新出現在朝臣的口中。
臣子們發現,回歸的天子這次對立後的事情沒有十分的抵觸。
要知道, 在攻打胡國之前, 一旦有人提及立後,就會迎來天子的盛怒,至今還有幾個倒黴蛋因為這件事, 在辭官回鄉的路上奔波不已。
眼看天子态度松懈, 前朝後宮不由得又開始掀起明潮暗湧。
殷衢下朝之後走進了長春宮。
趙太後正侍弄着一盆梅花,見殷衢進來,也沒有放下手頭的夥計,只是閑話問了一句:“皇帝今日怎麽得空過來?”
殷衢說道:“母後,兒子是想要請您出山。”
“出山?”聽到殷衢略帶玩笑的措辭, 趙太後卻沒有心情笑,而是嚴肅了神色說道:“衢兒,你是想要讓母後和慈寧宮分庭抗禮?”
殷衢同樣嚴肅下來:“母後躲在長春宮太久了。如今許氏已經大不如從前, 後宮卻沒有和慈寧宮抗衡的敵手, 一旦他們狗急跳牆, 宮裏被許氏一手掌握,這怎麽可以?”
趙太後聽進去了殷衢的話, 嘆了一口氣,說道:“說得也是,許氏得意太久了。”
見趙太後同意了他的要求,殷衢和趙太後聊了幾句今年開的梅花, 忽又說到了選新皇後一件事上。
殷衢說道:“其實請母後出山,也是為了這件事,前一個許氏女已死,慈寧宮竟然有意讓許晖的幼女進宮。”
聽到這裏,連趙太後都不由得皺了皺眉。
殷衢冷笑了一下,接着說:“倒是還裝模作樣,選了另外幾個人,安國公府的蕭氏女,還有幾家同許家親厚的人家。”
趙太後凝眉開始深思。
Advertisement
殷衢籠着袖子垂眼等了半晌,估摸着趙太後思索的時間差不多,于是開口說道:“其實,若是由母後出面,點個同許氏不對付家族的女子,這事就可以定下來了。”
趙太後瞧着殷衢,問道:“哪些個家族呢?”
趙太後問“哪些”,殷衢卻說:“安遠将軍顧封倒是有個妹妹……”
趙太後蹙眉想了一會兒,說道:“只是,他那個妹妹是寡居在家的,怎麽能。”
“母後,”殷衢耐心地糾正她,“是顧封的幼妹。”
趙太後忽然一笑:“衢兒,說什麽請母後出山,不能選許氏女子為新後,鋪墊了這麽久,不會就是為了那個顧氏女吧?”
趙太後自然也是聽說過殷衢西征之時,在平涼府的風流事,據說在那裏,殷衢對顧氏女格外中意。
殷衢難得地臉上浮現出了一些赧然的神色。
趙太後心口放下一件大事一般,輕松說道:“這樣也很好,哀家從前擔心你孤孤單單,若那顧氏女能夠慰藉你心,那便是好的。”
殷衢眉眼浮現出笑意:“她是很好。”
殷衢略微有些猶豫,他說:“母後,其實那顧氏女就是……”
他躊躇了一下,趙太後卻沒有在意。
殷衢将猶豫的話吞了回去,轉而說道:“母後,顧氏女是最适合的。朕此次回京帶回了顧氏女和林斐,朝中皆以為顧氏女是由林斐引薦的,當年因為林氏一族殉國一事而對許氏不滿的人,都會為顧氏女而發聲。”
趙太後點了點頭。
殷衢忖度着趙太後的神情,接着說道:“所以,若是母後見了顧氏女後有不滿意,千萬不要遷怒她,選她,才是萬全之策。”
趙太後卻笑了:“若是顧氏女是個好的,哀家怎麽會對她不滿意。”
殷衢摸着鼻子笑了笑:“母後這樣想就最好了。”
趙太後同樣笑了一會,笑着笑着,她忽然想到自家哥哥,目前領了車騎将軍的爵位,家裏有一兒一女。
趙将軍原本是個小生意人,自從殷衢登基以來,封賞貴戚,得了一個車騎将軍的爵位,但是并不領兵打仗,沒有兵權。
趙太後說道:“你的表妹,妗兒,如今也有十二三歲了吧。”
殷衢直皺眉頭:“母後,她還是個小孩。”
聽見殷衢這樣抵觸,趙太後便作罷。
趙太後忽又想起來富平侯府:“可是哀家并不覺得只有顧氏女一人适合和許氏打擂臺,比如說富平侯府的李姑娘,她家世也好,模樣也好,并且和許氏不對付,衢兒,你覺得她怎麽樣?”
