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重生

人生沒有最倒黴,只有更倒黴,張覃在26歲那年被雷劈了以後才悟出這個真理。

他好好的在飯店做廚師,中午走神剛把手切了個口子,覺得很倒黴。

下午老媽打電話說不舒服,感冒了,他就請假買了點兒藥,準備早點回家。

他們母子倆相依為命十幾年,過的非常不容易,所以他盡量努力多賺錢,希望能給自己和母親一個富足的将來。

但是就在這麽平平常常一個日子,回家的半路上,他被雷劈了。

這天是11月初的一個星期日,才下午5點,天卻陰沉沉地要黑了的樣子,冷,而且還在下小雨,竟然還夾着冰碴。

下冰雨也就算了,從厚重的雲層後面還傳來隐隐的雷聲。

S市地處江南,冬天下雨不新鮮,但是打雷就很少見。

張覃開着他那輛破捷達,到了城市邊緣比較開闊地帶的時候,雷聲漸漸大了起來,他想快點到家,奈何車子忽然陷進了泥裏。

頭頂上的炸雷越來越大,轟隆隆的像戰場上的炮聲,火一樣的閃電幾乎晃花了人的眼睛。

一個炸雷下來,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當他飄在空中,看着自己站的地方一個大坑,卻看不到自己肉身的時候,他覺得好神奇,從小受的無神論教育差不多要崩塌了,就差證據證明這不是做夢。

還沒等他緩過神,就見天上迅速飄下來一個人,一邊大喊着:“糟了糟了——連累無辜了——”然後他就失去了意識,只記得那人穿的不是平常衣服,好像是古裝劇裏道士的長袍。

再醒來的時候,張覃仰面朝天躺在地上。

還沒來得及慶幸剛才只是做了個噩夢,就發現一只彎鈎一樣的鳥嘴伸到眼前。

張覃第一反應是迅速伸手捏住那鳥嘴丢了出去。

“嗷嗷嗷——靠靠靠——忘恩負義——”那鳥撲愣着翅膀在地上翻滾着,吐出一連串的人話。

咦?這鳥成精了?張覃起身看。

那好像是只大鹦鹉,五彩的羽毛,彎鈎嘴,彎鈎的腳趾。

它在地上掙紮着翻起身,一邊用翅膀胡撸着滿頭滿臉的土,一邊嘟囔:“喂!我救了你!不說謝謝,也不能這麽對我吧?”

張覃覺得好笑,誰家鹦鹉訓練的這麽好?竟然會說這麽複雜的話。

他忍不住把鹦鹉提溜起來放在自己腿上,跟他逗趣:“你說你救了我,證據呢?總不能平白讓我謝你吧?”

鹦鹉歪着頭,用那倆豆子眼睛看着他,嘴裏說:“你看看自己,是不是變了一個人?”

張覃看了看自己的胳膊腿。

咦?好像瘦弱了許多,他可是26歲的壯實小夥子,也算是個英俊帥哥,怎麽變成了個瘦麻杆?

張覃這才覺得有點不對勁,趕緊往四處看,周圍好像是個小鎮,有一些樓房,不高,有馬路和紅綠燈,看上去城市并不大。

這裏他不認識。

他就躺在馬路邊上,旁邊就有條河,連忙跑過去照着河水看自己。

果然,不但身體變瘦了,臉也是個瘦弱的十七八歲少年的樣子。或者說不是變了,這根本就不是他!

鹦鹉飛過來落在他肩膀上得意地跳了兩下:“怎麽樣?我沒騙你吧?我是神仙啊!不管你信不信!”

張覃聽着鹦鹉用沙啞的鳥語跟他解釋發生的事情,原來他不是在做夢,所有的一切都是真的,他,張覃,從此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那他現在是誰?

“你現在叫葉寧。煙城縣中學的學生,段王村葉家的兒子,現在跟着我走,回家認認你父母。”鹦鹉率先飛起來帶路。

張覃半信半疑,但是這個地方很陌生,也只好暫時聽這鳥人的,看看情況再決定下一步怎麽走。

順着水泥路往一條小路上走,越走越破爛,這邊的房子都是平房了。

街上有幾個人走過,還跟他打招呼,叫他葉寧,張覃只得含糊地笑笑繼續往前走。

走到一處人家,大門開着,鹦鹉扇了扇翅膀指着裏面說:“我會在外面等你,你有事就出來叫我一聲,我叫窦百。”

張覃狐疑萬分地走了進去。

院子沒人,房間裏面卻傳來争吵聲。

“葉昌瑞!我再跟你說一次!葉寧跟我你選一個吧!他不走我就走!”

