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迷案

打清曉穿來,便發現一件事。她五髒六腑正常,沒有實質病竈,怎會這麽弱。

讀了本尊的詩,悲秋憫月,好不憋悶,莫不是相思成疾?

接下來被連番的苦藥轟炸,她受不了了,偷偷倒掉多次。反正吃了也不會好,幹嘛遭這罪。然不可思議的是:斷藥後她居然一天比一天好。

至此她還不懂嗎。古代嘛,內宅嘛!除了那些陰損的套路還能想到哪。是有人給她下毒。

可是誰?圖的又是什麽?

萬事皆有可能,她誰都信不過。謹慎為上,她沒聲張,依舊裝作病重,暗地下起了功夫。

還是先查出毒源,保命重要……

清曉發怔,身邊人遞來一只碟子。“吃蝦。”

她回過神,瞥了林岫一眼,又看了看母親,無奈拾起筷子。

這幾日早飯,次次如此,他為讨好丈母娘是把自己豁出去了。偏言氏就吃這套,真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歡喜。

清曉踟蹰,可有人急了。

“姐,你不吃給我吧。”

說話的是清曉一母同胞的弟弟,九歲的阮清昱。

清昱是阮家唯一嫡子,極是嬌慣,任性得很。新婚那日,這活祖宗非跟着護院去放炮仗,炸傷了手,嚎了好幾日,今兒才算安定下來肯露面了。

清曉樂不得給他,笑道:“好啊。”

“吃自己的!”言氏一聲喝,清曉筷子停在了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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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那只大!”清昱喊道。

“沒個眼力見,那是你姐夫夾給你姐姐的!”言氏白了他一眼。

清曉筷子默默縮了回來。

言氏這點威勢也就對兒女有用。清昱不高興,嘴撅得老高。清曉推了推他,趴在耳邊哄道:“別氣,吃完飯姐給你折紙,想要什麽?”

“連動物都折遍了,還能折什麽。”他嘟囔着。

清曉想了想,小聲道:“姐給你折比卡丘。”

兩人竊語,旁人聽不到,林岫可聽得清。見清昱被逗得咯咯笑,他也笑了。小姑娘倒是會哄弟弟。

敢不哄他嗎?這可卻是清曉眼下唯一的幫手。清昱目标小,平日調皮搗蛋,做出何事都不足為奇。為了讓這小東西幫她偷醫書,她可是使出全付力氣來哄他開心,都快黔驢技窮了。

大夥正吃着,只見一藍衣皂靴的衙役匆匆而至,阮知縣起身相迎,聊了幾句返身對言氏道:“我去縣衙了。”

“飯還沒吃完呢!”

“不吃了。”他接過下人遞來的官帽,“馮府昨晚被盜鬧了一夜,我得趕緊去。”

馮府官宦世家,三爺雖只是個員外郎,那二爺任的可是當今兩淮鹽運使,連淮陰伯都對他禮讓三分。權貴被盜,可還了得。尤其清河鬧匪,由來已久。

阮知縣在衆人的驚愕中走了,清曉無意看看林岫,滿桌子屬他鎮定。可也是,外來戶,無知無畏嘛!

吃過飯,清曉回了後院。

本尊往日“悲秋憫月”時喜清靜,一人在碧紗櫥,巧笙侯在門外。這可給了清曉便利,她拿出弟弟偷來的醫書看。

方子對症,選藥、煎熬均未被做手腳……

由此推來,只能是身邊有什麽與這藥相沖。

所以不必懂醫理,她只要清楚何種藥物相克便好。

說起來簡單做起來難,信息量大不說,每遇生僻字,她都覺得自己這麽多年的書白念了。

不過這難不住她,既然認全是來不及了,那便把它們作為語言符號抄下來。

清曉緊握毛筆,抄得極其認真……

“你寫字這麽難看。”

頭頂聲響,清曉吓得心髒差點沒跳出來!合書,擡頭,正襟危坐,一氣呵成。用力過猛,頭頂撞到林岫的下巴,他哼了一聲。

清曉突然反應過來,這不是在辦公室,來的也不是紀委巡檢!

“誰讓你進來的!”她惱怒地盯着他問。

林岫揉揉下巴,笑道:“我的房間,不許我進?”

臉真大!清曉撇嘴。

新婚幾日,二人相處模式是人前恩愛,人後陌路。白日他在書房用功,晚上便在圈椅上打坐。兩人互不幹擾,今兒怎就回房了?

