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否極一
林氏說到做到, 到底将此事告之了靖安侯及侯夫人
老侯爺知道江岘欲娶阮家姑娘的事, 他沒多大意見。姑娘也是書香世家, 父親雖蒙冤,如今也洗清冤屈, 更是任職戶部主事,門第之差是有些, 不過這些都不是重要的。姑娘端淑娴雅,懂得相夫教子便好。
可聽了林氏的話,臉色一個個都陰沉下來。
“靖安侯世子不能娶個二嫁之女!”老侯爺冷道。
江岘淡然道:“她曾經嫁的是我。”
“誰能證明嫁得是你?你偏以林岫的名義娶的,這話說出去誰信?到頭來還不是認為你在為她開脫而已!”
“是啊。”侯夫人跟着嘆了聲。她是老侯爺續弦, 府上的事她向來不參與, 統統交給林氏, 潛心禮佛,可這事她不得不插一句。“人言可畏啊。”
“人言可畏, 那你們想過她今後如何嗎?”江岘漠然反駁。
“那只能怪她命途多舛。”
江岘冷笑。命不好?這是多不負責任的一句話。
“這事由我而起,因何她要承受這個過,是我對不起她。不管你們認不認,許不許,她就是我妻子。”
“胡鬧!既然知道錯,為何當初還要做這糊塗事, 還要招惹她!”
“因我從一開始便要娶她!”江岘鎮定道, “在清河的時候我就已經要下定決心娶她了。”
話一出口,老侯爺和侯夫人都怔住了,一時沉默。
見二人無語, 江岘緩了語氣道:“事情已然如此了,今兒一過,怕是半個京城都知道我向阮家提親了,這親不結也結了。”
“不行!”老侯爺拍案而道。震得侯夫人一個激靈,拉着他手臂示意他勿躁。“世子說得沒錯,親已經提了。”
Advertisement
“那也不行!”
始終未語的林氏聽出了話頭,輕挑了句:“其實阮家也不止她一個小姐……”
話未完,江岘猛然看向她,看得林氏心不由得一顫,錯開了目光,可話依舊沒停。“阮府那麽多小姐,偏就是阮清曉一個嗎?還要禮部侍郎家的阮清芷,和通州的阮清懿……”
“禮部阮伯祯?”老侯爺問了句。
林氏趕忙應聲:“對,是他的女兒。”
看着積極的林氏,江岘鼻間一聲輕哼。“看來阮侍郎的禮,母親還是沒退回去啊。”
林氏尴尬,瞟了一眼老侯爺,讪讪一笑,道:“這話說的,人家送東西還不是沖着你,我一深閨婦人識得誰。若非你先有意結交的他,他豈會有這個路子,破這個口。”
“我因何結交的他,母親不清楚嗎?”阮家除了清曉,還有值得他用心的嗎?
林氏笑了笑,從容道:“不管因何,你當初不把話說清,又那般積極,還給人家老夫人送賀禮,這不得不讓人誤會,到頭來還不是給人家留了個惦念。”
“你給阮家老夫人送過賀禮?”老侯爺驚異道。他可知自己這孫兒,除了對那陸崇謙,還從未對誰如此上過心。
通州阮家,禮部侍郎……倒也算匹配……
老侯爺沒再說什麽,只道此事待定,便遣林氏和江岘退下了。
游廊裏,林氏緊了幾步跟上了闊步前行的江岘,喚了一聲。江岘頓足,但并沒回頭,默然伫立。林氏看着清傲的他哼了一聲,黛眉挂着絲笑影道:“江岘,你襲了世子位又如何,靖安侯府終究是老侯爺說的算,他不認可,我便看你如何光明正大地将她娶回來,明媒正娶,怕她沒這福分。”
江岘神色淡淡,長舒了口氣,轉身看着林氏,雙眸幽邃,深不可測。“我是做不了祖父的主,但母親您別忘了,您是如何坐穩侯府二夫人的位置,林氏一族又是如何保下的。我當初能救林大人,我今日也能讓他重返刑牢。”
“江岘你不用威脅我,如果當初不是你……”
“母親!”江岘打斷她。其實她所有對自己的有意針對,終究都是因五年前的事。“回不去了。如果當初我包庇了二哥,那毀的就是整個侯府,整個江氏。”已經冤死一個父親了,他不能因一個謀逆的江岐讓侯府遭遇滅門之災。江氏一脈不能斷,父親的冤也要洗。
“我不管!我寧可不要侯府我也要我兒子!”林氏嘶聲力竭吼道,淚水嘩然而落。
喪子之痛他能理解。可她溺愛江岐二十幾年,江岐犯下謀逆大錯,她做母親的沒有責任嗎?不僅如此,連當時任兵部尚書的外祖父也被他連累,她都不在乎嗎?
江岘無奈,這些道理說了五年都沒用,是說不清了。
如今,他只能幽然冷漠地告訴她:“即便豁出去整個侯府,也救不了江岐!”