客廳裏傳來吵鬧聲,夾雜着女人的哭聲,間或還有杯子摔在地上的碎裂聲。

好在這個房子是平房,不會引起樓下的什麽反應。所以雖然葉家夫妻吵的厲害,卻沒鄰居跑過來看熱鬧。

要是住樓房,估計早有人敲門說他們吵了。

張覃推門進了客廳,一男一女在客廳吵架,盤子杯子摔的到處都是。

看見他進來,女人一扭頭進了東邊的卧室。

男人趕緊追了進去。

張覃不動聲色,他想再觀察兩天,順便看看自己能不能回到原來的身體裏。

整個下午都沒人出來,等晚飯的時候,那兩夫妻才出來一起做飯。

張覃也不說話,跟着吃飯。

女人用筷子重重地敲了幾下碗。

但是張覃沒擡眼皮地用筷子夾了菜繼續吃。

他這個身體十分虛弱,都快走不動路了,再不吃就餓死了。

一連兩天,那兩夫妻都在吵,實際上是女人在吵,男人在哄。

張覃默默地吃飯睡覺,順便整理一下這個叫葉寧的孩子的東西。

身份證上那張小臉倒是非常清秀,眼睛黑沉沉地好像很憂郁的樣子。

整個人都很瘦,來陣大點的風都能被吹跑了。

從葉寧書包裏的書看,他應該是在上高中三年級。

日歷上顯示時間是12月2號,還沒到放寒假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麽他沒去上學。

興許是因為家裏有事就沒去,這個寒假過了,6月份就要參加高考。

張覃晚上仔細搜尋屋裏的東西的時候,鹦鹉總是來他窗戶前面用嘴敲玻璃,張覃怕人聽見,也不敢不給它開窗戶。

可是每天鹦鹉都喋喋不休地告訴他,他回不去了,認命吧!為了給他找合适的身體,他做法失誤,自己的肉身都放棄了,只好找了只鹦鹉的身體湊合着。

張覃嗤笑他:還說是神仙,明明是只鹦鹉精。

鹦鹉氣的好幾天不理他。

張覃後來偷了點家裏的包子喂它,它才有點兒高興過來。

然後張覃又問,既然是神仙,能不能帶着他一起修道啊?

神仙狼吞虎咽地吃着包子,包子皮有點粘,粘在了它嘴上。

它只好一邊用爪子費力地往裏塞,一邊含含糊糊地回答:“不能,有那個天分的人億萬中未必有一個,千百年也未必出一個,出了也未必能挺得過天雷地火,我就差點沒挺過去,要不是有你,我早被雷劈的魂飛魄散了。我看你還是好好做人吧。”

原來如此,看來神仙也不是那麽好當的啊,張覃只好不再問了。

這幾天,他也把葉家的事情都弄清楚了。

葉家所處的地方在張覃家所在的S省緊鄰H省的一個小鎮,這裏是小鎮的邊緣,是個村子。

這個村子離他原來的城市有好幾百裏呢,而且離開他被雷劈已經過去了半個多月了。

不知道現在自己母親怎麽樣了,大概傷心的快瘋了吧?

他現在身上一分錢沒有,沒法回去,只好再想辦法。

說起來,這個葉寧也是個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小倒黴蛋,18歲,親媽早早死了,他爸爸又結婚生了兒子女兒。