林岫瞄了一眼桌上的書,清曉心虛,用身子遮了遮。

“久病成醫,閑來無事看看罷了。”

林岫笑了,眼神明澈,還閃着點小清傲。“那字讀‘齑’,乃黃齑菜水也,酸,鹹。”

清曉恍然,猶豫了片刻,展開本子指着最下面的字問道:“是這個嗎?”

林岫點頭。

“那這個呢?”

“墼,亦名煤赭。質輕,色赭。”林岫淡然解釋。

“這個呢?”

“硇砂,亦名北庭砂,鹹、苦、辛、溫。”

“這個呢?”

……

清曉沒客氣,連問了十幾個,林岫不耐其煩,一一解釋。

好神奇,他居然懂醫藥。清曉不禁感嘆,卻聞他乍然道:“書香門第,竟這麽多字不認識。”

這……是在鄙夷自己?

醫書上的字誰能認全,何況自己認得的他也未必叫得出。清曉哼了哼,忽而一笑,擡筆寫下“氟嗪酸”三個字。

“認得嗎?”她挑釁問。

身後人未應,默立半晌。

一個氧氟沙星就給他難住了,怕除了“酸”哪個都不識得吧。越想越是得意,清曉竊笑。

“太醜了!”

頭頂上,他驀地嘆了句。随即身子壓下,左手撐着桌沿,右手握住她拿筆的手,帶着她重寫那三字。

清曉愣了住,二人相貼,整個人都被他圈進了懷裏。

此刻的注意力哪還在字上,精神彙聚一端,她盯着他的手。

好漂亮的手,瑩缜修長,幹淨得像瓷器。手掌的溫熱,沿着清曉冰涼的指尖一直傳到心底,心抑不住怦怦跳了起來。

“……回鋒收筆。”

他沉吟,寫完“酸”的最後一捺,低頭看去,懷裏人早就神飄天外了。

清曉粉黛未施,卻是緋雲漫盡,精致的小臉嬌豔無雙。小巧的鼻尖脂玉似的,滲出細密的汗珠,日光下像瑩潤的桃瓣,看得林岫心晃,竟有想去觸碰的沖動。

二人怔了半晌,靜的彼此呼吸聲可聞。

可僵得太久,暧昧也變成了尴尬

“咳咳。”清曉咳了兩聲,林岫忙要給她拍背,想想,又收回了手。

“今天到這吧,我累了想歇會。”她合上本,輕巧地從他胳膊下竄了出來。

懷裏一空,林岫猛然回神,“嗯”了一聲便匆匆朝外走。

然才到門口,又憶起什麽,回首道:“方才李嬷嬷來喚,今晚給兄長踐行……”

傍晚,前院正堂。

飯菜已布,坐在桌前的人誰都沒動,等着未歸的阮知縣。

清昱嚷着餓,嬷嬷端來盤核桃酥。

擔心清曉體弱等得辛苦,林岫也替她揀了一塊。清曉伸手去接,二人指尖相觸,一冷一熱,她恍然又想起下午那遭,不由得臉紅慌忙咬了一口。

“慢點。”林岫笑着,伸手去撚她唇角的點心渣。

言氏看得好不欣慰,然清曉臉都燒起來了。

對面,清妤卻驀地道了句:

“我還以為姐姐只會對二少爺害羞呢。”

尴尬

清曉面色一冷,把餅扔回了食盤。

林岫也收手,擡頭便對上了清妤的目光。清妤沒躲,莞爾一笑。

此刻,阮知縣回來了。

飯桌上,阮知縣詢問長子行裝準備如何,囑咐他先回通州老家打過招呼再入京。祖家不比自家随便,禮數不可少。入京後若遇困難,便去找在禮部任主事的二伯。

至于功課,兒子向來克己認真,阮知縣放心。天道酬勤,富貴有命,成敗無需看得太重。

清讓恭謹應下。

言氏初嫁阮家時清讓已出生,因他,差點沒影響兩家婚事,故而對這個庶子一直心存芥蒂。可一朝分別,總該說些什麽。她思慮良久不定,一旁的宋姨娘卻先開口了。

宋姨娘殷切地囑咐了半晌,末了笑道:“……好生保重身體。姨娘會日日為你虔心求佛,保你平安高中,耀我阮家門楣。到時候,就是姨娘也要沾你的光呢!”

