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十七/相親
“這兩天你們倆都在忙什麽呀?”明鏡夾了菠菜給明樓,一邊微微責怪,“連個人影子都見不到。我還有事找你呢!”
明臺看着大哥一臉微笑地接過大姐夾的菜,心中沉郁,面上也沒什麽神情。
和大哥冷戰已經許久了,大哥也忙得腳不離地,這幾個星期來,竟是沒能好好說上幾句話。
眼神一暗,他盛了碗湯,沒有像往常般活力無限地插入二人的對話。
“桂姨說昨天蘇先生來了,大姐,你不會是又病了吧?”明樓轉過身,關心地問道。
“不是不舒服,是心裏開心呢。”明鏡笑呵呵的,“蘇先生來呀,是來給明臺提親的!”
“提親?!”
明家三兄弟,都不敢置信地大喊出聲。
而後,終是明樓年長,先回過神來,面色如常,“噢,明臺是不小了。”
“蘇先生啊,有個表妹,叫程小姐。據說是個百裏挑一的賢惠女孩子,與明臺可般配了!”明鏡天花亂墜地誇着,兩眼笑眯眯的,想來是對那女孩滿意得很。
明樓只頓了一瞬,而後轉過頭,看向明誠,“蘇醫生的表妹?阿誠,你和我是不是見過?”
明誠笑笑喝湯,一臉看戲,不摻和這家裏事。
明樓卻像是想起什麽般,轉過頭對大姐大力點頭,眼角眉梢全是風流贊嘆,“我記起來了,在蘇先生的診所見過兩回,膚如凝脂吹彈可破,面似芙蓉柳如眉的,不俗,是個美人胚子。”
明臺一開始還期望着大哥能幫他把這檔子事擋回去,現下聽他這麽說,兩眼死死地盯着那人,幾乎要瞪出個洞來。
而明樓卻連個頭都不轉,依舊淡笑着和大姐說起那姑娘的待人和氣,賢惠溫婉。
明鏡見明樓似是也同意這樁婚事的,不由兩眼放光,嘴角更是越扯越大,原本還未完全安下的心思這會兒是完全定下來了,越聽越覺自己弟媳哪是百裏挑一的,明明是萬裏挑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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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臺聽得心煩,不由偏過頭去,不想再看那不顧正主意見擅下決論自作主張的兩人。
明誠見明臺剛好轉向他這方向,就從飯碗裏擡起頭來,朝他擠眉弄眼地笑了笑。
明臺一陣氣悶,就朝他龇牙咧嘴,張牙舞爪的。
明誠覺得好笑,就在桌子下踢了踢小少爺的腿,明臺也不甘示弱的,回踢下去。
“那姑娘比明臺要大上兩歲……”那邊二人正聊得認真,卻忽然聽到什麽動靜,轉過頭一看,都沉了臉沒再說話。
小少爺本在和自己的阿誠哥鬥腳鬥得“難舍難分”,這會兒聽餐桌上群響頓寂,不由愣下神來,收了腳一看,就見大哥大姐都皺着眉望着他。
明誠一激靈的,繼續埋頭吃飯,連個眼神都不敢往上瞟。
明樓神色淡淡地看了明臺的腳一眼,而後轉過頭繼續方才與大姐的對話,“比明臺大兩歲啊?”
“大兩歲,有大兩歲的好處啊。”明鏡拍了拍明樓的手,“知道疼人~”
明樓不知想到了什麽,轉過頭看見小家夥低頭嘟着腮幫子的神情,點頭笑了笑,“那倒也是。”
怎麽沒見你疼我呢?三天兩頭把我抛給外人的。
心髒一抽一抽的,連最喜歡的菜色吃來也覺平淡無奇。明臺悶悶擡頭,不經意間卻見明誠朝他做了個鬼臉。心裏不爽的小少爺不由兩眼瞪大,阿誠哥你除了幫大哥欺負我你還會幹什麽?
明樓早就注意到兩人的小動作,聲音霎時沉了幾分,“那這事就這麽定下來吧,兩人見個面,看看合不合适,培養下感情。”他裝作不經意地瞥了明臺一眼,“只希望那姑娘能把明臺拴得死死的,別再在外面花天酒地的才好。”
什麽叫定下來?什麽叫花天酒地?我結婚你很開心是不是?
那種渾身像被萬蟻咬噬的感覺讓他再也忍不住地罷下碗筷,砰地一聲撞倒椅子站起,一臉不滿地死死盯着明樓,眼神像是要噴出火來。
“你想幹什麽?”明樓見他如此無禮的動作,臉一拉。
“我、不、想、相、親。”明臺沒有任何猶豫的,“我也不想結婚!”
這還是他倆這麽多天來,第一次認認真真地對話。沒想到,卻是這麽一副光景。
明樓沒什麽神情,“你不想結婚?”他拿起紙巾,擦了擦手,動作優雅,“那你跑到煙花間幹什麽去了?”
