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局
她明白了, 眼前這位不是別人, 正是靖安侯府的二夫人, 林氏
靖安侯府的事,清曉多少有所耳聞。老侯爺兩子一女, 大爺庶出,世子之位便落在嫡出的二爺身上。二爺江璋也就是江岘的父親, 南征北戰,終了殉國遼東,留下孤兒寡母。
父死子承,江璋的嫡子江岐便成為世子。可五年前江岐因陷謀逆案被誅, 差點連侯府都連累進去。也是從那時起, 庶出的江岘棄文, 做了錦衣衛跟随了首輔,不但繼承了世子之位, 把整個侯府也撐了起來。
這位林氏便是江璋的正室夫人,江岘的母親。
雖然清曉如今和江岘沒有任何關系,可她還是多少有點緊張。
清曉木然轉頭看向母親。言氏正握着帕子端坐,目光清明淡定,唇角還挂着一抹嫣然笑意,風輕雲淡, 波瀾不驚……
母親果然厲害。
花廳裏夫人們沒有不識得林氏的, 于是譚老夫人特地引薦給了言氏。二人從容相對,含笑施禮,誰也不比誰低半分氣勢。
寒暄幾句, 恍若兩家從未有過交集一般。
可也是。靖安侯府不認清曉,言氏也不認這門親,可不就是什麽關系都沒有。
不過末了林氏還是忍不住了,問道:“令媛可來了?”
言氏優雅點頭,含笑喚清曉過來。清曉學着母親,淡然施禮,道了句:“見過二夫人。”
林氏這才看清了傳聞中的小姑娘。果然是嬌顏如玉,清麗無雙,透着股靈秀勁兒。像出岫的輕雲,淡而不俗,和母親有幾分相似。可嬌了點吧,聽聞方及笄,瞧着不像。
本以為林氏不過抱着獵奇心理,瞧一眼也就罷了。然卻聞她道:
“令媛果然絕色,不怪我家景行中意。”說着又看了眼譚老夫人,笑道:“聽聞請您去提親了,可是沖動。這事也怪我,身為人母也不問個清楚,沒能親自登門阮府,怠慢了。”
清曉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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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直認為靖安侯府是不認這親事,故而一家人都沒個動靜,原是江岘沒提。
“阮夫人別介意,哪日我必親自登門拜訪。”說罷,朝着言氏莞爾一笑。
這話裏的意思誰都聽得出。林氏去拜訪阮府,不就認下這門親了。夫人們驚訝,連今兒來的幾個小姑娘都啧啧不甘,江岘的婚事就這麽定了?
靖安侯府認,阮家可不一定認。
不過言氏對江岘再有意見,也不至于不理智到當着衆人折林氏的面子。自家的事私下裏再談,當着外人還是少提的好。于是淡笑,應下了。
瞧樣子譚老夫人是沒料到林氏會來,拉着她寒暄了幾句。
言氏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繼續和幾位夫人聊天喝茶。而清曉的目光都落在了清芷身上。
她能來,不驚訝。可剛她分明是和林氏一起來的,且貌似兩人關系頗為親密。知道江岘和二伯關系好,還不知道清芷和林氏也這般近。
聊了會,見人來得差不多了,譚老夫人便邀大家去園林賞她的新栽的白芍。
廊庭中一時好不熱鬧,賞花、品茗、作詩、拓碑、猜字謎……清曉第一次知道原來這個時代後宅的女人生活也頗是豐富。
不過帶着一個現代的芯,沒有底蘊支撐,清曉還真融不進去。除了猜字謎還能跟着大家鬧一鬧,基本上都在喝茶……
清曉端着茶盅,望着亭外的池塘失神。她又憶起了第一次來這裏的情景,還有江岘……
“噗通!”
不知誰朝池塘裏扔了什麽,把清曉的思緒扯了回來,也驚了一對戲水的鴛鴦。
“好生生的一對,便讓你給拆開了!”譚老夫人看着汝寧笑嗔道。
汝寧撅唇笑道:“我又不是有意的,誰料一顆小石子便吓得它們‘大難來時各自飛了’。”說着,笑得更歡了。
可譚老夫人卻斂容,看着分離的鴛鴦,感嘆着做了首悲憫之詩。
衆人贊嘆,清芷突然來了主意,笑着對清曉道:“五妹妹也做一首吧,你平日裏可是文采最好的。”
清曉不确定清芷是不是故意的,若是原主,許不是難事。可清曉是素質教育培養出來的,讓她算算這方塘的蓄水量和節水灌溉做個管網設計,她許還好些。
不過此刻就是她算出來了,怕也解不了這尴尬。
眼看着衆人目光都鎖在自己身上,連言氏也期待的望着她,她只能硬着頭皮進行資料搜索。
忽而腦袋裏想到一首,便脫口吟來:“鳳凰不得偶,孤鸾久無色。連理一以分,清池難比翼。不見日月頹,山川皆易改……”
詩未吟完,衆人臉色愈黯。
倒不是因為詩有何問題,只是這意境着實讓人心涼……
清芷瞧着神色不明的清曉,嘆了聲,道:“五妹妹這是心有戚戚才會做出如此悲涼之詩,可是想到了往事?憶起了曾經的夫君……”
清曉猛然瞪向她
清芷故作驚訝地捂住了嘴,道了聲“對不起”,如受了多大委屈似的躲了起來。
好個欲蓋彌彰,原來今兒這目的在這啊!