瞧瞧,言氏這邊還在猶豫,人家宋姨娘已經開始人事戰略投資了。不過知冷知熱地幾句話,既得了清讓的心,又頗和父親意。低成本高收益。父親連連點頭,與她相視而笑。

看着默契的二人,言氏氣得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好個喧賓奪主,頗有當家主母的派頭嘛,可把自己放在眼中了!

言氏憤怒值飙升,清曉怕她再吃虧,趕忙拉着她問道:“大哥的盤纏可準備齊了?”

言氏回過神來,看了眼女兒,嘆口氣對清讓道:“銀兩交給随仆了,該花便花,別委屈了自己。”

清讓受寵若驚,恭敬回應。言氏也不好再發作,畢竟踐行之日,只得把氣暫時壓下了。

大家繼續吃飯,阮知縣卻放下筷子道:“馮府案子急,明日父親怕不能送你了。”

“公事為重,我與同窗結伴,父親不必擔心。倒是父親瞧着傷神,可是案子出了差池?”

阮知縣神情凝重,嘆道:“原以為只是盜竊,今晨到府衙才知,竟出了命案。”

昨晚三更梆子剛敲,馮府便傳來驚叫聲,緣是三爺家的喬姨娘起夜,發現房裏進了賊。聞聲,全府出動,怎知賊人沒找到,卻發現了家塾先生的屍體。被勒死的,頸脖還纏着麻繩。想必是聽到聲響出門,遭遇賊人。

“可查出些什麽?”清讓問。

“喬姨娘驚吓過度,什麽都問不出。房內細軟被洗劫一空,也沒留下證據。西牆雖有腳印,然落地則無,無跡可尋。馮府惶恐,淮陰伯把衛所的兵都派來駐守了。怕是山陽匪徒……”阮知縣念叨,見妻女神色駭然,苦笑安慰道:“天網恢恢,兇手逃不掉的。不提了,吃飯吧。”

父親的無奈清曉明白。她這位便宜爹,為官謹慎,一絲不茍。只因清河匪徒屢平屢犯,使得他年年考滿不達标,居知縣位十幾年而未遷。

盜竊還好,如今出了命案只怕連淮安府都要驚動。

好歹自己在內的一家子都要靠他養活,清曉也不希望他仕途跌宕。

她憂心地拾起筷子,卻聞身邊人道了句:

“兇手就沒離開過,怎會有跡可尋。”

是林岫。

阮知縣驚訝。“此話何意?”

林岫淡定道:“房內被洗劫一空,賊人必知錢財所藏位置,不會是外匪作案。西牆有腳印落地則無,應是翻牆沿隔壁房檐而逃。有這飛檐走壁的功夫,會被一個教書先生發覺,還要用繩子勒死他?”

“況且先生的死,就是個疑點。”衆人聽得入神,林岫續道,“從驚叫到發現屍體不過半刻鐘,勒頸窒息到徹底死亡也要半刻鐘。即便行兇之人功夫了得,也不可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完成殺人、逃脫、瞬間無影。所以在驚叫前,先生很可能已經死了。”

“那按你意思,這是兩個案子?”清曉反應極快,林岫看着她笑了。

“這便要問岳父大人了,屍體可有其他傷痕。若是單人作案,先生反抗應是抓緊麻繩,手指必然有傷。若無傷,便不是一人所為。”

“事件發生得太巧。若是內賊贓物一定藏在府裏,岳父可曾找到?想必沒有。喬姨娘能被吓到神志不清,只怕不是遇賊那麽簡單……”

阮知縣眉心越攏越深,臉色不大好了。林岫還欲繼續,他伸手打斷,道了句“此事休要再提!”連飯都沒吃完,起身走了。

滿桌的人,看了看阮知縣,又看了看林岫,愕然迷茫……

回後院的路上,清曉主動貼了上來,問林岫:“你知道兇手是誰?”

“知道。”

清曉兩眼放光,扯住他的袖子。“是誰?”

林岫停腳,看看她拉着自己的手,忽地眉目一凝沉聲道:“比起匪徒兇殘,此人有過之而無不及,你且要小心,他與你生活一處,許就在你身邊……”

望着他晦暗不明的眼神,陡然間一股寒氣從腳底竄上來,清曉冷得頭皮發麻。

難不成,是他……

“難道,你,你……”

瞧着小姑娘驚顫,話都說不全了,林岫清冷的臉破然而笑。

朗朗之音傳開,見他搖着頭走了,清曉恨得直跺腳。

又上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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