……
言氏回到家就原形畢露,一邊埋怨着林氏和江岘,氣呼呼地喝了兩壺的茶。敢情方才在譚府是現草的人設?這會兒不用,崩了?
見女兒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怏怏不快,她便窩火。
誰攤上這事能高興,離開清河為的不就是能把過去的事都抹掉,可偏就讓清芷那丫頭給毀了,還有林氏。真不明白,阮家本來就沒應下這親事,她哪來的那麽大火氣,咄咄逼人,還設了這麽個局。虧得沒同意親事,這若嫁過去,女兒還不得多受氣!
越想越是惱,越惱看着女兒越是心疼,于是撫着清曉的肩把她抱在懷裏安慰道:“清曉不怕,有父親和母親在,都會過去的……”說着,嗓子一堵,哽咽了。
清曉回過神來,看着母親嘆了聲,含笑道:“我沒事……”
沒有包得住火的紙,這事早晚得漏。可她竟從來沒有為此事擔心過,今兒面對江岘,她終于知道原因了,因為她就從來沒想過她要嫁給別人……
無論她嘴上多想撇清這個關系,但江岘說得沒錯,他們是“夫妻再聚”。所以她從來不抵觸他與自己的任何一次親密接觸;所以當大家逼問她嫁過時,她甚至都沒想過抵賴,她毫無畏懼地想對大家宣布,我曾經嫁的是江岘!
老天這就有點捉弄人了。
原來橫在二人中間的阻力不止言氏一個
為何偏在得不到的時候,意識到真心;為何在确定情意後,明白有情人不是都能終成眷屬。
心累啊。
若是一個“覺累不愛”能把他們之間的糾葛畫個句號,那該多好……
不過,可不止這一件事畫不上句號,還有些人,注定要做惡心人的省略號!
阮清妤!怎就哪都跑不了你呢!
了解江岘和她的所有經過且能告訴阮清芷的只有一人,就是自己關在倒座房的妹妹清妤。而且,清芷今天在譚府拿出的那份婚書,正是自己的。她從哪來的,還不是偷來的。可除了清妤誰能找到那份婚書。
阮清妤啊阮清妤,你還真是“毀人不倦”啊!
清曉長氣深嘆一聲,言氏甚驚。
她哪知道她的心思,只覺得女兒面上淡定,其實心裏難過着呢。傷疤再次被人揭開,言氏沖動得想把在場的每個人嘴封上。可封有何用,就沒有堵得住的洪水。
需要的是疏導,将話題朝着好的方面引,不能讓女兒永遠滞留在過去,要繼續她的人生,她要證明女兒不會因為曾經發生的事被耽誤……
“我們家清曉一定可以嫁的更好。”
言氏攬着女兒,紅着眼圈笑了……
阮伯麟回來,聽聞此事,本以為他會怒,可清曉發現父親依舊不在狀态。自從入京,他向來對自己的事頗為用心,可最近這是怎麽了?
直到次日清讓回來,父親總于爆發了。可不是針對清曉,依舊是和清讓
父子二人在書房裏吵了什麽,誰都不清楚,阮伯麟怒得竟摔了他最愛的梅開五福細雕徽硯。如此,連言氏都不敢過問了。
父親哀嘆連連。而清讓,俊秀溫潤的臉也因怨怒冷得淩厲,平日裏不喜也帶分笑意的唇緊抿,抿得發白,白得驚心。可一出書房的門見到妹妹,寒意化開,眸色漸漸柔了下來。
他站在清曉面前,勉強扯着唇笑笑,摸了摸她頭道:“別擔心,有大哥在,有大哥護着你。”
清讓笑得涼苦,可清曉心裏暖。她明白他指的是在譚府發生的事,不要說他,連街坊鄰居都聽說清曉是嫁過的人了。
“我沒事。”清曉嫣然笑道。
是真的沒事。在清河那麽難她都過來了,這算什麽?一切總能過去的。
可她越是笑對,越是不以為然,家人越是覺得她有苦難言。言氏如此,清讓也如此。他深嘆了口氣,拉住了清曉的手。清曉躲,但他沒松開。俊朗的眉緊蹙,他用力捏了捏。
算了,吵了架他心情也不好,随他吧。
“等我,兩個月,我一定回。不,一個月,我争取一個月。等我回來接你……”清讓低沉着嗓音沙啞道,他在壓抑自己。
這……清曉有點糊塗。
不過她随即一笑,另一只手拉住了他,笑道:“大哥這是要去張秋?好事,不是說案子一結,你便是名正言順的左佥都禦史了。你看你,幹嘛接我,要接也是我接你!你回來前給我稍個信,我去南城門接你,帶着清昱去,你走了他肯定想你……”
“那你想我嗎?”
清曉微怔,心一動,有點異樣的感覺。
她學着清讓捏了捏他,眉眼彎眯,小梨渦因笑而浮現,淺淺地,一直蜿蜒到清讓心裏。她好似聽了什麽笑話一般。“我說不想,你信嗎?”