清曉恨得咬牙,可此刻她最擔心的确是言氏。母親雖垂目默立,可胸口起起伏伏,清曉知道她也窩了口怒氣。
譚老夫人瞧着情況不妙,便想挑過話題,引着大家去品自家釀的米酒。然有人不肯
“此話何意?”林氏瞟着清曉,問道。
清曉未語,她又轉向清芷。清芷一副隐忍難言之狀,擰緊了眉心不肯開口。
譚老夫人拉着林氏道:“小姑娘口不擇言。算了,先品酒,過後在論。”
“不行!”林氏語氣決絕。
“這事必須當面講清,您知道我靖安侯府抱着誠意和阮家結親的,今兒話都說這份上了,若不開誠布公,日後要如何讓人嚼舌根。我靖安侯府的名聲已然太多了。”說着,又望向言氏,氣勢淩然道,“若想成親家,您得給我個實話吧,不然蒙在鼓裏這到底算怎麽個事。”
換了旁人,确實沒資格問及此事。可林氏不同,涉及到兩家的婚事,她問得是當當正正,可也半分情面不留。
事到如此,這不是掩飾能過去的了。
言氏深吸了口氣,對望林氏,方才的怒氣轉瞬間隐匿,眸中唯有鎮定從容。
言氏不是那沒見過世面的人。自己給她留情面,她這會兒卻反過來逼自己,顯然是蓄意的。她想讓自己慌,言氏偏不慌。逼問又如何?自己理虧嗎?就算女兒嫁了,嫁的又是誰!
她冷目看了眼清芷。對着林氏微笑道:“清芷說的沒錯,我女兒是嫁過,可您也有必要知道她嫁的是誰。”
林氏看向清芷,清芷脫口而出。“是清河增生林岫!”
“還是本家啊!”林氏揶揄道,轉眼便換了副顏色,瞪着言氏怒道:
“清曉出身本就不高,按理嫁不進靖安侯府,可既然景行中意,那我們接受。但您不能就此欺騙吧,讓一個嫁過的婦人裝作未出閣的千金,您這是覺得我們侯府好欺負嗎?我知道,容主事之前因勾結匪人而被押,是我們景行費勁心思才保他出來的,也是景行舉薦他當的主事。您不感激便罷了,還要為了一己私欲欺騙他?”
句句戳人心口窩,言氏再淡定臉色也挂不住了。
而林氏望着她長嘆一聲,捂着胸口道:“我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你們。虧我方才還滿心歡喜地想要和您做親家,太寒心了。老夫人,您看,這……”
林氏眼眶都紅了。這些事江岘沒說,譚老夫人也不知,雖覺得阮家不是那欺詐之人,可眼下确實不再理。
細想也怪不得當初言氏拒絕提親,要知道與于靖安侯府聯姻者不在少數。阮家卻連心都不動,莫不是就因這個?
譚老夫人不語,其他幾位夫人也頗是尴尬,看着言氏母女的眼神都不一樣了。
小姐們更是。本還嫉妒清曉有段好姻緣,此刻皆是不恥。同時也生了絲快意,內心蠢蠢等着看清曉的笑話。
只有汝寧覺得這事沒那麽簡單,江岘肯定早就認識她了,不止在京城,怕是更早。
“二夫人,這中間定有誤會,她嫁沒嫁過,景行會不知道嗎!”汝寧挽着林氏勸道。
林氏握着帕子拍了拍她手,嘆道:“我知道你心善,可人家都承認了,你也不必為她辯解。今兒得虧我來了,不然景行吃了虧都不知。”
清曉此刻算明白了,怪不得會不請自來。
今兒這局可不是清芷一人做的,林氏也在內
先是假意默認婚事,然後順理成章地成為“騙婚”受害者,站在受害人的角度來對自己和母親進行指責。這一切都是設計好的,只是不知道他們到底把這個局設得有多大……
眼看着母親臉色蒼白,唇色愈深,清曉生怕她心疾複發。于是辯解道:“我是嫁了,嫁的林岫,可這林岫是假的,我嫁的是……”
“五妹妹,你可真會編瞎話啊。”清芷冷笑,截了她的話。“我是你堂姐,我都聽不下去了。婚禮可是假?婚書可有假?白字黑字我瞧得清楚,那上面書的分明是‘清河增生林岫’還有他的親筆簽字!”
清芷這會兒也來了底氣,站在林氏身邊氣勢咄咄。見清曉不屑,她又補了句,“非要我把人帶來,你才肯認嗎?”
她話一出口,清曉頓僵。她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總覺得今兒這局做的可比想象得大……
她忽然想到七夕那日在玉檀寺外撞到的那個人。
當時以為眼花看錯了,難不成……
“好啊,你讓他來吧。”言氏憤恨地道了句。
誰都沒見過真正的林岫,包括她,所有人所見過的林岫只有一人,那就是江岘。
“這可是三嬸母說的。”清芷忽而冷笑道,“我還真在京城遇到這個妹夫了,不若我請他來對質便好。對了,他手上可還握着婚書呢!”
說罷,她果真遣小丫鬟去了。
言氏自然不忿,可清曉心驚。清芷若是沒把握,她能說出這番話來,只怕她是真的把林岫找到了……
清曉面上鎮定,卻慌得指尖發涼。
如果他真的來了,那更解釋不清了。
嫁不嫁得入靖安侯府她才不在乎,可她在乎自己的将來……
半刻鐘不到,小丫鬟便匆匆趕了回來,清曉的心猛提。這麽快,就說清芷早有準備。
清芷得意地看了眼怔忡的清曉,全然沒注意身邊神色慌張的小丫鬟,還沒待她回話,便聽花廳外有人道:
“是要找我嗎?”
作者有話要說:寫不動了。piapia這幫老家夥小家夥們的,就留給下一章吧。
江:惹我老婆,沒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