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失蹤
清曉傷神一夜。
她心情不好可不單單因父母……
昨夜趁林岫洗漱,無人在房,她掏出了衣襟裏弟弟給她的那張紙。
這是她前幾日讓清昱偷偷在外面尋大夫理出的巧笙香囊藥單。她一味一味地向下捋,像當初拿着高考成績單,心中忐忑不安。
前幾項不過都是尋常的香草,然看到最後一項,她僵住了。
這心情,堪比當初看到不及格的理綜成績。
這段時間的藥書到底是沒白讀,她看到“細辛”二字,便全懂了。
細辛,有香氣,放在香囊裏不易被發現。雖有弱毒,多則氣悶塞,少則無礙,可若遇藜蘆,則是劇毒。而清曉所喝的湯藥裏,正有止咳祛痰的藜蘆一味。
好個心思啊。細辛怕熱,煎煮則毒性下降,不若磨粉放入香囊,吸入與體內的藜蘆相克,日積月累,這才是她體弱的緣由。
症結終于找到了,接下來便要把這個兇手揪出來。既然香囊是巧笙的,便只能從她身上着手……
主仆二人走在桃花園中,巧笙小心翼翼地照顧小姐。擔心春寒侵體,她還特意給清曉帶手爐,生怕清曉着風會咳,走幾步便要給她拉一拉披風。
清曉動搖。如此細心之人,為何要害自己呢?
“巧笙,你在我身邊也留有四年了吧。”清曉問道。
巧笙莞爾,靈秀的眼睛眨了眨。“可不四年了,自從小姐落水後,夫人便把我從前院調來了服侍您了。”
“嗯。辛苦你了。” 清曉掃了她一眼,又道:“母親倒是信任你。”
巧笙笑道:“哪裏,夫人待我恩重如山,我感激還來不及呢!我六歲便跟在夫人身邊了,算來也快十年……”巧笙越說,眼神越是黯淡,猶豫地看着清曉,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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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麽便說吧。”清曉道。
巧笙想了想,懇切道:“這話許不該我做奴婢的講,但自打小姐成親後,您和夫人不似從前那般親了。尤其昨日,我知道小姐在生夫人的氣。可哪個做母親的不是真心盼女兒好,不管她做什麽,都是為了您。”
清曉沒應聲。許言氏所為是為女兒吧,但在清曉沒有繼承原主任何記憶及情感的前提下,确實很難接受言氏的強勢行為。穿越伊始,她所行與其說是對言氏抵觸,到不若說是對這個陌生環境及命運的掙紮。
萬事總有磨合的過程。
“夫人心裏也着實苦。她原是富家千金,嫁給老爺随他南下,同甘共苦,沒過幾天好日子便因未育不得已納了宋姨娘。您也知宋姨娘是個玲珑的,把老爺哄得服帖,可夫人與老爺離心倒也不全因她。”
巧笙嘆息,見小姐茫然,心一橫道:“罷了,只要能解小姐對夫人的怨,我便多這嘴了。前年中秋夫人醉酒,我聽她怨道,她記恨老爺,是因為大少爺。”
“都以為大少爺是通房的孩子,實則是老爺和青梅竹馬的表小姐所生,夫人還在老爺的信箋裏發現了他寫給表小姐的‘仙游誠足娛,故雌安可忘’。當初嫁入阮家,夫人頂了多大的壓力,見此她怎能不郁郁心寒。況且還是在懷小少爺之際得知此事,差點連孩子都沒保住。所以她才把全副心思放在您和小少爺身上。就說您年初昏迷,夫人不吃不喝,在小佛堂一跪便是好幾日,哭得眼睛都模糊了,祈求佛祖保佑您能醒過來。”
清曉懂了。怪不得言氏對清讓那般冷淡,心結在這。
如此想想,言氏也是不易。
可憐天下父母心。
清曉感嘆,可突然覺得,巧笙既知母親辛苦,為何還要香囊藏毒,說無意,清曉可不信,難不成是被利用?
今兒出行的目的便為這個,她還是得問個清楚。
“巧笙,你……”清曉剛開口,面前巧笙瞪大眼睛驚奇地指着她身後。
清曉納罕回頭,桃花掩映着熟悉的身影,是清妤。
清妤和一人站在桃花樹前,桃枝遮了那人的臉,可看得出是個男子。
合着是來約會的,瞧她那一臉嬌羞,比花還豔。那男子擡臂,寵愛地撩了撩她的鬓發,順勢握住了她的手,遞給了她什麽。
二人對視,脈脈含情。
直到人走了,清妤還依依不舍地望着,終于心魂歸體,一轉身便瞧見了遠處的姐姐。她吓得手裏的東西掉落,清曉看清了,是只青色并蒂蓮玉佩,成色不錯,看着眼熟。
清妤慌張拾起,餘光瞥着離開的人,确定走遠了,上前問道,“姐姐怎來了,不是說身子不舒服嗎?”
不來能看到這場好戲?偷會男人,可有小辮子抓到自己手裏了。
清曉微笑道,“身子這會兒好多了,便來了。”
清妤目光探測地掃着清曉的臉,見她無愠色,笑不上眼道。“姐夫呢?怎沒見他?”
“去買點心了,一會便回。”
清妤聞言俏皮一笑,挽着清曉的胳膊嬌語道:“那我陪姐姐賞花吧!”