那晚明臺脖上的紅唇印記,是煙花間女子專用的烈焰唇膏,身上沾染的香水味,是煙花間女子專用的國貨,劣質百合香水。要不是他曾經因為生意場上的事情去過幾回,怕是這會兒還認不出來呵。
明鏡一臉迷惑,“煙花間,什麽地方啊?”
明樓冷笑了兩聲,不顧明臺驚慌求助的神色,“大姐,你也知道,男人,多少都有些需求……”
明鏡見他如此,剎那醒悟過來,不可置信地轉過頭去,用力打了下明臺,氣得聲音都顫了,“明臺你、你跑到那種地方幹什麽去啊你!啊?!”
明臺縮了一下,而後咬着牙挺直了腰板,死死盯着明樓,話既是對大姐說的,也是對那曾經同床共枕之人說的,“我為什麽不能去煙花間?我已經是成年男人了。別人去得,我、就、去、不、得?”
眼見大哥的眼神越來越冷,嘴角卻仍含笑的神情,明臺心一緊,繼續強撐着說了下去,“再說了,煙花間也不見得全是,全是不知羞恥的風塵女子。那裏還有很多文人墨客,有很多懷有詩意夢想的女孩子,也有很多風度翩翩的紳士!”
明樓唇一抿眉一皺的,沒有那耐心再聽下去,聲音沉了幾分,“阿誠。”
明誠瞬間站起,小少爺也瞬間慫了躲在椅子後,身子渾顫着,“我、我就是被同學硬拉着去的,也就喝了幾杯酒,跳了會舞,什麽都沒幹!”
明樓靜靜看着他,而後轉過頭對明鏡微笑着說,“大姐,你別聽他胡說八道。明臺前幾天晚上回來時,脖子上還有唇膏的痕跡呢。”
大哥你公報私仇!明臺瞪大眼睛,還沒反應過來,就聽那人繼續大聲說道,“阿誠,把小少爺關到書房去!”
就在剎那間,明誠大步一跨的,不費吹灰之力地輕松制服住了他。
“幹、幹什麽啊!憑什麽關我啊?!”
你和曼春姐你侬我侬的我都還沒找你算賬呢!
明臺滿懷怒意地盯着明樓,卻在看見那人緩緩站起的動作時,整個人畏葸地後退了,“我,我去還不行嗎……”
明鏡喜出望外,“那說好了啊,你可不準耍花樣啊!”
“我還能耍什麽花樣?”明臺看着明樓這副一臉事不關己的模樣,心中積壓的怒氣越漲越高,幾乎可以翻天作浪,語意也就沖了幾分,“明明是大哥,在拿我耍花樣!”
“你說什麽?”明樓的眼神冷了幾分。
你大爺的!明臺一瞪,“我拆了你書房!”
明樓極具威勢地大拍桌子,整個餐廳似乎都在剎那抖了抖震了震,“我打斷你的腿!!”
早已刻印在骨子裏心頭處的服從和害怕天性,讓小少爺腿一軟地就奪門而出,逃得比兔子還要快。
下午,明鏡等不及的,帶着明臺出門去了,去見那程小姐一面。
明樓剛把上海這一月的財務報表給弄好,回了辦公室後沒什麽大事,就把自己的手下一個個拉過來訓話。
“陳明,你這個月幹什麽吃的啊?把4.00打成40.0你知道會引起多麽大的連鎖錯誤嗎?!”
長官,你前幾個星期不是已經罵過了嗎?……
“李紅,你看看你這個月拉到的客戶,才3個?你生兒子都比這多!”
先生,我兒子才2個啊……
“王愛國,你傻站在那幹什麽?我叫你穩定股市,你穩定到南極去了?啊?!這波蕩起伏的,你讓老百姓怎麽安心?!”
……股市不波動這不就成了死人心率圖嗎……
“還有明誠,你笑什麽笑?!整天不務正業的,就知道吃,吃也不好好吃,就知道打打鬧鬧的,膽子肥了?!”
大哥,不就踢了下腿嗎?你倆比踢腿還過分的事也幹過啊……
“行了,看着你們就來氣,全給我出去!”
當初是誰把我們拉進來訓話的啊……
當職員們一個個欲哭無淚又争先恐後地奔出辦公室後,明樓疲累地揉了揉眉心。
其實這種照常訓話,他每周都會進行一次。只不過之前一個月忙得很,也就沒時間再打磨打磨這些手下。好不容易閑下來了,自然要好好訓斥他們一頓。
對,就是這樣的。
……
別撒謊了。
像是洩了氣的氣球,他癱在椅子上,看着窗外懶散的□□,一樹黃莺不知歇地追來追去,萬裏無雲的天空卻比陰雨綿綿更讓人煩悶沉郁。
不知道……他們的見面如何了啊……
夜裏,明鏡早那兩人先回來了一步。
整個人如沐春風的,笑得眼角皺紋層層顯露。
“哎呀,明樓,你不知道啊,明臺一開始還板着臉的,結果一見那姑娘,整個人都跳起來,眼睛都放光了!”
哦,挺中意啊?
“後來我才知道,原來他倆之前見過,算是有緣分哩!”