離高考只有半年了,繼母卻不願意再給學費,葉寧自己出去亂跑就出事了。

他弟弟妹妹這兩天被送到姥姥家去了,繼母李雪騰出時間來專門對付他。

李雪之所以下定決心趕走葉寧,還有一個重要原因是,這片郊區的村房要拆遷了,會補償給他們兩套新房子和一部分補償款。

而多了葉寧一個,他弟弟妹妹就會少分不少,葉寧要是上大學還要花不少學費。

所以李雪才會下死心逼他爸爸趕走葉寧,好獨占這點兒家産。

張覃冷眼看着。

葉寧不在了,他會代替他活下去,他有手藝,比原來只是個高中生的葉寧有謀生能力。

反正他上輩子上大學也沒找着工作,最終還是成為了一個廚師,所以還是做老本行靠自己雙手賺錢,比如開個小飯店什麽的,至少能養活自己。

他沒立刻就走的原因是,一來他分文沒有,這個身體又極度虛弱,甚至走路都打晃,顯見得營養不良。他需要休養和弄點路費。

所以他這些天一直都是大口大口吃飯,吃的李雪咬牙切齒,說他是餓狼托生的。

二來他還想看看葉寧原來這個父親會做什麽決定,會不會真的把親兒子趕出去。

主卧那邊隐約傳來葉昌瑞的說話聲,聲音很小,大概是又在哄老婆,然後又是女人的哭聲。

張覃躺在小鐵床上等着。

過了一會兒,自己這間房子的門被敲響了,他說了聲“門沒鎖”,葉昌瑞推門而進。

葉昌瑞已經50歲了,比葉寧那個漂亮的後媽大12歲。

當時葉昌瑞跟李雪結婚的時候,他還帶着個10歲的孩子,條件夠差。

要不是答應把葉寧養到18歲就分家,家裏的房子和存款都不給葉寧,李雪肯定不會跟他結婚,雖然當時她也三十歲了,很着急結婚。

葉昌瑞再結婚不容易,所以一直把老婆當寶一樣哄。

平時她跟葉寧有矛盾,也都偏着老婆一點。

葉寧10歲喪母,跟後媽李雪一起生活了8年,李雪終于忍受不下去了。

張覃從床上坐起來,看着葉昌瑞。

也許是生活的壓力太大,這個50歲的男人已經開始謝頂,腰背都有點駝了。

葉昌瑞眼神躲躲閃閃地走近,手裏還拿着個不知道什麽東西,唉聲嘆氣地開口:“小寧,想必你也聽見了,咱們家實在是困難,你媽也是壓力大,你弟弟妹妹還小……”

張覃臉上沒什麽表情地打斷他:“你直說吧,我走可以,可我身上沒錢,你總不能讓我出去餓死。給我點錢我就走。”他還急着回去看自己親媽呢。老來喪子,不知道她老人家怎麽樣了。

葉昌瑞點了點頭:“你很懂事爸爸很高興,哪,這個卡裏面有5000塊錢,反正現在上大學也找不到什麽工作,你出去省着點花,找個工作養活自己吧。”

“哦,那戶口呢?我總不能還把戶口放你家。”張覃是成年人,沒那麽沖動,既然一定要分開,那就分的徹底一點吧,省的将來麻煩。

葉昌瑞愣了一下說:“我找人幫忙看看,應該能給你弄個獨立戶口,你二嬸娘家的侄子不是派出所的嗎?”

第二天早上起來,葉昌瑞叫張覃吃完飯跟他去派出所,說已經問過了,可以辦。

李雪聽說葉寧要分家,臉色似乎好一點了,竟然主動去做了早飯。

張覃跟着去了一趟派出所,辦了各種手續,剩下的他就不管了,說最少要等半個月,張覃決定趁機好好吃,争取吃胖一些。

李雪雖然不高興,但是畢竟能把人弄走,所以也沒苛待他,就讓他吃。

大概過了快20天,葉昌瑞就拿着一個戶口本回來了。

他看了戶口本照片上青澀消瘦的小小少年,脖子細細的,好像一陣風就能刮倒,不知道平時能不能吃飽飯。

張覃拿了戶口本,早上5點酒開始收拾東西,

東西收拾好,又往包裏塞了幾個肉包子,還跟葉昌瑞要了300塊的零花錢,然後他穿上那件薄薄的羽絨服,頭也不回地走了。

走着走着他也不由嘆息,人世間這麽多苦,他跟葉寧都趕上了,只是他幸運地又活了一次。

他發誓把葉寧的那一份也加上,這一世好好生活。幸福是要自己掙的。

他占了葉寧的身體,十分抱歉,所以他還是決定用葉寧的名字,不管是為了行事方便還是心理上的補償,他都不想抹去葉寧存在的痕跡。

這個世界上從此沒有張覃,只有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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