這樣一說,她的心頭又浮現出了幾個家世好的女子,一時間用有些懷疑的眼光瞧了殷衢一眼。
殷衢臉色稍微一僵。
但他依舊面不改色,沉穩說道:“母後沒有細想,自從李貴太妃避世,富平侯府根本不願意陷入争鬥,還有母後考慮的那幾家,父兄要麽胸無大志,要麽汲汲鑽營,哪裏是能養出皇後的人家?”
趙太後又被殷衢這樣一忽悠,越想越覺得是這個道理,于是對
素未謀面的顧氏女好感又增進了一分。
趙太後滿意地點了點頭:“你放心,哀家會為你籌謀的。”
殷衢終于松了一口氣難得地露出了些少年心性:“母後最疼兒子了。”
眼看朝臣請立皇後時,殷衢的口風略有松動,許太後也開始行動起來。
許家的嫡女許苑娘終于長到了十五,許太後讓許苑娘入宮陪伴,她牽着許苑娘的手,逛到了禦花園,走過了東西六宮。
許太後本意是想要借宮廷的繁花似錦讓許苑娘心生憧憬的,但是這位十五歲的少女卻目光沉靜。
許太後心中微沉,但對許苑娘多了一分喜愛。
總算不想她姐姐們那樣蠢了。
許太後遙遙指着坤寧宮說道:“那就是中宮的居所,若你入主坤寧宮,就是天下最尊貴的新婦。”
許苑娘微微擡眼,這坤寧宮,嘴角微抿。
這就是……她姐姐的喪生之處。
許太後留了許苑娘在慈寧宮小住,待到許苑娘離宮後,許太後突然頭疾發作。
張嬷嬷為許太後按着頭,用略帶欣慰的聲音說道:“等苑娘進宮後,我們就有助力了。”
許太後忍着頭疼,說道:“我看這孩子雖然聰慧,可是太有主意了些,看樣子,她似乎不願進宮。”
張嬷嬷笑:“這由不得她。”
清晨,殷衢行至奉天門,準備開始早朝。
張福山急得像是一只兔子在左右亂竄,他才得知了一個要命的消息,只能在早朝前,在這宮道上攔住了殷衢。
饒是見慣風雨的張福山也有這樣急急忙忙的時刻,他前言不搭後語地說:“陛下……去顧府送聘禮去了。”
殷衢唇邊漾出一分微笑:“雖然宮中不是這樣行事,但是可以行一些民間規矩,與民同樂。”
張福山明白是自己沒有說清楚話,讓陛下誤解了,焦急之下連忙解釋:“奴婢該死,不是說陛下,是說武襄侯衛陵。”
殷衢的步伐不急不慢,他看見衆位臣工在奉天門下站立,隊列俨然,于是平淡問道:“衛陵怎樣?”
張福山再次補救自己的話:“是武襄侯衛陵,擡了十擔擡盒,去顧府下聘去了。”
殷衢本來平緩的腳步頓時停了下來。
緊随其後的長長天子儀仗也瞬間亂了一下。
靜鞭打在漢白玉砌上,百官肅穆,而天子處,也是格外地肅穆。
殷衢靜默了一瞬,然後吩咐道:“着錦衣衛,去顧府攔下衛陵。”
“是。”
張福山轉頭吩咐下去。
靜鞭已過三響,殷衢走了一步,忽然說道:“慢。”
衛陵從前做過錦衣衛的鎮撫使,若是派錦衣衛去攔,恐怕不能如願。
殷衢的目光往下,掃視了一眼百官。
他吩咐道:“讓順天府尹也去顧府,攔下他。”
遠處站着的順天府尹忽然擡頭正和皇帝對視上一眼,惶惶不安間,有穿紅的太監找來了,更讓他戰戰兢兢。
殷衢又往前走了一步。
已經是早朝時間,底下的文武百官都等候着……
但是……
殷衢猛地轉身,冕冠上的十二旒白玉串珠激蕩,磕碰出了輕微的聲響。
殷衢說道:“朕,偶感不适,且散朝,有事午朝再議。”
百官頓時慌成了一團。
這可是陛下啊,一向以勤勉著稱的陛下啊,幾年來除非離宮,早中晚三朝從不漏掉的陛下啊。
官員們不由得開始眼神隐晦地交流起來。
是什麽病啊?