嗯,很有緣分。
“或許因為有我和蘇醫生在,他們倆都羞羞答答的,沒有怎麽多說,後來我找了個借口,和蘇醫生一起去結了帳,就見到明臺拉了人家女孩子的手往他左臉上摸,那程小姐也沒拒絕,柔柔順順的。哎呀明臺這孩子,對女孩子還挺有一套的嘛!”
……
“後來,人小倆口也不再顧忌了,越聊越暢意的,你猜怎麽着?我回來前,明臺已經一口一個錦雲妹妹的叫了!”
明鏡掩嘴笑着,眼裏是心滿意足,“我看,過不了一個月,這親就可以定下了。再過十個月,哎呀,我就可以抱侄子了~”
明樓至始至終都沉默着,這會兒聽到最後一句話,卻像是壓抑已久的火山終于爆發般,忍不住地哐當一聲站了起來,“大姐,對不起啊,我煙瘾犯了,我先去外面抽根煙。”
草坂上,夜深露冷的,草地都帶着涼意,月色融不盡暗夜,孤凄凄地,徘徊在青黑的岸邊。
明樓看着遠山寒樹,看着陰冷暗湖,看着香煙尾端騰起了渺渺煙霧,又漸漸消散無蹤,恰若平生所有春日靜好的心動感覺,轉瞬而來,也轉瞬即逝。
再難相逢。
明樓眉頭一皺,心裏發緊,便把手中的煙蒂給随意撚滅了,散亂在草地上,散亂成難以拼整完全的心緒拼圖。
這不對勁。是他想讓小少爺成婚,想讓明臺安定下來,別再跟別人鬼混。
怎麽,現在又不舍得放手了?
……
明樓又摸索出了一根煙,自嘲一笑後慢慢點上。
當初在一起時,他就想着,在明臺找到好的歸宿前,由他來照顧小少爺。
現在,那孩子已經找到了。他是時候該放手了。
可是……
不甘心。
明樓又吐出一口煙霧,在那白與黑的模糊界限處,仿佛看見了曾經做過的層層夢境。
白衣少年面目柔和,放下所有盔甲武裝,放下一身警戒,朝他甜甜微笑的情景,就算醒破枕絮,就算追逐過萬千夢海,仍讓他再難相忘。
可就像人魚變成的泡沫幻影,最後,不過都變化成了寂滅虛無。
有時,也會夢見一些似真非真的往事,和小少爺坐在草地上聊着天,替他枕臂,看他安睡,為他捉只蝴蝶,俯身貼下一個安眠吻,道一句對不起。又或是在黑暗的房間裏和小少爺聊着天,兩人離得極近,最後卻只有匆忙逃離。
一切夢境都記不清晰,醒後也只有了了片段。但一切故事的尾段,都有一個蕭索的背影,撫着一個人的劍,酌着一個人的酒,對着一個人的墓碑,喃喃自語——
“今日□□這般好,你,是不是該回來了?”
只這麽一語,怕是永生都無法忘記。
所有的心動和心悸,都來源于這裏。流轉不息輪回不止的六道裏。
“大哥……?”
身後,傳來了青年猶豫的叫喚。
沉湎于回憶的明樓一震,而後顫抖着熄了煙,轉過身看那在月色下眉眼都鍍上了水暈的人影——這可是他的小少爺啊。
是他等了許久,寵了許久的小少爺啊……
“明臺,過來。”
所有心意都在剎那間想通,都在看到這人時徹底想通。再也沒有猶疑的,他伸出手向小少爺招呼,聲音是這一個月來第一次的真心溫柔。
明臺猶猶豫豫地看着那一身煙味的男人,最後還是管不住地腳走了過去,嘟着嘴的神情看來很是不情願。
而明樓也沒在意,就這麽看着他的小少爺慢騰騰靠近,像是看見了綠意點染的水漾□□裏,一襲狐裘的含笑人影,踏破萬千阡陌,度過星辰日夜,終究緩緩歸來,步步生蓮。
恍惚着,他拉過明臺,一把扯到自己懷裏,身軀緊貼的,沉悶空虛已久的心終得填塞滿足,嗡嗡的耳語是不再掩飾的翻飛心意,也是深藏已久的鄭重諾言。
“明臺,我後悔了。”
【——你雖食言,我卻不能失信。】
“你打我也好,拆了書房也好,以後,我都不想再放手了。”
【——今日□□這般好,你,是不是該回來了?】
“明臺,陪着大哥好不好?”
【——大哥,失地必收,山河必複。願你此生能……一世順遂,平安無慮。】
那人從一開始的震驚,到後來的顫抖,直至最終的沉默。
夜風微冷,相擁的懷抱也漸漸變涼。
明臺一寸寸地離開了那溫暖的身軀,低頭呆望腳尖的聲音艱澀至極——
“大哥,我答應大姐……成婚了。”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考完試了【二模已跪】,爬上來發一發,深夜小福利。
上次推薦的那個樓臺色戒視頻可能有人沒看,其實情節不新奇。但是一個念頭讓我印象實在太深刻,于是許久念念不忘,把它幻化成了二人的一個夢境。
這一章微前世今生,但是大丈夫,不會影響劇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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