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破局

“是要找我嗎?”

這聲音清曉再熟悉不過了, 好像很久沒有如此企盼他的出現了。

她甚至有點想哭……沒出息!

依舊是那張俊逸非凡的臉, 清清冷冷。他微揚的下颌緊繃, 把精致得輪廓拉伸得硬朗,讓本就平靜的神色帶了一股肅殺感。劍眉星眸, 似遠山雲霧,看不清摸不透, 卻隐着冷色。

江岘修長的手指輕提衫裾,款步邁進花廳,慵然高貴,也驚得滿堂人心一顫, 夏季的燥熱都随着他掃視的目光瞬間消失了。

可偏偏地, 視線對上角落裏的清曉, 眸中雲霧散盡,清冷隐匿, 唯有眉間的一絲溫柔。

他薄唇挑了挑,笑道:“你肯說了?”

衆人不解,跟随他視線齊齊望向清曉。

清曉垂目,無奈點頭。被人家逼到這份上了,她還能選擇不說嗎?

“那你可說,你嫁的是誰了?”

清曉看了眼神情惶惶的清芷, 哼了哼, 沒應。還以為她真的找到林岫了,虛張聲勢而已。信了她的邪了,早知道她沒證據, 當初就該一口否認!

當事人清楚,可看戲的一衆都愣了,茫然迷惑。

這算怎個意思?不是說帶進來是清曉的夫君林岫,怎就來了個江岘?還有方才那話,雲裏霧裏的,誰能給捋順捋順?不過瞧眼下這情況,世子爺是知道阮清曉的過去。

如此,即便林岫不出現,這事也坐實了。

小姐們突然有點酸,傾慕了這麽久的良人中意的竟然是個已婚的姑娘?方才還有那麽些嫉妒,此刻沒了,全然是鄙夷。

生得再絕色又如何?父兄再有能力又如何?到底是個嫁過的。即便是個小家子出身,也比她強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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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堂的靖安侯世子爺竟向嫁過的婦人提親,不怪林氏反應這麽大,幾位夫人看向她,目光同情。而再看言氏,心裏不免嘀咕,隐瞞事實,到頭來作繭自縛,可夠丢人的了。

言氏感覺出她們異樣的目光,胸口壓着口氣,雖淡定,可臉都憋紅了。

江岘瞥見正惱火的言氏,含笑,拱手深揖,開口喚道:“小婿見過岳母。”

“別叫我岳母!”

“江岘!”

言氏和林氏同時發聲,随後互望了一眼,氣籲籲地撇開視線。林氏上前,指着江岘道:“岳母是随便能喚的嗎?你們還沒成親呢!我還沒同意呢!”

這回可更亂了!亂得跟麻似的!

母子吵架誰敢上前?幫哪個都不對,大夥都靜靜等着江岘如何解釋,可出乎意料的是,他竟連看都未看母親一眼,忽而笑了,對着言氏道:

“岳母可還在生小婿的氣。當初是我不好,連個話都沒留便離開清河,也沒跟您道別,枉您把清曉嫁給我,還關照我那麽久。”

衆人:這……

“江岘!你胡說八道什麽!”林氏吼了聲。

可江岘依然無視她,繼續解釋道:“當初真的是情況緊急,迫不得已。回到京城後,我又遣人去清河接清曉,只是那時你們已經回了通州;我又轉去通州,可還是晚了一步,最後徹底和清曉失去了聯系。不過上天眷顧,讓我夫妻二人在京城再聚。”

“您怨我是應該的,我不求您原諒,我只希望您能讓我把清曉迎回侯府,我會照顧好她,彌補過失。”

“休想!”林氏氣急敗壞地喊了聲,看得衆人好不心驚。

“彌補?”言氏冷笑,撇了林氏一眼。“世子爺,您拿什麽彌補?這就是您的彌補?”

她又看了眼清曉,嘆道:“我對你能有多大的仇多大的恨,我是心疼我女兒。若不是她整日以淚洗面等着你回來,你以為我願意花心思花精力怨你?如今清曉好不容易走出來了,我希望您把過去都放下,你給不了她想要的生活。”

“便如今日……”言氏目光淡然掃視,最後視線再次落在林氏和清芷身上。“如果不是因為你,她會站在這被人品論,陷入難堪嗎?今兒你是來了,可你若沒出現呢?清曉要受多大的傷害?你能保證這些日後不會再出現嗎?”