昨個瞧自己還勢不兩立呢,今兒便此般親密。清曉想起了她看林岫的眼神,真不知是賞花還是賞人。可畢竟是一家人,還不至于撕破臉。
“好啊。” 清曉端莊微笑。
看來巧笙的事,今兒是談不上了……
人就不能撒謊,尤其是生病,撒謊必應驗。才沒走多久清曉便覺得肚子不舒服,越走越疼,不由得皺起眉來。
巧笙見她臉色發白,忙朝左右望了望,道:“那有家茶樓,小姐去歇歇吧。”
清曉到底身子還弱,有些難忍。只得由巧笙摻扶着去了,女子不便抛頭露面,幾人上了二樓包間。
喝了些熱茶,清曉緩過來。眼神一瞟,乍然發現對面閣樓總有人朝這邊望。确切說不是“望”,是“窺”。
清妤也察覺了,神色略慌。忙對自己的随身丫鬟道:“快去,倒街頭把馬車叫來,回府。”
丫鬟應聲而去。清妤讓巧笙照顧好姐姐,她去喚跑堂結賬,去了半晌也沒回。
清曉莫名緊張。別是出了什麽事,畢竟清妤也不過是個小姑娘。巧笙道她去門口看看,然這一看,竟也沒回……
阮府,前院正堂。
“……是我不好,我不該離開……”
清妤啼哭,看了眼怒火噴薄的言氏,躲進了宋姨娘的懷裏。
“到底是誰!”阮知縣怒喝,吓得女兒一個激靈,哭得更厲害了。宋姨娘拍着她安慰道:“不哭,跟你爹說清楚。”
清妤甩着帕子道,“我哪知道是誰啊。對面閣樓一直有人朝這望,我擔心才讓青禾去叫馬車。我出去結賬,回來便空無一人,姐姐和巧笙都不見了。”
“那你可看清對面閣樓的人了?”
言氏臉皮紫漲,極力壓抑着淚水問。
清妤搖頭。
言氏再捺不住了,起身便朝門外沖,趙嬷嬷眼快一把抱住了她,阮知縣伸臂去攔。
“放開我!我就這麽一個女兒,你們不去找還不讓我去嗎?都兩個時辰了,清曉身子那麽弱,她撐不住的!她才十四歲啊!我如何才從老天爺的手裏把她搶回來,你們就這麽看着她送死嗎!你們還我女兒……”
言氏嘶聲力竭,全然沒了理智,也不知該去罵誰。平日堅強的人,此刻崩潰了。清曉是她命,她不能接受。
宋姨娘上前來勸,卻被言氏一把推開。“都是你!你養的好女兒,知道她身子弱,為何不跟着她!”
“惠君!過分了!”阮知縣喝聲。
“是我不好……”宋姨娘抹淚,委屈地躲在夫君身後自責起來,哭得像朵雨打嬌花,好不讓人心憐,阮知縣哄勸。
這一幕,看得言氏心都碎了,眼淚急速滑落,憎惡地瞪着宋姨娘。
清妤不忿,嘟囔了句:“又不是我一人跟着姐姐出去的!”
話一出口,房中頓時寂然,靜得能聽到心跳。
三人恍然,齊齊回首望向牆角,方才還靜默伫立的林岫,不見了……
……
密室陰森寒冷,豆大的燈火跳動,光亮幽暗得照不到角落。
若不是那扇沉重的門開啓,帶進了光亮,清曉都不知道此刻是晝是夜。一跨刀,面目猙獰的男子在她面前放了碗水,随即大門閉合,險些沒把那可憐的小火苗吹滅。
一天一夜了,清曉滴水未沾,她像只脫水的魚,幹涸得意志都開始模糊。這碗水對她誘惑不小,可她不敢喝,誰能确定那水裏到底有什麽。
清曉怎都沒想到穿來後第一次出門便遭遇綁架。
那日巧笙未歸,清曉出去尋,然一開門便被擊暈,醒來就發現自己被關在這了。這密室封閉得連光都透不進來,門外幾個持刀大漢守着,她插翅難逃。
她盼着有人來救她,可這麽久了,都沒從綁匪嘴裏得到一點關于家人的消息。
她想鎮定保存體力。可托着這副病身,哪裏來的體力可保留。寒氣侵體,舊疾複發,她一直在咳。不知道還能不能拖到家人尋她的那一刻……
小腹有如刀攪,疼得她渾身的冷汗把衣服都浸透了。
噗通!清曉從椅子上摔下來,蜷縮成一團。
自己不會又要死了吧。
前世渾噩,為了所謂的前程,實現所謂的自我價值,争分奪秒,忙的焦頭爛額,最後過勞猝死,連親人的最後一面都沒見到,孤孤單單地離開了。如今好不容易重活一世,竟還是逃不脫相同的命運。
都說死過的人不畏死亡,荒謬,那是他沒經歷過。清曉可知道死亡有多可怕,肉體的痛楚不重要,當意識飄散靈魂堕入深淵時,四顧茫茫,無邊無際,想逃逃不走,想闖闖不出,那才叫真正的恐懼。
就在她意識迷茫之際,耳邊聽到了呼喚聲,如穿越之初掙紮在死亡邊緣,言氏抱着她一句一句地喚着,撕心裂肺悲痛欲絕,又如何都不肯撒手。是言氏那強烈的舐犢之情将清曉感動,把她從死神手裏拉了回來。她當初沒放棄,這一次也不會。
門好像又開了,冷刃相擊之聲傳來,清曉努力睜開眼睛,光影斑駁,青光冷爍,幾個黑影在眼前晃動,還沒等她看清,便什麽都不知道了……
作者有話要說:求收求評求包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