清讓笑了,又摸了摸她的頭……
兩日後清讓果真走了,一家人送他到街口。言氏囑咐了又囑咐了,清讓含笑一一應下。他看了看清曉溫潤而笑,目光久久不離,最後和父親對上,笑容逐漸消失,唯是淡然道了句:“我走了。”
父親平靜地點了點頭。
送走了清讓,一行人回家,還沒入大門,走在最後的清曉頓住,餘光瞥向斜對面的胡同。好似看到了個熟悉的身影,她心猛然一緊。
他來了……
清曉借口帶巧笙去秦家找秦二姑娘借花樣子,便和父母分開了,眼看着他們過了照壁,邁入二門,她才匆匆趕了回去。
巷子離得遠,怕被人看到跑得又急,站在他面前急喘,還不忘回首看看家門。
江岘看着她,眉心輕攏。心裏莫名地不是滋味。他想起了言氏的話,自己好像總是給她制造麻煩。
分明是心疼,偏就慵然挑着唇,笑道:“不是不想見我了。怎就來了?”
清曉撫着胸口,瞪了他一眼。江岘瑩缜的大手伸出,在她後背輕輕拍着,安靜地幫她把氣順勻。
“你以為我願意看你嗎!我是想問你……”
“問什麽?”江岘迫不及待地截了她話,速度之快讓清曉有點驚,好似他在等着什麽。
清曉有點猶豫了,小聲道:“……想問,問那天,你看到林岫了嗎?”
江岘緊繃的神情一松,淡淡笑了笑“看到了。”
自己果然沒看錯,阮清芷真的把林岫找到了,好有能耐啊。清曉哼了哼,随即好奇地看着江岘道:“那他人呢?”能被利用一次,就能被利用第二次,他若留在京城,早晚是個禍害!
“走了,不會回來了。”
“走了?阮清芷肯定不會這麽罷休的,他真的走了?”清曉忐忑道。
江岘捏了捏她圓潤的小臉,笑道:“你覺得他是怕我,還是怕阮清芷。”
“怕你!誰不怕你啊!”清曉不耐地拍掉了他的手。
他斂笑,彎下腰和她對視,二人視線在同一高度。他彎得太厲害,臉距她不過一拳之遠,她甚至感覺得到他撲面的氣息。清曉臉突然紅了……
“那你怕不怕?”
她扭過頭去,側臉對着他,嘟囔道:“怕……”怕跟你真的是有緣無分。
江岘一聲輕笑,看着她水嫩的小臉粉得豔似桃花,耐不住心下悸動,偷偷啄了一口。
突然被偷襲,清冷愣了,随即捂着臉頰指着已經直身的他道:“你……”
可話還沒說完,便一眼撞進了他深邃的眼眸中。他眉心疾蹙,神情少有的嚴肅,一張臉分明冷得不能再冷,可眼底卻似有熾熱耀出,灼得她心裏不安寧,撲騰撲騰地亂跳,都快跳出來了。
“我問你。”他嗓音低沉道。
清曉被這氣氛懾住,木然點了點頭。
“你嫁不嫁我。”
心口被電流擊中,窒息,之後心慌,接着全身沸騰,清曉整個人都呆了。她沒想到他會問這個。
他還在等着她。
她喉頭一哽,顫聲道:“我……我母親,還有二夫人……”
江岘眸色越來越深,絕塵的臉凝住了一般。他沉靜道:“我只想知道你願不願嫁。”
喉頭越來越堵,清曉都快喘不過氣了,颦眉僵了半晌,她終于發聲了:
“我,我……”
江岘揚眉,深嘆了口氣,還沒等清曉把話說完,道了句“我知道了。”随即淡淡一笑,轉身走了……
走了……
走了……
清曉呆立。
就這麽走了,自己那個字還沒說出來呢,他知道什麽了知道啊!
別是誤會了。
關鍵時刻掉鏈子,清曉真恨不能戳戳自己的喉嚨,問問:你到底緊張得是什麽!
可想想這也怨他,哪有上來就問嫁不嫁的,連個思考的時間都不給!就算問了,也得等人把話說完啊!急着走,急着上哪去啊!這到底是想要答案還是不想要啊!
江岘!
清曉真想喊他一嗓子,可主觀條件和客觀條件都不許她喊出聲來。她只能急得一跺腳,憤憤地回去了……
女兒氣呼呼地回來,言氏不解,問道:“這是怎麽了?怎借個花樣子還生氣了?”
“沒借着!”
“怎會呢?”言氏笑問。
清曉小眉頭緊皺,這股子怨氣就是壓不住。“怎不會呢!還沒等我說要借哪個呢!‘她’就說沒有!我以後再不見‘她’了!”
說罷,轉頭進房了。
言氏看了看巧笙,巧笙尴尬咧嘴一笑,點了點頭,也跟着跑了。
不借?難不成是聽了女兒的傳言,多心了?言氏氣憤地正要去追,忽聞小厮報:家裏來客了,是侍郎夫人和汪公子……
作者有話要說:好事多磨……好事多磨……
争取下章收網……