還沒嫁呢,便已經是衆矢之的,若嫁了呢?看看林氏,言氏簡直不敢想象日後的生活……

“如果你真的想讓我原諒你,你就放過清曉吧。”

這番話下來,再不懂那可真是心路不通了。從那聲“岳母”開始,衆人下巴都快驚掉了。陸汝寧不可思議地看着江岘,愕然道:“你竟然娶過她,那也就是說,清曉之前的夫君是你!”

那林岫呢?

難不成……

“我保證。”江岘篤定地道,“我會護她。曾經錯過一次,日後定不會重蹈覆轍;失去過,才知道有些人不是‘珍貴’二字可以描述的,我是不會放棄的。”

說着,他目光望向清曉,滿眼化不開的柔情,好似全世界只有她一人,看得衆人醉了,清曉的心也跟着淩淩亂亂的。

衆人:這算是當衆求婚嗎?

清曉以為他出現只為澄清事實,沒想到他會說這麽多。她希望他能夠鄭重地面對提親一事,而不止是在背後和自己調着無關緊要的情。可果真當着衆人提出時,她有點怕了,怕言氏決絕,這事便再沒辦法挽回了。

清曉這刻才意識到,自己就沒從來沒想過沒有他的生活會是什麽樣的……

“不要以為你們說這些就可以掩蓋事實!”林氏打破這一刻的氛圍,把所有人的思緒又拉了回來,她锲而不舍。如今的氣不僅僅是對清曉,更是對自己這個無視自己的庶子!

“她嫁的是清河林岫,不是你江岘!”林氏看着清芷道:“把東西拿來!”

清芷有些尴尬,林氏所指是婚書。婚書兩份,本應由林岫展出,林岫沒來,就只剩她懷裏這份了。可若是拿出來,不就明擺着是有備而來。可若不拿,她也不敢得罪林氏……

只能把最後一局押在這紙婚書上了。清芷在衆人的目光中,硬着頭皮拿了出來。林氏接過,展開……

清曉驚。

她認出那正是自己的婚書,她如何得到的?

“你看清了,這下面寫的是什麽。”林氏冷道。

江岘終于肯看她了。他對視林氏,掃了一眼那婚事,神情沒有一絲波瀾,平靜道:“是林岫,但你看看那字跡。母親!你不會連我的字都不識得了。”

說罷,林氏怔愣。倒是陸汝寧上前端詳,擰着眉驚奇道:“還真是你寫的!”她恍然地“哦”了一聲,“原來你就是林岫啊!”她可是終于明白二人的關系了,就說他們之間沒那麽簡單麽!

陸汝寧走到清曉身邊,拉着她手笑道:“藏得夠深的哦!”

這會小姐們也懂了,包括第一次江岘和清曉在譚家見面,還道這姑娘任性,連世子的面子都敢折,原人家早就認識,還不止是認識……

譚老夫人也松了口氣,本還提懸着的心放下了。對江岘嘆道:“你當初怎不和我說清楚!”

“當初不得已以林岫的名義成親,但如今我要以江岘的身份迎娶清曉。沒告訴您,也是擔心岳母不肯原諒。”說着,又朝言氏揖了一揖。

譚老夫人含笑點頭,人之常情,二人還真是千裏姻緣一線牽。于是便想勸勸身邊的林氏,可林氏哪聽得進去。

當着衆人的面無視自己,包庇外人。他對言氏是恭敬有加,給足了她面子。她是誰?憑什麽受此待遇?憑什麽要取得她的原諒,他究竟對不起的是誰!

是誰把自己的兒子推向深淵,是誰帶着錦衣衛把兒子抓入诏獄,是誰眼睜睜地看着兄長慘死卻一把援手不伸!是誰奪了自己兒子的世子之位!

如果兒子還在,這豈有他說話的份!

如果兒子還在,她豈會忍受這些……

林氏正了正自己的衣襟,面色平靜,清傲地瞥視着江岘。她語調抑揚不疾不徐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好歹是你母親,你若覺得我不配,上面還有老侯爺和侯夫人,靖安侯府的門,沒那麽好進!”