嚴重麽?
***
上元節已過,殷明鸾在屋裏挂上璀璨流麗的琉璃球燈,這燈就算沒點的時候也會被日光照耀得光輝燦爛,正如這幾日殷明鸾的心情一般。
這日清晨,霜花還挂在窗棂上,嫣兒推開支摘窗,看見外面開始下雪了,她剛服侍殷明鸾起來,就察覺到外面隐隐約約有些動靜。
嫣兒愛看熱鬧,将殷明鸾打扮妥貼之後,就跑到了外院去,不一會兒,她回來,對着殷明鸾驚詫地說道:“姑娘,有人給你送聘禮來了,十擔擡盒呢,從東街一直擡過來,我們府裏将軍和大姑娘都忙得手忙腳亂的。”
殷明鸾吃了一驚,上元節的時候,殷衢什麽也沒有說過啊,況且,她從來沒有聽說宮裏行事是這樣規矩的,她壓下心中的疑窦,披上鬥篷,就往外走去。
院子裏果然是鬧哄哄的,說是鬧哄哄,其實還是放輕了講,這裏簡直是亂成一鍋粥了。
挑着擡盒的挑夫被攔在了将軍府外,顧封氣得眉毛直豎。殷明鸾望過去,只看見府門前,有幾個身穿飛魚服的人站在那裏神情尴尬,卻不讓分毫。
顧封叫上了将軍府護衛,已經開始拔刀相向:“嫁娶之事,天經地義,你們是奉了誰的命令來的?有哪一條律法不準武襄候衛将軍娶我妹妹?”
錦衣衛卻像是悶葫蘆一樣,并不解釋。
殷明鸾聽了瞬間覺得頭腦亂哄哄的,她不由得跑到顧封面前問道:“兄長?你在說什麽?我怎麽會嫁給衛陵呢?你明明知道……”
顧封沒時間和她解釋,眼看将軍府前的人越聚越多,遠遠地,聽見大聲呵斥聲驅散人群,人群慌忙四散而開,衛陵從馬上跳了下來,對着攔門的錦衣衛厲聲道:“你們是奉誰的命令?可有文書?為何阻人送聘?”
錦衣衛本就被衛陵的這一番氣勢吓得夠嗆,又顧忌衛陵原本就是他們錦衣衛的上峰,于是在衛陵逼近之時,唯唯諾諾不敢再攔。
衛陵一樣手,對好奇又慌張的擔夫說道:“擡進去。”
“慢————”
卻是人群中又鑽出來一位大員。
身穿孔雀補子錦袍,金帶金绶環,是以為三品官員,有眼尖的已經認出來了,這是順天府尹,天子腳下的上京地方官。
順天府尹氣喘籲籲,手扶着冠帽,跑了過來:“衛将軍,請回吧,你自然知道是誰要攔,還請不要意氣用事。”
正在順天府尹和衛陵糾纏不清的時候,一架馬車從人群中擠了出來,一個作居士打扮的婦人走了下來,她神色溫柔,但是自然有一種傲然,她對順天府尹說道:“府尹大人,衛将軍乃是我的義子,我義子和顧府結親,是人人樂見的,等我之後禀告了聖上,聖上自然也會高興。”
圍觀的人頓時一驚,這一位居士打扮的,正是幽居靈覺寺的李貴太妃。
沒有聽說過啊,武襄侯衛将軍,竟然成了李貴太妃的義子。
李貴太妃雖然如今不是風頭正勁的時候,但是畢竟是天子的長輩,且聽聞天子對她十分敬重。
順天府尹一時間有些摸不準了。
正所謂疏不間親,他這個一年難得見到兩回天子的人,怎能夠和李貴太妃相比。
況且,李貴太妃說,事後會奏明聖上。
若是聖上在事後覺得李貴太妃說得有理,他這個順天府尹該如何自處?
可憐順天府尹大人冷汗連連。
李貴太妃看出了順天府尹的退縮,微微笑了一笑,吩咐道:“擡進去。”
“停下!停下!”
遠遠傳來氣急敗壞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