一束冷光投向言氏母女,林氏後幾個字被她咬得極重。

江岘臉色越來越暗,還沒待他說話,言氏冷笑一聲:“侯府門檻是高,可也要看人家願不願意邁。”說着,她看向譚老夫人福身道:“今兒這話算解釋清了,我女兒是嫁過,嫁的是世子爺無疑。不過從清河分開他們已經沒有任何關系了,日後若是有人不嫌,願娶清曉,我們感激。若沒人願娶,我便是養她一輩子也不會去攀那不該攀的。”

說罷,看了清曉一眼,道了聲“走。”便和譚老夫人及各位夫人告辭了,末了連看都未曾再看林氏一眼,包括江岘

到底還是走到這步了。清曉暗嘆。可她也不覺得母親的話有錯,做人不能這點骨氣都沒有,于是只能跟着母親走了。從江岘身邊經過,她頓了住,舉眸看了他一眼,滿腹的話到了也沒說出一句……

江岘看着清曉遠去的背影,心像被刀刺了一般。可偏偏還有人朝他胸口插刀!

“你想娶,人家還不像嫁呢。你以為……”

“母親!”江岘打斷了林氏的話,清冷轉身。一時間肅殺之氣回歸,看得不止林氏,連衆人都跟着深吸了口氣。

“您是靖安侯府的二夫人,我把您放在母親的位置上,您可把自己當母親了?您今日所為,一言一舉,可是一個二品诰命夫人該做的!您自己都不尊重您自己,我何必還要在乎您的意見。您讨厭也好,恨也罷。阮清曉我娶定了。我早就告訴過您,旁人的主意您不用打了,我娶誰,我自己說的算!”

說着,他睨了一眼林氏身後的清芷,目光森冷,看得清芷一個激靈。

林氏一時尴尬,羞窘交加,捏緊了袖口再說不出話了。

還能說什麽?難不成要把一肚子的怨當着外人的面道出來?她不敢,再恨,這個家還要靠江岘撐着。她可以找各種理由,尋他各種麻煩來發洩這種怨,但她只要還想坐穩靖安侯府的二夫人她就是恨到骨頭裏也不能當着外人面再提往事……

看着臉色慘白的林氏,這會兒任誰也不可憐她了。

戲看夠了,回頭品味,勝負可見

言氏不亢不卑,踏出譚府花廳的那一刻她就勝了。

而林氏呢?如江岘所言,一個堂堂的二品诰命夫人,瞧她今兒這舉動。和一個半大的姑娘合夥設計人家母女,能拿出婚書就說明她不但知道清曉嫁過,可能都知道清曉嫁的便是江岘!設個局,連自己的庶子都不放過,母親做到這份上,也不怪江岘不把她放在眼中。還不都是自己作出來的……

這麽一鬧,大夥也沒心思再繼續賞花品茶了。于是紛紛向譚老夫人告辭。林氏巴不得趕緊離開,撇下阮清芷,看都沒看她一眼上了自家的轎子走了。

還看什麽看!這就是她口中的萬無一失?就不該信她一個小姑娘的計劃!難堪,也不知道到底是給誰難堪!

阮清芷獨自伫立在門口,看着衆人紛紛離開,她也沒臉再和人招呼了。突然看見眼前那個挺拔的背影,她追了上去,踟蹰半晌小聲喚道:“世子爺。”

江岘清冷回身,看着她。

“我,我不是有意的,對不起……”她硬着頭皮垂目道。

面前人鼻尖一聲哼笑,清芷愕然,驀地擡頭,還是那張寡淡的臉,看不出絲毫的情緒。沒有情緒就好,沒有就說明他沒怨自己。于是急着補充道:

“我不知道清曉嫁的是您,我是怕您被騙,怕您……”

“謝謝!”

江岘語調輕淡,沒有絲毫的不悅。清芷更是驚訝,他真的沒怪自己?可也是,處處針對他和清曉的都是林氏,雖然主意是自己出的,計劃是自己設的,可他未必知道啊。

“是二夫人,她要我幫她……”

“我明白,不必解釋了。”江岘伸手打斷,“畢竟,你是清曉的堂姐!”

說罷,他莫測一笑,轉身離開了。

清芷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品味着他最後的那句話:你是清曉的堂姐……

作者有話要說:稍後二更……

世子這盤棋下的有點大,我想一口氣寫完,但太難了。整理整理,今日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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